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女友裴娜的大學輔導員。
六年前，我24歲，她18歲，差了整整6歲，她也倒追了我整整4年。
直到兩年前，我被她感動，兩人終于確認關系，成爲情侶。
所有人都在爲我們修成正果而高興，我也一直期待著，可以與她早日步入婚姻殿堂。
可今天，我卻聽到她和朋友說，她後悔了。
1
站在包廂門口，我感覺渾身都是冷的。
屋裏裴娜的聲音隔著門縫傳了出來。
“......當年確實一見鍾情，覺得男學生都比不上他成熟有魅力，可現在出了社會，見的人多了，覺得其實他也和別人沒太大區別......”
“別人的男友都是同齡人，每次帶他見朋友，雖然沒人說，但我覺得她們肯定背地裏在笑話我找了個大叔。”
“你要說我很討厭他，倒也沒有，就是感覺淡了，而且，他年紀大了想早點結婚，可我還小呢，聽到結婚兩個字就頭疼。”
“還有，我媽也不同意，覺得他家庭情況一般，配不上我……”
“其實我也覺得他不太配得上你啊，你爲什麽不分手呀？”一個男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整個人怔住。
今晚裴娜出來見朋友，是和我說過的。
她還專門強調了是玩得好的公司女同事，一個男的都沒有。
“我也想啊......”
“可當年我追他四年，人盡皆知，他也頂了學校的挺大壓力......”
“當年是當年嘛，現代社會，誰談戀愛還不允許分手了，娜娜你不要有壓力啦。”
“不是……我那時候年輕，傻乎乎地搞得高調，好多人說我癡情專一，現在如果和他分手，肯定會被人罵。”她的聲音煩躁起來。
“現在網上什麽都傳得快，萬一他不同意，鬧大了，有人人肉我，給我扣渣女帽子，以後在公司還怎麽混......”
被人罵。
渣女帽子。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段時間，裴娜是會對我偶爾露出冷漠和煩躁，我一直以爲是她工作不順心，還每天想盡辦法安撫她。
給她做好吃精致的飯菜，拉著她去公園散步，給她准備小驚喜小禮物。
可她其實時刻想著的，都是和我分手嗎?
而和我分手，她首先擔心的不是我難不難過，而是擔心會不會有人說她的壞話，會不會鬧大令她成爲攻擊對象。
“煩死了！”隨著酒杯砸落到聲音，我思緒猛然回籠，握在門把上的手不自覺松開。
“今晚真不想回去。”
那男生笑了起來。
“放心吧娜娜，我會和爸爸說的，肯定不會讓你在公司難做啦。”
“我覺得你真是太難了，本來壓力就大，還得忍著那麽老的大叔分不了手……你不想回去的話，我在這附近有個小公寓，可以去我那裏住一晚的。”
“我……”裴娜似乎在猶豫，“這樣不好吧，我怎麽好過去……”
笑聲再度響了起來。
“傻啊娜娜，我是在幫你呀，而且，這樣才能讓他和你分手嘛！”
“啊？”
“我也是男人嘛，比你更懂男人，男人愛自尊，你冷落冷落他，讓他不痛快，他一提分手，你立馬答應。”
他笑嘻嘻道，“這樣，只能怪他不珍惜你，誰也賴不到你頭上咯。”
2
回到車上，我並沒有立馬離去。
手機的錄音鍵雖然已經按下關閉，但仍然閃著刺眼的光。
是裴娜剛發來的信息。
“你先睡，同事分手了，我開導她呢，今晚住她家看著點她，不回去了。”
自嘲的笑容由不得浮上嘴角。
房間裏的那個男人，我想起來是誰了。
是裴娜公司老板的兒子谷帥。
她的老板爲了鍛煉兒子，將他放在了裴娜所在的業務部門。
之前，裴娜不止一次向我抱怨過他很笨。
“連EXCEL都要我教他，我真的懷疑他有沒有上過大學！天天不是送錯文件，就是做錯材料，每天都要幫他善後，真是煩！”
谷帥還經常會在下班後給裴娜打來電話。
“煩死了，爲什麽我下班還要教他？”每次放下電話，她都怒氣沖沖。
那時候的我，還傻傻地寬慰她。
“實在幹的不開心，要不辭職算了，反正我可以養你的。”
而她則一邊抱著我，一邊郁悶地說：“我真是快忍不了了，我真是討厭死他了！”
可她卻一直都沒有辭職。
而今天，她與“討厭死”的人訴說著，她因爲和我在一起，有多麽的煩。
她真的討厭他嗎？
如果真的討厭，又怎麽會用欺騙我的方式，出來和他喝酒？
又怎麽會嘴上說著討厭，卻事事照顧他幫助他？
兩人的關系，明明是可以互說心裏話的知己。
甚至，比我更像是情侶。
3
目光側過去，副駕上放的是裴娜的藥。
她有哮喘的毛病，需要隨身攜帶藥品，可她今天走的急忘帶了，我這才急匆匆出門想送給她。
而她之所以會喜歡上我，也是因爲我救過她的命。
6年前，我研究生畢業，剛剛到高校工作，擔任了裴娜所在班級的輔導員。
一次運動會，裴娜跑完一千米，突然哮喘發作。
當時身旁沒有其他老師和同學，我直接背起她就向校醫院跑。
後來，她用了藥，但仍然面色蒼白，校醫建議她在醫院觀察一晚。
我給裴娜的母親打了電話，我知道她來自本地單親家庭，卻沒想到，她的母親對她，卻是那樣的態度。
“宋老師，我給你轉1000，你幫我照顧她一晚吧。”
“裴娜媽媽，我是他的輔導員，自然會照顧她，我並不需要錢，只是她現在這個情況，您不要來看一下嗎？”
“你說什麽情況，哮喘嗎？”她媽媽居然笑了，“她也不是第一次犯了，我今晚真的很忙，宋老師你要是覺得錢少就說話，我給你2000，行嗎？”
我還要再說話，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宋老師，算了。”
她不知何時已經下了病床，走過來接過我手中的手機，按了挂斷鍵。
“她不會來的。”她笑笑，“我習慣了，都成年人了，不用找媽媽。”
那天，我在病房陪了她一晚，聽她講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
我知道了她一直是一個人長大，知道了她媽媽在不停更換男朋友後，終于在幾年前嫁給了一個暴發戶。
“她說，親情在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有錢才能有地位。”她自嘲一笑，“我說不過她，習慣了。”
我搖頭。
“我承認錢是很好，但是，沒什麽能比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更金貴。”
“所以，對感情有渴望，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嗎？”她看向我，“宋老師你真的這麽覺得？”
那之後，許是因爲恻隱之心，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多照顧她一些。
可我沒想到她會對我産生男女之情。
我認爲那不過是一個從小缺乏母愛的孩子對老師産生的依賴。
可她否認了這一點。
“我喜歡宋老師，和宋老師你比我大沒有任何關系。”
“我只是心動了。”她看著我，滿目真誠，“其實從見到你第一天我就心動了，只是校醫院的那一晚，我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你說感情是最金貴的，有渴望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也想勇敢追求一次。”
那時，爲了讓她死心，我不止一次與她談心。
“裴娜，你要知道，我們相差6歲。”
我用變臉小程序生成了一張老年照。
“你看，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
帶著少女氣的女生瞪大眼睛看著我手機裏的照片。
“喜歡。”她堅定道：“宋辰，我說過，喜歡你，與年齡無關。”
“你要真覺得年齡是問題，我倒覺得隨著我們年歲增長，這個矛盾會越小才對。”
“你只看到了18歲的我和24歲的你相差6歲，可你有沒有想過，68歲的我和74歲的你，都是老年人了，又能相差多少。”
這是她第一次，不是叫我宋老師，而是叫我宋辰。
“我知道，找一個比自己小太多的女朋友，還是自己的學生，會讓你沒有安全感。”
“我會向你證明，無關年齡，無關時間，我對你的喜歡，永遠不會變。”
一個漂亮女孩大膽炙熱的喜歡，也許對于尋常男生來說，是件甜蜜幸福的事。
可對于身爲老師的我，卻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因爲裴娜，院領導不止一次找我談話。
“小宋，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思想開放，但那畢竟是你的學生。”
“如果傳出去，外面的人只會說男教師誘拐女學生。”
“你才剛上班，要愛惜羽翼，也要關注學校的聲譽啊，這傳出去，人家會說你沒有師德，也會說學校管理不善。”
于是，學校不由分說給我換了管理的班級，還取消了當年評優。
而裴娜的媽媽，也給我打來了電話。
電話裏，他說話很不客氣。
“宋老師，我姑且還叫你一聲老師，你要是還要臉的話，就請離我女兒遠點。”
“老牛吃嫩草，你賤不賤啊，還做老師，呵呵。”
我很生氣，與她爭辯起來，“我從沒想過要什麽老牛吃嫩草，麻煩您說話放尊重點。”
“沒想過？”她媽媽冷笑，“那你引誘我女兒做什麽？”
而學校裏，像裴娜媽媽這樣想的，不止一個人。
似乎人人都覺得，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定是我先做了什麽事，蓄意勾引，才讓裴娜對我著迷。
我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了這個社會的深深惡意。
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卻無法自證清白。
“對不起，宋老師，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裴娜來到我辦公室道歉，“我只是真的喜歡你。”
她眼眶微紅，“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喜歡，僅此而已啊，爲什麽他們要這麽想你？”
“沒關系。”我搖頭，“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裴娜的眼睛猛然睜大。
是的，也許是我不夠堅強吧，我終究還是在流言蜚語中倒下了，妥協了。
我草草接受了一個同事介紹的相親對象。
有女友後，我確實也過了一段很平靜的生活。
裴娜沒再找過我，我也不再關注她。
直到寒假值班那天，女友來和我吃飯，我意外發現她兜裏有一個用過的套。
原來，她除了我這個男友，還有好多男性“好友”。
我當即和她分了手，回到辦公室後，才感覺渾身發冷。
我發燒了，臉燒的通紅，可是那個女人卻始終都沒有發現。
我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人進來，又扶著我去了醫院。
她和我說：“宋辰，放心，我在。”
我輸液，吃飯，休息，她都在。
徹底清醒後，我看著面前沉默收拾的裴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