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從小就偏心姐姐,凡事都要我讓著她。
連皇上給我和心上人賜的婚,他們也要讓姐姐頂替。
上一世我沒有退讓,被他們聯手害死。
這一世我不爭不搶,還自願入宮做太後身邊的宮女。
他們欣喜得誇我懂事,連我的未婚夫都很贊同。
只有我知道,這個家沒有我只會發爛發臭!
1
“皇上賜婚是喜事,你長姐年紀正好,你就讓讓你長姐怎麽了?”
娘緊鎖著眉頭,手指不耐煩地在發髻間活動。
自幼便是如此,若她做這般動作,我還不應允,不是叫嬷嬷打罵,便是罰我抄書。
可此時我卻瞧著她還未斑白的兩鬓發愣,眼前那一攏小小的墳包還未散去。
我竟重生了。
“你姐姐體弱,本想要個男孩護著她,結果我拼盡全力把你生下來,卻是個女孩,你還半點事都不懂,不過是個婚約而已,讓讓你姐怎麽了?”
我猛然擡頭瞧向她,自幼若不如她意,她便會如此說我,可笑我之前滿懷愧疚。
可如今,我方才想明白,生爲女子,我不欠誰的。
“我讓。”
我盯著她緩緩出聲:“明日,我去找皇伯伯。”
這婚約本也是賜給方家的,這個家裏,我是唯一的外人,我這個外人本就不該動這些東西。
而我的東西,她們也休想再動分毫。
娘沒想到我會答應這麽痛快。
第二日進宮前,她把壓箱底的雙雀镯帶在了我手腕上。
這镯子我前世也要過的,最後只是成了長姐衆多陪嫁品中的一個而已。
我坐在小轎裏,對著日光,瞧著镯子烨烨生輝,這镯子當真漂亮,陽光一晃,當真如同雀兒在舞。
可還沒等我多瞧一眼,長姐突然嬌滴滴哎呦了一聲。
爹娘馬上心疼的圍上去,好似下一刻長姐就會碎掉一樣。
然而她卻指著我腕上的镯子說陽光太耀,刺了眼睛。
娘惡狠狠的瞪像我:“你就這般眼皮子淺?什麽好東西非得帶在身上?趕緊摘下來。”
可我怎麽記得,上一世帶在姐姐手上時,她說長姐日光之下潋滟生輝?
也罷,不過是不在她們面前帶而已。
我摘了镯子放下,坐著小轎子進了皇城。
用治水患的法子,換了婚書名帖。
次日滿京城都知道刺史方家,逼著嫡次女與嫡長女換婚,心偏到不知何處去了。
爹爹臉色不好看,比我前世聽見流言時更不好看。
可前世,滿京城都說,我一個大家閨秀,爲個男人鬧的家裏天翻地覆,不知廉恥時,他明明罵過我,垂頭喪臉,沒個大家閨秀模樣。
可輪到他自己,他怎麽不笑了?
明明我只是爭了自己該得的,而他卻在搶奪我的東西。
搶贏了,他反倒不高興了。
連娘也收了我的雙雀镯,她說我眼皮子淺,帶出去要惹禍事。
2
陳誠來找過我一次,他說,皇上賜婚給他的,是我,不是我姐姐,所以他到時一定會拒婚。
“阿初,你跟我走好不好?”
他同我說時,眼中聚著點點星火。
我瞧著他俊俏的容顔,如上一世一般,他還是京城女眷的夢中情人。
但卻不再是我的夢中情人。
“不好,你會喜歡上姐姐的。”
“還有,姐姐的東西,我不會要,陳公子下次也不要來尋我,壞了我的閨譽,不是君子所爲。”
我轉身離開,姐姐的東西,我是當真不會要,我嫌惡心。
大婚當日,長姐十裏紅妝分外風光。
我也被拉出去強顔歡笑。
陳誠就坐在高頭大馬上冷著臉。
可長姐只是露出半面,對著他柔柔喊了一聲陳郎。
他那些拒絕的話,盡數吞了回去,小心翼翼扶起姐姐的手。
就如那年桃花微雨,他明明是氣爹娘要讓他娶長姐爲平妻的,但回來時,長姐已成了他兩頭爲大的外室娘子。
終究,一切都會偏向姐姐的。
爹娘真的好愛長姐。
一百零八擡嫁妝,擡擡都是沉甸甸的,放滿了各種珍珠玉器,把長姐從生到死的一切都備好了。
爹娘說,長姐受委屈了,要在嫁妝上給她補回來。
可明明被搶了婚約的是我。
我的雙雀镯也不見了。
三朝回門,雙雀镯赫然帶在姐姐貼身丫鬟的手腕上。
我瞧著乍眼,不由抿了抿唇,撇向娘,可娘避開了我的目光。
長姐上前拉住我的手,笑意盈盈。
“妹妹,小紅自幼沒了父母,無人替她打過銀镯,我才做主把這銀镯給她,做平安镯用,你不會不高興吧?”
我看著被她拉著的光禿禿的手腕。
可,我也從沒有過平安镯啊。
“長姐想給便給了,左右這家是長姐的家,不是我的。”
我從她手中掙脫,立在一旁:“長姐還是好好站著,莫要拉扯我,以免摔了碰了,娘又要說我是故意害你的。”
“妹妹,你怎麽能這麽說話?”長姐眼中蓄上淚水。
爹娘瞬間變了臉色。
“你故意給你姐姐找不痛快是不是?”
“方初,就是你心裏難過,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爲難你長姐!”
“女婿,是我管家不嚴,讓你看笑話了。”
看著他們一家其樂融融。
縱然早就不奢望,可我心口,還是隨著雙雀镯閃動的光輝一陣陣發疼。
“方初,快給你長姐道歉!”娘惡狠狠盯著我。
我理了衣擺:“對不起。”
“長姐我錯了,我不該不知好歹,竟敢獻上治水之策,求皇上將你我名字更改,讓爹爹憂心,姐姐委屈。”
“我該鬧的滿城風雨,讓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不知廉恥,強行退婚,長姐你才替我嫁過去。”
“畢竟,長姐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長姐才是爹娘的心頭肉。”
“我也不該奢望一雙銀镯,都是我自不量力,明知比不過小紅姐姐,這镯子長姐願意與她,就與她,縱然我也從未有過一對平安镯,也是我活該倒黴。”
“以後,我再不會了。”
我行了禮,匆匆離去。
爹娘同姐姐以及陳誠都沒了聲響。
我不知他們在我身後會說什麽,我把自己關在了小屋子裏。
桌面上是皇上給我的策論。
方府不是我的家,而我早晚會飛出這片廢墟。
3
那次之後,娘來找了我幾次。
無非是跟我說,長姐身體不好,不讓我與她爭,讓我要懂事。
一連幾日,娘又站在我面前,說些宮中的事。
“娘,長姐身子不好,你送我入宮吧。”
我低垂著眼眸,擺弄著手中團扇。
從祖制,各大臣家中,適齡子女是要抽選入宮的。
或做伴讀,或做宮女,三五年之後分批放出宮去。
長姐年齡正好,本該是她去的。
上一世,娘強逼著我替長姐入宮。
我那時剛剛大婚,正與陳誠如膠似漆,如何願意?
我鬧過,怨過。
最後,所有人都說我不識大體。
是我的枕邊人,親手給我喝了迷魂茶,塞進了入宮的轎子裏。
既然避不開,那不如我主動一些。
他們對我,也會少也防備。
娘吃驚的看著我,繼而眉眼都笑開了。
我知道她是開心的,畢竟她不用在思慮重重,要如何保存體面的折磨我,如何用父母血親牽制我,讓我同意這根本不公平的事情。
“阿初真是我的好女兒。”
娘少有對我笑的這樣溫柔。
我凝視著她溫柔的模樣,想記住她這一刻。
“是啊娘,畢竟,我的命是你給的,你說的話,我一定要聽。”
我也笑了,母慈子孝,說的便是現在吧?
幾日後我就坐上了入宮的轎子。
長姐也前來爲我送行。
她穿了一身梨白色長裙,絲縧系在她腰間,顯得她不盈一握。
還有那張略顯蒼白的臉,襯托之下,就像是不染纖塵的仙子。
她靠在陳誠懷裏,颦著眉頭,爹娘都圍在她身邊,好似被送入宮的人是她一般。
我歎了口氣,便是這一日的父母離別之情,她也要奪走嗎?
聽見我的歎息聲,爹娘好似才想起,有我這個女兒。
可他們圍過來的只有目光。
還是一旁公公咳嗽一聲,爹娘才走上前。
娘打開手裏的小荷包,裏面放著甜膩膩的桂花糕。
“阿初,在宮裏若是想家了,就拿一塊嘗嘗,是娘親手做的。”
我看著桂花糕,輕聲道:“好。”
“拜別爹娘了。”我款款行禮。
長姐哎呦一聲,捂著心口倒在陳誠懷裏。
“若若,你怎麽了?又心口疼了是不是?”
娘一松手,我還沒接到手裏的桂花糕,散落在地上。
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
我擡頭看去。
長姐臉色發白,指著我,接連出了幾口氣:“娘,我瞧著阿初小小年紀便要入宮,我,我難過……”
我剛要開口關心,爹一耳光來的猝不及防。
“還不趕緊滾進去,你想害你姐姐病發是不是?”
我被打的整張臉都側了過去,耳畔明月珰來回晃動,似是要爲我遮羞。
“二小姐,趕緊上轎吧。”一旁的公公都看不下去了。
我緩緩蹲下身,撿起地上摔碎的桂花糕。
從這個角度看去,爹娘同姐姐,當真是相親相敬的一家人。
我終于要走了。
從姐姐的家裏離開。
“拜別爹娘。”
我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禮儀有定,若長別親朋父母,即叩頭大禮三。
上了轎子。
我拈著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耳邊是爹娘關心長姐的聲音。
長姐終究是連爹娘對我最後一點關心也奪走了。
也把我心裏最後一點對血緣的留戀磨滅了。
桂花糕很甜。
但碎了的桂花糕,總歸不是那樣好吃。
不過沒關系,以後我會很多很多完整的桂花糕。
不需要任何人給我,我可以自己給我自己。
4
我如前世一般,分到了老太後宮中。
進到老太後宮中,我倒是難得的好身世。
連太後身邊的姑姑也來看過我一次。
“小丫頭,你心裏若是委屈,同姑姑說,姑姑可以將你調出去。”這次,靜心姑姑依舊是一臉慈愛和不忍。
老太後常年吃素,又不是皇上親娘,她這比旁處苦了不知多少倍,這麽多代宮女,也不見有一人熬出頭的,但凡有些能耐的爹娘,都想了法子,讓自家閨女分到旁的宮去。
上一世我是不願的。
那時我也不過十五六歲,被家人如此愚弄,我又氣又惱,抱著靜心姑姑很是哭了一番。
靜心姑姑也確實幫我傳了話出去。
可爹娘死活不肯,一轉頭,在外面說我吃不得苦。
那時我雖在宮中,可也知道,外面早就將我的名聲傳的可惡至極。
我想過,若是長姐,只怕他們早就會打點好。
不,他們根本就不會忍心讓長姐入宮受苦。
我回過神,對著靜心姑姑行禮。
“我願意,能分到太後娘娘這是我的福分,奴婢早就聽聞,太後娘娘智謀無雙,只願在太後娘娘身邊,奴婢也能學得一二,便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