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第五年,前妻陸心念寄來了一張婚禮邀請函。
我曾在最落魄的時候抛棄她,如今她手握權勢,一心想要報複回來。
可惜,拿著邀請函到場的人不是我。
陸心念以爲我這些年過的狼狽,沒臉來見她。
于是當衆羞辱我外婆,直接將外婆氣進了醫院。
她還在那得逞的笑:“池斐然,這回你總該現身了吧。”
後來我如她所願現身了,只不過,是一盒骨灰。
1
今天是陸心念和陳家公子強強聯姻的日子。
盛大的婚禮上,突然闖入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衣衫褴褛,模樣癡呆。
在那些高貴優雅的賓客當中,顯得格外突出。
有人皺眉問:“這個瘋子是誰?”
“一身窮酸味,她是怎麽混進來的?”
“快來人把這個老太婆趕出去!”
很快,有保安出面,分別拉著她兩只枯瘦的胳膊,強行將人往外拖。
絲毫不顧及這是位年邁的老人。
我很生氣,想要阻止他們對外婆如此蠻橫無禮的行爲,死死攥緊拳頭卻無能爲力。
因爲,我現在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靈魂。
什麽也做不了。
“等等。”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婚宴的女主人發話了,保安聽從命令的停下來。
他們松開手,讓外婆摔坐在地上。
我下意識去扶,依舊是徒勞。
心酸且無奈之下,我循聲看過去,見到了一襲雪白婚紗的陸心念。
靈魂一怔,陣陣刺痛浮現在胸口。
她還是那麽美麗,神情卻冷若冰霜,不似我記憶中的模樣。
外婆口齒不清的念叨著:
“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
“我有邀請函的,我是替阿斐來見念念的。”
2
在我死後,外婆就得了老年癡呆,清醒的時候不多。
這封邀請函寄到老家時,外婆垂眸看著上面的字,看了很久很久。
外婆是個文化人,讀過很多書。
我的名字就是她親自取的,她再熟悉不過了。
但那是從前。
現在的她,戴著破爛的老花鏡,連識字都費勁。
外婆拿著邀請函,坐在老舊失靈的昏暗台燈前,從天黑到天亮,終于弄清楚上面寫的什麽。
那雙渾濁蒼老的眼睛浮現一抹喜色。
“念念,是念念寄來的……”
“阿斐最喜歡念念了。”
“我要找到念念,帶回來給阿斐看才行。”
外婆向來疼我。
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想著我。
靠著這個念頭支撐,一路步伐蹒跚,跌跌撞撞找到這裏。
我默默跟在身後,眼眶酸脹通紅得不像話。
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迎接外婆的卻是衆人的奚落嘲笑。
“‘念念’也是你這個瘋婆子配叫的?”
“該不會是來訛錢的吧。”
陸心念居高臨下站在台上,冷眼打量了片刻。
最終,輕蔑的笑出聲:“我當是誰。”
“這不是我那另攀高枝的前夫,最最重要的好外婆嗎。”
“怎麽淪落成這幅鬼樣子了?”
現場一片嘩然。
陸心念口中的前夫,就是我。
這在滬城不是什麽秘密,陸心念如今掌管集團,身居高位。
關于她的過去,自然都被探查的一清二楚。
五年前曾有過一段不堪的婚姻,丈夫在公司資金周轉困難的時候果斷抛棄她,傍上國外的富婆潇灑遠去。
陸心念接手了全部的爛攤子,千辛萬苦經營到如今的規模。
現在,她要報複回來了。
3
“池斐然人呢?”
陸心念挽著一旁黑色西裝的英俊男人,勾唇諷刺道。
“我可是專門邀請的他,來見證今天,我大喜的好日子。”
“他爲什麽,自己不來?”
外婆擡頭看向陸心念,喃喃道:“阿斐來不了,他來不了了……”
陸心念眼中帶著濃濃失望,和幾分譏諷。
她大概是想看見我追悔莫及的樣子,可我偏偏沒出現。
“他究竟是來不了,還是……”陸心念故意拖長尾音,語氣充滿了嘲弄,“沒臉來見我?”
外婆銀發斑斑,滿是皺紋的面龐露出茫然無措。
“念念,你這是什麽意思?”
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至極的話,陸心念揚起好看的眉梢。
“你問我什麽意思,非得我說的那麽直白嗎。”
“池斐然當年不是跟著他的金主跑了麽,看來他也被玩膩了踹了,過的沒錢又落魄,才不敢來見我吧。”
現場賓客哈哈大笑起來。
或許是爲了奉承討好陸心念,又或是真的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爲”。
紛紛罵道。
“那種鳳凰男,活該啊!”
“我要是他,這輩子都不好意思再出現在陸總面前了。”
“這種人渣就該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些難聽的羞辱的話不絕于耳。
我突然有些慶幸起外婆現在聽力不好,免得她聽到了替我難過。
懸著的心剛要放回到肚子裏。
一轉頭,就見外婆凹陷的臉頰肌肉顫抖,瞳孔微縮,牙齒咯吱作響。
“不得好死……”
“死了……阿斐……”
我才發現外婆耳朵裏戴著助聽器。
平時她總是忘記戴,今天倒是想起來了。
似乎是被“死”字刺激到了,外婆的喘氣聲又粗又急,捂著胸口呼吸不上來。
周圍人見此,竟沒一個願意上前幫忙的。
“這老太婆嘀咕什麽呢。”
“阿斐是誰?”
陸心念神色微動,提著婚紗就要下台。
似乎想離近一點方便聽清外婆呢喃的具體內容。
瞬間,我一顆心徹底提到了嗓子眼。
4
這時候,陸心念的手腕被旁邊的男人抓住。
對方正是今天的准新郎,陳家公子陳熙。
“那老太婆看著像是瘋了,念念,你還是別靠太近,小心受傷。”
像是被說服了,陸心念停住動作。
她就這樣置身事外地看著,我外婆最後似承受不住的閉上眼,腦袋往後一仰。
磕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發出“嘭”的一聲重響,昏死過去。
這下現場的人總算開始慌了。
剛才罵的最難聽的幾人立刻變了表情,害怕擔責,紛紛往後縮著。
混亂中不知是誰撥打了120,救護車很快來了,將外婆帶走。
我急忙跟上去。
靈魂卻仿佛受到了什麽桎梏,被困在這華麗冰冷的婚禮現場。
我拼命地想要往外沖,試了一遍又一遍。
眼睜睜看著外婆離我越來越遠……
司儀還在繼續說話:“發生了一點意外,請大家忘掉剛才不愉快的小插曲,接下來是我們新人最重要的宣誓環節了哦。”
“請問陳熙先生,您是否願意娶陸心念小姐爲妻。”
“無論貧窮富貴,無論健康疾病,承諾永遠不放開她的手。”
陳熙深情說道:“我願意。”
熟悉的台詞遙遙傳來,像是被老舊的收音機過濾一層。
刺耳無比。
我緩緩地轉過身看向婚禮舞台。
難受,悲痛的情緒鋪天蓋地,緊緊包裹著我。
該輪到陸心念回答了。
可她只是淡漠的垂著眼,像是在走神,心緒也顯得不甯。
“陸心念小姐?”司儀尴尬催促。
陸心念終于回神,目光冷然。
在全場的驚呼聲中,一把摘掉了頭花。
“儀式暫停,今天不適合繼續了。”
陳熙有點不高興的質問:“念念,你難道還忘不了你那個前夫?”
“你想多了。”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台下,陳家父母也顯得不太滿意。
陸心念冷冷地說:“我准備去醫院看一眼情況。”
“那個老不死的,真要在這出了什麽事,我們還不管不顧。”
“傳出去了對我們兩家影響也不好吧,您二位覺得呢?”
她看似是在商量,實則已經打定了主意。
陳家拗不過她,陸心念換掉婚紗就直往醫院而去,我緊緊跟在旁邊,看著她的眼底充滿了複雜。
外婆還在昏迷。
醫生問她是不是病人家屬。
陸心念頓了頓,眼眸清冷:“不是。”
曾經是。
看醫生一臉爲難的樣子。
陸心念撥弄了下耳側頭發,又裝作隨意地問了句。
“怎麽了,聯系不到其他家屬嗎?”
醫生點頭:“確實聯系不上。”
陸心念拎包的手指微微捏緊,表情一點一點沉下去。
繼續聽醫生說道。
“聽說病人家裏只剩下她自己了,真是可憐啊。”
“年紀都這麽大了,卻是個孤寡老人……”
5
等醫生離開,陸心念轉頭看向病房方向。
外婆瘦弱的身軀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面罩。
旁邊的心電監護儀顯示正常,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我長長松了口氣。
陸心念嘴角卻勾起弧度,攥緊的手指松開,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池斐然,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我到什麽時候。”
我的靈魂苦澀一笑。
陸心念,我沒有躲你,我就在你面前呢!
可是你看不到我。
這輩子,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陸心念一直派人盯著醫院這邊。
助理敲響了她的辦公室。
“陸總,醫院那邊來消息了。”
陸心念立即擡起頭。
助理說:“有個年輕男人來問過那個老太婆的情況,在病房外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能留在陸心念身邊工作的都是人精,看出了陸心念對外婆態度並不友善,言語間自然也不會客氣尊重。
我即便再生氣也無可奈何。
陸心念表情沒太大變化,像是早有預料。
助理走後,她喃喃自語道:“行啊,池斐然,這麽快就忍不住了嗎。”
“外婆對你來說就是你的命。”
“而我,只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抛棄的垃圾……”
她自嘲的“呵”了一聲。
眼中藏著濃烈的悲傷,很快又轉化爲滔天恨意。
“等著吧池斐然。”
“我一定要讓你跪在我面前,爲你當年的無恥行爲,磕一百個頭道歉!”
6
還記得五年前,我提出離婚時。
陸心念曾哭著求我不要走,說資金的事她會想辦法解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故意刺她:“你拿什麽解決,你有那個本事嗎?”
她拽著我的胳膊,哭的那麽心碎,不停的搖頭。
“我會努力的,阿斐,你別丟下我。”
“我求你,別走……”
每每回想起那晚,我都心如刀割。
陸心念恨我是應該的,可我沒想到她會報複在我外婆身上。
聽說那個年輕男人又來醫院了,陸心念讓人攔住他,自己匆匆趕到。
看清男人的樣貌時,陸心念臉色大變。
“林天明,怎麽是你?!”
林天明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我死後便將外婆托付給了他。
只不過前陣子他去國外談生意了,沒能及時看住外婆。
“你還好意思問我,陸心念,是你把阿斐外婆氣進醫院的!”
林天明大聲質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外婆年紀大了,經不住這樣刺激嗎?!”
陸心念沒理他。
視線冷淡的環顧了一圈,或許是在尋找我的蹤影。
最後才冷笑道:“誰讓池斐然非要當個縮頭烏龜。”
“和這樣的人當朋友,你居然也不嫌丟人嗎?”
“你——”林天明氣紅了眼。
陸心念偏頭吩咐助理,她要讓醫院停止對外婆的治療。
氧氣面罩被拔掉。
床頭的心電監護儀發出“滴滴”的聲響。
我的靈魂瘋狂掙紮著想要阻止,尖叫著不要。
林天明吼道:“你不能這麽做,這是違法的!”
陸心念一臉的不以爲然。
“只要對外稱是醫療事故就行了。”
“你難道不知道這家醫院,是誰投資的,又是誰說了算嗎?”
“好,你牛逼。”林天明咬牙切齒,“我們轉院行了吧!”
“轉院手續需要家屬來辦理。”
“林天明,你沒資格。”
陸心念輕描淡寫一句話,讓林天明近乎崩潰。
他用力捶了一下牆,拳頭滲出血迹。
“那你想怎麽樣?”他語氣悲哀,“陸心念,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阿斐外婆?”
陸心念笑著說:“很簡單,讓池斐然出來見我。”
林天明想都沒想拒絕:“他來不了。”
嘴角的弧度僵住,陸心念聲音殘酷無比。
“那就讓他親愛的外婆去死好了。”
7
話音剛落,林天明疾步上前。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這樣對阿斐……”
在他快要碰到陸心念肩膀的時候,跟在一旁的幾名保镖輕松鉗制住他。
捏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
林天明痛苦的慘叫出聲。
我也跟著痛苦,心急如焚。
陸心念悠悠反問:“我爲什麽不能?”
“池斐然當年怎麽對我的,你應該很清楚。”
發現掙脫不開保镖,四肢都被禁锢。
林天明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諷刺的笑。
“是啊,我太清楚了。”
“陸心念,我知道的東西比你要多多了。”
我曾經拜托過林天明,對我的死因保密。
其實也不是多複雜的事兒,無非是我命不好,得了癌症。
那時候我們都還沒混出什麽名堂,窮困潦倒,連飯都吃不起。
哪有錢治病呢。
甚至還不能保證一定能康複,只是有概率。
我賭不起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公司正是艱難的時候,這是我和陸心念共同的心血。
看她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我終于下定決心。
我騙了她。
林天明答應過我,這件事會永遠爛在肚子裏。
可是現在,我甯願他快點說出真相,別再受陸心念的折磨。
我看向陸心念的臉,她也在笑。
嗓音又輕又冷:“哦,你還知道些什麽呢?”
林天明剛要開口。
陸心念又自顧自往下說:“你是知道他在富婆的床上是怎樣賣力討好?”
“還是知道他拿到了多少錢,過的有多麽潇灑快活?”
林天明重新閉上嘴,臉色發白。
“這些事我不感興趣。”
“他太髒了,會汙染我的耳朵。”
陸心念把玩著昂貴的鑽石耳飾。
她眼底的輕蔑,語氣中毫不掩飾的厭惡。
全都在深深刺痛我的靈魂。
比起當年,我病痛纏身。
因爲吃不起止疼藥而在地上打滾,不停的用頭撞著桌子,希望讓自己昏迷過去的時候。
現在的感受,更加令我有種萬念俱灰的絕望。
林天明不能理解陸心念怎麽想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執著于見到阿斐?”
陸心念告訴他:“我只不過想讓他也嘗一嘗,跪地求人的滋味。”
林天明看著陸心念的眼神充滿失望,還有憐憫。
他說:“沒這個機會了。”
陸心念諷刺道:“池斐然還是不願意現身嗎?”
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沉默死寂。
在陸心念快要完全失去耐心的時候。
終于,林天明艱澀開口。
“阿斐,已經死了。”
神經病,以爲能感動別人,其實就他自己在那感動
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