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金瓶梅》:第180回

小逸阿逸 2024-04-09 14:48:52

書接上回。

話說金蓮正在那兒絮絮叨叨,嘟嘟囔囔,一邊罵著,一邊生著氣的時候,突然看見玳安走了進來,他喚了聲“五娘”,然後問道:“爹在哪裏?”

潘金蓮立刻罵道:“你這嘴巴尖利的家夥,我怎會知道你的爹在哪裏!怎麽跑到我這屋裏來了?他自有那尊貴的奶奶,有山珍海味奉養他,哪裏會來找我!”

玳安一聽,就知道自己走錯路了,于是轉身朝六娘房裏走去。走到房門前,他清了清嗓子,朝著西門慶說道:“應二爹在廳上。”

西門慶問:“應二爹,我方才還送他出去,他又來做什麽?”

玳安回答:“爹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西門慶只得撇下月娘和李瓶兒,走到外面。見到伯爵,正欲詢問,這時募緣的道長老已經走到了西門慶的家門口。他高聲喊道:“阿彌陀佛!這是西門老爹的家嗎?哪位管事的管家幫我通報一聲,就說‘扶桂子,保蘭孫,求福有福,求壽有壽。’──我是東京來募緣的長老,求見西門老爹。”

原來,西門慶平時就是一個慷慨大方的人,現在又新得了官哥,心中十分歡喜,也想做些善事來保佑孩子。小厮們得知情況後,並未爲難,立刻進去通報西門慶。西門慶便說:“叫他進來看看吧。”

不一會兒,長老被請到了花廳裏面。他打了個問訊,然後說道:“貧僧出身西印度國,遊曆到東京汴梁,在永福禅寺修行,面壁九年,頗得佛法真傳。只因那寺廟殿堂傾頹,宮殿倒塌,貧僧作爲佛門弟子,自然應爲佛出力。因此,貧僧發了這個念頭。前日老檀越在餞行各位老爹時,見本寺荒廢,心生憐憫,也有心要爲寺廟出力。那時,諸佛菩薩已作證盟。貧僧記得佛經上說得好:如有世間善男子、善女人以金錢喜舍莊嚴佛像者,主得桂于蘭孫,日後子孫將端嚴美貌,早登科甲,蔭子封妻。故此特來叩門,不拘五百一千,只求老檀那開疏發心,成就善果。”

說完,長老展開錦帕,取出募緣疏簿,雙手遞上。那一番話,早已打動了西門慶的心,他歡天喜地地接過疏簿,吩咐小厮上茶。他翻開疏簿,只見上面寫著:白馬馱經開象教,竺騰衍法啓宗門。大地衆僧,無不皈依佛祖;三千世界,盡皆蘭若莊嚴。看此瓦礫傾頹,成甚名山勝境?若不慈悲喜舍,何稱佛子仁人?今有永福禅寺,古佛道場,焚修福地。啓建自梁武皇帝,開山是萬回祖師。規制恢弘,仿佛那給孤園黃金鋪地;雕樓精制,依稀似祇洹舍白玉爲階。高閣摩空,旃檀氣直接九霄雲表;層基亘地,大雄殿可容千衆禅僧。兩翼巍峨,盡是琳宮绀宇;廊房潔淨,果然精勝洞天。那時鍾鼓宣揚,盡道是寰中佛國;只這缁流濟楚,卻也像塵界人天。那知歲久年深,一瞬時移事換。莽和尚縱酒撒潑,毀壞清規;呆道人懶惰貪眠,不行打掃。漸成寂寞,斷絕門徒;以致淒涼,罕稀瞻仰。兼以鳥鼠穿蝕,那堪風雨漂搖。棟宇摧頹,一而二,二而三,支撐靡計;牆垣坍塌,日複日,年複年,振起無人。朱紅棂槅,拾來煨酒煨茶;合抱棟梁,拿去換鹽換米。風吹羅漢金消盡,雨打彌陀化作塵。籲嗟乎!金碧焜炫,一旦爲灌莽荊榛。雖然有成有敗,終須否極泰來。幸而有道長老之虔誠,不忍見梵王宮之廢敗。發大弘願,遍叩檀那。伏願鹹起慈悲,盡興恻隱。梁柱椽楹,不拘大小,喜舍到高題姓字;銀錢布幣,豈論豐贏,投櫃入疏簿標名。仰仗著佛祖威靈,福祿壽永永百年千載。

西門慶仔細閱讀完疏簿,恭恭敬敬地將其放在桌上,對長老說:“實不相瞞,在下雖稱不上富貴之家,但家中有幾萬産業,也擔任武職。只是可惜,我這麽大年紀了,未曾生下個兒子。我一直有意做些善事來祈求福報。去年,第六房夫人生下了孩子,我的所有心願都已滿足。偶然在餞送朋友時,有幸得見貴寺,見寺廟破舊,我便有了出資助建的想法。如今承蒙長老親臨,我豈敢推辭?”

他拿起兔毫妙筆,正猶豫間,應伯爵便說:“哥,你既然有爲侄兒發願的這片好心,何不一人承擔,這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西門慶握著筆,笑著回答:“力薄,力薄。”

伯爵又說:“最少也得出個一千。”

西門慶還是笑著說:“力薄,力薄。”

長老便開口道:“老檀越在上,貧僧多言了。我們佛家講究隨緣喜舍,從不強求于人,全憑施主的心意。至于其他的親友,還請檀越代爲宣揚宣揚。”

西門慶說:“還是長老體諒我。少了也不成敬意,就寫上五百兩吧。”

他放下筆,長老便打了個問訊表示感謝。西門慶又說:“我這裏有內官太監、府縣倉巡,他們與我關系都非常好。我明天就拿疏簿去請他們捐款。他們捐的,無論三百二百、一百五十,我都會盡力讓長老的善舉得以完成。”

當天,西門慶留長老吃了頓素齋,然後親自送他出門。這正是:慈悲行善是豪門的常事,保福消災是父母的心願。

送走了長老,西門慶轉回廳上,與應伯爵坐下,說:“我正要派人請你來,你就到了,真是太好了。我前日去東京,多虧了衆親友爲我敬酒。今天我特地准備了些酒菜答謝他們,還請你留下來相陪。沒想到遇到了這位長老,我們聊了一會兒。”

伯爵便說:“這長老真是有德行。他說話時,連我都被感動了,也想做施主了。”

西門慶問:“你什麽時候做了施主?疏簿又是什麽時候寫的?”

應伯爵笑道:“哥,你不知道,佛經上最重要的是心施,其次是法施,最後才是財施。我雖然在旁邊撺掇,但我的心意也算是心施了。”

西門慶笑道:“二哥,只怕你是有口無心吧。”

兩人拍手大笑,應伯爵說:“我在這裏等客人來,哥你有正事,還是去找嫂子商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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