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記得那是一個周末，我叫胡明陪我逛街，想順便把那個吊墜給退了。那個千足金小兔子形狀的吊墜是他送我的，戴了沒幾天居然掉色了。我以爲能退，卻遭到店家拒絕，說只能幫忙清洗，還說出現這種情況可能跟我用的化妝品有關。我忍不住跟他們理論起來，胡明勸我別較真了，不就是一吊墜嗎。我不是在乎那幾個錢，就是心煩，更煩他不站在我這一邊，所以很快調轉矛頭跟他吵起來。沒料到這一幕被一女同事逮個正著，先是圍觀後來就變成拉架。

如我所料，次日上班我便感覺自己已上單位的“熱門搜索榜”，樓梯口幾個大媽級同事圍成一小撮，我就橫沖直撞過去，人家立馬作鳥獸散。

這是我的悲哀。離婚這半年多來我已交了幾個男友，胡明算是第四個，那天過後我們分手了。邪門的是這四位全部被同事見過真容！我猜大家一定掰著手指頭替我數著來。

大概每個單位裏都會有一兩個非正常人類，如果是男的還好點，女的絕對就是奇葩。34歲的我就是我們單位的奇葩。我所在的是一家小事業單位，人員不多，死水一潭，但多年來沒人離開這潭死水，包括我。剛入職時老遠看到單位那面白牆都是喜悅的，漸漸喜悅沒了，喜新厭舊了吧。

在同事眼裏，“喜新厭舊”用來形容我最恰當不過了。跟他們相比，我是那麽不可思議。我大學畢業進來，5年後仍單身。跟我一同進來的同齡的阿康23歲結婚，當年便當上了媽，然後這位便將恩愛幸福一路嘚瑟著秀過來。我的煩惱並非來自嫉妒，而是一直被拿來做對比——單位裏只我們兩個姑娘。

我之所以到27歲還單著，只因暗戀一個已婚男。我執拗地不去相親，把我媽氣得要跟我斷絕關系。有意思的是，27歲生日那天我戀愛了，應該算是初戀。初戀很出色，來單位接我下班，亮瞎了那幫人的眼。9個月後當我准備當新娘子的時候，我們卻分開了，原因是他有了第三者，不過我覺得是我們無緣才出現了意外。也許，他的出現就是爲了讓我變成一個女人吧。

一年後我閃婚，老公，不，應該說前夫了，是個普通公務員，高且瘦的那種。看他以前的照片更瘦，胳膊腿兒又細又長活像只螳螂。婚後發現他那方面也就堅持一分鍾的時候我傻了，真想質問他，婚前躲躲藏藏從不提這茬，原來謎底在這裏呢。自己的確是傻，你說哪個男人會等到婚後啊，除非有問題。我真想罵娘，更恨自己對男人不了解，以爲男人都會像初戀那樣勇猛善戰。

2

很快有了兒子，他還是老樣子，讓人郁悶的是，對自己的性能力他竟從沒表現出絲毫內疚，好像男人就該這樣！有一次他說他的心不在這上面，好像是他可以很好的，只是不在乎這個。那他在乎啥呢？他愛喝茶，焚香，愛書法，約一幫朋友來家裏高談闊論。每當那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局外人。真想逮過一個來問，難道你們都一樣？都是清心寡欲型？

我想讓他去醫院看看，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感覺做賊的是自己。漸漸心裏瞧不上他了，聽他跟人說《道德經》他都能背下來時，我就撇嘴。後來是我出軌——出于對他的抗議和怨恨。他好像完全看透了我，啥也不說，先分房睡，等我提離婚。我明白，他是想讓我淨身出戶。對這個男人我再無戀戰之意，離吧。他果然說：“兒子我必須要，你，必須淨身出戶。”我懶得跟他啰嗦，收拾行李走人。

離婚後郁悶了一陣子，但很快我就花蝴蝶一樣展開了翅膀，走馬燈一樣的相親，幾個月內換了幾任男友。關于我的風言風語也在單位小院的上空飄蕩開來：“現在的成年男女啊，尤其離了婚的，都隨便得很，見面就上床的大有人在……”我在洗手間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真想把她們揪出來，讓她們聽清楚了：老娘就是跟他們上床了，有本事你們也去睡一個給我看看？

關于上床，我想這是必須的，前夫給我的教訓真是太深刻了，所以我得試試。老實說，其中有兩個表現還是不錯的，只是這方面及格了，其他方面又不盡人意，比如有的酗酒，有的跟前妻藕斷絲連。所以只能分手。對婚姻我還是很謹慎的，我不想再離婚了，要不還不得被衆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前夫也知道了我的事，打電話質問我爲什麽濫交：“你算算自己有過幾個男人了？兒子現在是小，啥也不懂，可大了呢，他會以你爲恥的！”我快要被他氣瘋了，冷哼一聲：“是啊，我是跟他們睡過了，不然怎麽知道他們都比你強呢！”

說著說著我就哭了，那邊沒有了動靜，我吸吸鼻子，扣了電話。我最擔心這家夥會告訴我爸媽，還好他還有點良心。

我終于明白，女人的身體並不屬于自己，你的一舉一動，都要經過世人的過濾，如果符合他們的審美還好，如果超出了範圍，就等著吧。可我有錯嗎，我再婚只想找個性和諧又彼此體貼的男人。

我決定離開旱澇保收的單位時，我媽第一個反對。我承認我不是個孝順孩子，常常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我的出其不意與不被馴服的確讓父母苦惱不堪，可我還是求我媽：“要我繼續在那個院子裏待下去，我一定會瘋的。”

3

辭職後，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我進了一家外企，一半以上員工是老外，工作環境寬松舒適，最讓人開心的是那裏沒人打聽你的隱私。有個老外同事，美國大兵式的，高大英俊，起了中文名就叫大兵。大兵知道我愛喝咖啡以後，果然戒掉了他的紅茶，陪我喝起咖啡來。其實我對咖啡一知半解，有一天搜羅了一堆信息跟他講，他看著我，目光炯炯，深情款款，可他一年後就會回國。

那天我和大兵正接待客戶，我媽打電話來，說我爸腿疼得厲害，已打120送醫院了。我一聽太嚴重了，就交待大兵讓他把後面的事完成。想不到他說，“我跟你一塊去，生命最重要。”

我爸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雖然我從未當過他的小棉襖，但他也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可那天當他看到我和大兵一同出現的時候，我爸卻讓我走。他一定覺得我跟大兵談戀愛實在太不靠譜。我不想他生氣，退出病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大兵過來抱住我的頭，摩挲著我的頭發，我再也忍不住哭起來。

不久大兵提前回國了，他是我想戀愛卻不曾戀愛，想上床也不曾上過床的男人。

大兵走後，我讓自己忙起來，出差漸漸成了家常便飯，在飛來飛去的時空轉換裏，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那天出差回來路過中心廣場的時候，一時興起走進去看遠處的音樂噴泉。“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桠/又香又白人人誇/不讓誰把心摘下/就等那個人愛呀/茉莉花呀茉莉花……”聽著這動聽的歌，心頭襲上淡淡的傷感，直到有人在旁邊輕輕叫我的名字。

竟然是初戀！只是他變化太大了了，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風采，甚至有些瘦骨如柴。我驚訝的問他怎麽變成了這樣？原來他得了糖尿病，想起當年的情景，這才幾年呀，真是恍如隔世。

歲月總能打磨一個人的心，有些地方變得柔軟，有些地方卻更加堅硬，只是無論如何，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

那晚我注定失眠，這個夏天雨水特別多，尤其入伏以後更甚，潮濕的天氣裏我感覺好像抑郁了。想想自己這些年的種種過往，我不知如何評價自己。也許很多女人像我一樣曾飽受過情愛上的缺憾與痛苦，但她們忍了下來，起碼表面上做個賢妻良母。而我呢？我不願將就不願僞裝，像一只憤怒的獅子與所有人對抗，只是，這樣的女人注定不爲世人所容。也許我該改改了，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要怎樣才能安心收起翅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