前言：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正月十七日清晨，紫禁城皇宮內發生了一件大事。被軟禁多年的太上皇帝朱祁鎮，率領石亨、徐有貞等大臣，從南宮之中破門而出，一路暢行無阻直到奉天殿即位稱帝。

隨著景泰朝重臣于謙下獄，皇帝朱祁钰本人被軟禁于西內，這一場反攻倒算的最終勝負，看樣子已經確定無疑。除了朱祁鎮派系的大臣以外，政變成功的消息，給了一位公主極大的鼓舞。

奪門之變劇照

這位公主，就是太上皇帝的親妹妹常德公主。由于兄長這幾年混得淒慘，連帶著公主也被驸馬薛桓瞧不起。現在雲開見日，攻守之勢總算要易形了。宣宗的子嗣並不多，除了朱祁鎮、朱祁钰兄弟外，只有兩個活到成年的女兒。

那麽這兩位公主家在明英宗奪門複辟之後又有哪些故事呢？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

常德公主，明宣宗第三女，生母孝恭章皇後孫氏。在她出生的時候，孫氏並不是皇太孫妃，按理常德公主是庶出。但是宣宗登基之後，逼原配胡氏退位，讓孫氏進位中宮，公主也搖身一變成爲了嫡女。

孫皇後劇照

正統五年（公元1440年），下嫁驸馬都尉薛桓。自仁宗之女開始，大明公主的聯姻對象就改爲了中下層官員之家。比如嘉興公主驸馬井源，行在禮科給事中井田之子。慶都公主驸馬焦敬，彭城衛指揮焦毅之弟。清河公主驸馬李銘，金吾左衛指揮李得之子。真定公主驸馬王誼，濟甯左衛指揮佥事王詠之弟。但是規矩到了常德公主這兒就改了，她的驸馬薛桓，是靖難元勳鄞國忠武公薛祿的兒子。

從年齡上來推算，薛驸馬應該是薛祿老來得子的成果，因爲在他成婚的時候，他的侄子第二代陽武侯薛诜都已經去世。對于朱祁鎮這位妹夫，薛桓並不滿意。因爲薛诜死後，朝廷既不讓他的兒子薛琮，又不讓薛桓來襲爵，以至于到土木堡之變前，陽武侯一爵整整空缺了十年之久。

郕王朱祁钰即位後，于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命薛琮襲爵陽武侯。換句話說，薛家對這位新天子是心存感激的。反過來對于常德公主，薛驸馬自然不如以前那麽恭敬。有一次偷吃婢女被公主發現，二人因此爭吵，薛桓囂張得很，對常德公主破口大罵。

紫禁城外庭

南宮複辟之後，受夠了窩囊氣的常德公主向弟弟投訴驸馬。結果明代曆史上罕見的名場面出現了，薛驸馬在紫禁城外庭被當衆審問，法司最後竟然給出了一個“當斬”的結論。

癸酉，驸馬都尉薛桓嘗私侍婢，與常德長公主爭語犯上。事聞，命六科十三道劾桓罪。法司考訊于外庭，論當斬。下錦衣衛獄固禁數日，釋之。—《明英宗實錄卷二百七十六》

當然皇帝最後只是將薛桓打入錦衣衛大牢，讓他在裏面好好享了幾天福才出來。經過這一番的牢獄之災，薛驸馬老實乖巧了很多，畢竟好漢都不吃眼前虧。

明英宗朱祁鎮劇照

天順四年（公元1460年）七月，皇帝因爲“腳氣發作”，連續六天沒有上朝。朱祁鎮足疾的問題很嚴重，筆者估計其病症應爲痛風。明初皇帝很勤政，景泰帝三天沒上朝，就發生了奪門之變。現在朱祁鎮六天不上朝，文武百官自然人心惶惶，上趕著向皇帝“具本問安”。薛桓爲了表忠心，除了隨大流上了兩次本以外，還在七月十九日再次具本問安。

癸巳，驸馬都尉薛桓等複具本問安。中官傳上命曰：“今已調理平複，不必憂慮。”—《明英宗實錄卷三百十七》

皇帝對姐夫的態度很滿意，隨即派了他一個差事，讓薛桓去江西甯王府，調查弋陽王朱奠壏與其母亂倫一事。本案的主導者雖然是錦衣衛指揮逯杲，但薛桓代表的是皇帝，也說明了朱祁鎮對她的信任。

順德公主，明宣宗長女，生母恭讓章皇後胡氏，正統二年（公元1437年）下嫁驸馬都尉石璟。和前文的薛桓相比，石璟只是府軍前衛千戶石林的兒子，出身相差極爲懸殊。其中的原因我們前面講過了，因爲順德公主的生母是廢後胡氏。

胡皇後劇照

正統八年（公元1443年）正月，順德公主去世，年僅二十四歲。當年十一月，悲痛欲絕的胡氏也不幸病逝，死後僅僅被葬以妃嫔禮。而石驸馬由于大頭兵出身，文化程度欠缺，做的一些事情頗爲高官勳貴所不齒。正統九年（公元1444年）的時候，石璟還因爲得罪了大太監王振，被妹夫朱祁鎮下旨打入大牢關了幾天。明宣宗可能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兩個女婿，居然都坐過牢。

土木堡之變時，朱祁鎮本人當了俘虜，靖難元勳英國公張輔都難逃一死，扈從隨征的石璟卻生還了。估計這段經曆實在難以啓齒，不但石璟死後的墓志銘中略而不提，甚至《明史》中也沒有提及，唯有《憲宗實錄》提了一句。

璟，直隸昌黎縣人，府軍前衛千戶林之子。尚順德長公主，正統十四年督官軍隨駕北征。—《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九十五》

明英宗禦駕親征劇照

景泰年間，石璟因爲販賣私鹽和強奪民田，被皇帝免官爲民，過了好長時間才官複原職。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故而奪門之變後，石驸馬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曹欽之亂

對于當年幫助自己奪門的那批“功臣”，朱祁鎮的態度糾結。這些人固然是他的恩人，但他們“恃寵而驕”，反而對皇權産生了威脅。

天順四年（公元1460年）皇帝撸掉了忠國公石亨、定遠侯石彪叔侄，此舉讓協理京營軍務、司設監太監曹吉祥深感末日將臨。天順五年（公元1461年）六月，六科十三道連章彈劾昭武伯曹欽“擅作威福”。

曹吉祥劇照

曹欽是曹吉祥的“嗣子”，此前皇帝除掉石亨，就是從他的侄子石彪入手。現在朱祁鎮故技重施，曹吉祥和曹欽不想引頸受戮的話，只能放手一搏。當時懷甯伯孫镗奉命率軍出征，按慣例皇帝要視朝遣將，曹欽本打算趁這個機會“舉兵入”。

先石亨敗時，預降敕戒谕朝臣，然後收系亨。至是複降敕谕，欽度不免，遂謀反。—《明英宗實錄卷三百三十》

未曾想有人泄密，曹欽被迫連夜舉兵，對皇城東安門展開圍攻。由于粗魯且沒有文化，曹欽根本沒有想過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反而接連殺害了錦衣衛指揮同知逯杲、左都禦史寇深、恭順侯吳瑾等朝廷重臣。

東安門位置圖

順德公主的宅邸，就在東安門外。面對著已經殺紅了眼的曹欽及其部下達官，退無可退的石璟沒有選擇逃避，而是指揮家人軍士拼死抵抗，甚至還擒獲了叛軍之中的達官脫脫。

天順五年，曹欽反，璟帥衆殺賊，擒其黨脫脫。诏獎勞。—《明史卷一百二十一·列傳第九》

在懷甯伯孫镗、廣義伯吳琮、會昌侯孫繼宗的聯手之下，曹欽之亂終于被平定。曹吉祥磔刑處死，曹欽自殺，曹家滿門均遭誅殺。時候論功行賞，石璟得以掌宗人府印。

追尊母後

天順六年（公元1462年）九月，孫太後崩逝，朝中隨即掀起了一股爲先皇後胡氏平反的浪潮。天順朝皇太子朱見深生母，是朱祁鎮的貴妃周氏，皇後錢氏並無子嗣。這和當年胡皇後無嗣，孫貴妃生育太子的情形一般無二。既爲了顯示自己地位，又爲了震懾不安分的周貴妃，錢皇後推動了恢複胡氏皇後身份這一重大事件的進程。

胡皇後劇照

天順七年（公元1463年）閏七月十七日，胡氏位于金山的墳園之內，突然湧入了大批的文武官員。爲首一人頭戴七梁冠，身著麒麟服，正是胡氏的女婿、順德公主驸馬石璟。石驸馬這一次來，是代表皇帝爲丈母娘上皇後冊寶。在冊文之中，朱祁鎮以“孝子嗣皇帝”的身份，稱胡氏爲“先母後”，認爲她“懿德有光，純誠不爽”，配得上皇後的谥號。

重念孝心未盡，夙夜不忘。正位斯還，衷情乃慰。持依故實而昭薦，庶獲永世以垂休。率籲群心，式合公論。謹遣驸馬都尉石璟奉冊、寶，上尊谥曰：恭讓誠順康穆靜慈章皇後。—《明英宗實錄卷三百五十五》

和孫太後的谥號“孝恭懿憲慈仁莊烈齊天配聖章皇後”相比，胡氏的谥號少了四個字。但是和後世的那些繼後相比，胡氏的谥號中帝谥“章”字，顯然是對她元後身份的一種彌補。這裏補充一句，朱瞻基的谥號是“憲天崇道英明神聖欽文昭武寬仁純孝章皇帝”，簡稱“宣宗章皇帝”，這裏的“章”就是帝谥。雖然神主不能祔享太廟，也沒有遷到景陵與宣宗合葬，但胡氏總算得到了一個相對公正的交待。

結語：從曹欽之亂的表現來看，普通軍門出身的石璟，表現顯然好于勳貴之後的薛桓。從這個角度來看，當年石驸馬能夠從土木堡全身而退，恐怕真的是有兩把刷子。之所以在正統年間被認爲“偷惰不奉诏習騎射”，不排除有自保的意思。

由于和當朝皇帝輩分相同，石璟、薛桓在憲宗朱見深即位之時，仍然在世。那麽他們到了成化朝又有哪些故事呢？我們放在以後的文章中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