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少帥。

他恢複記憶，嫌棄我是女傭。

我私奔，少帥追悔，許我名份。

我滅了少帥未婚妻全家。

他才知道，我愛的是他哥哥。

1

我跪著撿唐玉顔摔碎的瓷杯碎片。

唐公館，名媛們相聚喝下午茶。

烈陽暈染出我的影子，長長延伸進遮陽傘。

我是名媛茶會消遣。

「一個卑賤有心機的女傭。」

唐玉顔鄙夷。

她是少帥未婚妻，我是她女傭，嫉恨我救了少帥。

恢複記憶少帥，羞愧與我有一段過往。

對我棄之不顧，唐玉顔幾番磋磨。

今天，召集名媛，觀賞我被使喚作踐。

她口中卑賤，換來落難少帥衣食。

吃飽穿暖少帥，曾道：

「幸而有你。」

鋒利瓷片劃過皮肉，鮮紅染白。

以往，我受傷，唐玉顔嫌棄晦氣，會趕我離開。

今日，她要讓名媛們知道，少帥不在乎我。

我繼續站在太陽下，頭頂水壺。

美其名曰，經由陽光溫熱的水，泡茶香醇。

談笑風生的優雅畫面，在光的折射下，在我眼前變得扭曲。

我搖晃，水傾倒而下，水壺砸在我腳上。

呵斥聲中，一雙軍靴出現在我眼前。

我擡起滴著水的臉，眼圈微紅。

軍裝筆挺的男人，少了儒雅，多了鋒利，再沒有我熟悉的溫柔。

是少帥沈洛舟。

我唇瓣輕動，沒有發出聲音。

『帶我走。』

我知道沈洛舟懂唇語。

我不奢求他報答，只想擺脫被作踐。

「故意弄濕身子，還不快下去。」

唐玉顔暗示我不知廉恥，驅趕我從沈洛舟面前消失。

我起身，一瘸一拐離開。

「蕭棠，你後悔救我嗎？」

沈洛舟緊張。

我沒有停留，毫不猶豫。

「不悔。」

後背迎接，唐玉顔更深憎恨。

「善待蕭棠，否則，我接她到身邊親自照顧。」

沈洛舟當衆威脅。

唐玉顔顔面盡失。

他故意讓我聽到，卻不帶我走。

我是他高高在上人生的恥辱。

其實，我不在乎。

我救沈洛舟，因爲他是沈從舟弟弟。

2

夜深人靜，適合幽會。

我接過阿順送來的饅頭，配著白開水狼吞虎咽。

我嗆到，咳嗽。

阿順緊張輕拍我背。

「他就是你心上人？」

沈洛舟站在門口，面沉如水，軍裝在夜色下更是冷肅。

我護在阿順身前。

少帥落難時，求娶我。

我有心上人，拒絕。

他追問那個人是誰。

我沒有回答。

「不是。我太餓了，拜托阿順哥帶吃的給我。」

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我只想沈洛舟別爲難阿順。

我跟阿順有一樣的遭遇。

我本有一個不富裕卻美滿的家庭，阿爹沾染福壽膏。

家裏能賣的都賣了，我也要被賣。

阿娘攔著，阿爹破口大罵，「一個不值錢的丫頭賣了，再生。」

他要賣我去窯子。

掙了皮肉錢，貼補他福壽膏。

我跑了，看到路過的軍官抱著褲腿不放。

我甯可惹怒軍官被一槍斃命，也不願淪落。

軍官買下我，身契當我面撕毀。

「男女平等，你可以靠自己擁有一份平穩生活。」

軍官意氣風發，年輕有夢想。

他叫沈從舟。

阿順沒我幸運，他被賣入唐家，做仆人。

「好吃好喝不斷送入你房中，又不做工，你餓到需要天天半夜給你送吃的？」

沈洛舟不信。

他暗夜而來，只看到阿順給我送吃的。

看不到送過來的好吃好喝只有湯湯水水，連一粒米都沒有。

我是不用做工，但也走不出這間屋子。

唐公館最偏僻的角落，唐玉顔特別安排，看似對我優待照顧，實則軟禁。

遭遇相同，我當阿順是哥，他當我是妹。

心疼我餓肚子，主人歇下，偷偷送來他省下的口糧。

「我求你，看在我救了你，放阿順哥走，不要告訴唐家。」

沈洛舟憤怒抓住我手。

「我可以給你名份。」

他看到我，就想起最狼狽的樣子，還被女傭拒親。

但看到我與其他男人親近，他更受不了。

傷口被抓疼，我甩開他。

「我只想要一份安穩生活。」

是他打破安穩，唐玉顔不知道我是他救命恩人前，對我還是很好的。

沈洛舟怒而離去，「我等你求我。」

傷口再次流血。

一個小小傷口，反複裂開。

是唐玉顔送來藥膏的作用。

曾經，胳膊肘到手腕劃傷的軍官，找來最好外傷藥膏，抹在我的小傷口上，保證不留疤。

他是我心上人。

在乎我的沈從舟，已經不在了。

3

我跑了。

與阿順一起。

我是唐家雇傭的女傭，沒有身契，跑就跑了。

少帥一怒，連夜滿城搜捕。

在人煙稀少的渡口，抓住我們。

我坐在地上，阿順躺在我腿上。

烏篷船在身後水面晃動，我背著跑路的包袱。

沈洛舟軍靴在泥濘的地上，踩出深深腳印。

「蕭棠帶回沈公館，阿順槍斃。」

少帥之命，不敢不從，士兵去拉阿順。

他從我腿上滑落，僵直到頭發絲都未動。

沈洛舟驚覺，阿順死了。

我擡起臉，沈洛舟這才看到。

我鼻青臉腫，頭發雜亂，衣服有多處撕裂。

「我唐家出了與人私奔並苟且的女傭，是恥辱。」

唐玉顔先聲奪人，按罪名在我頭上。

那也穩不住她慌亂的心。

死的不該只有阿順。

她的計劃，我和阿順燒死烏篷船上。

絕了我命，斷了沈洛舟心。

士兵發現，烏篷船上有人。

火光聚集，照亮烏篷船，插在男人脖頸的銀簪，折射出冰冷的光。

銀簪刺痛沈洛舟。

他送給我的。

沒幹過苦力的他，在碼頭扛了一個月沙包，買了銀簪，

只是他被騙了，是鍍銀。

實心銀簪，穿透皮肉而不斷。

「馮迎……」

那張趴在血裏的側臉，熟悉到讓唐玉顔變了臉色。

不久前，我深知靠沈洛舟不行，我得靠自己。

收拾好包袱，准備夜深逃跑。

唐公館是軍政府高官居所，沒想到有歹人闖入。

我被綁出府。

被扔上烏篷船前，我看到失去意識，躺在岸邊的阿順。

終究是我連累了他。

4

唐家表少爺馮迎，流連花叢。

但凡他看上的女傭，威逼利誘，不知禍害多少。

我是大小姐身邊人，他不敢對我出手。

但我成了少帥救命恩人，被大小姐嫉恨，他頻頻騷擾。

我百般拒絕，他不能得手。

得知唐玉顔要弄死我，擅自搶了差事。

「本少爺對你示好，你膽敢拒絕，你跟唐玉顔一樣看不起我。」

烏篷船，歹人放下我離去，只有我們三人。

馮迎對我拳打腳踢泄憤。

「我明明是唐家表少爺，卻被唐玉顔呼來喝去。」

他貪圖唐家勢大，卑躬屈膝，換來外人虛無尊敬。

馮迎撕裂我衣襟，惡心嘴臉貼了上來。

力量懸殊，但我的掙紮還是讓馮迎煩躁，扇了我幾巴掌。

很疼，疼不過心裏絕望。

「你個女傭，本少爺睡你，是你的榮幸。」

他不會留我的命，炫耀他不能說的秘密。

「你救了一個少帥又如何，比不上我殺了一個少帥。」

他得意。

我觸動。

軍政府有兩個少帥，一個是陣亡的沈從舟，一個是沈洛舟。

沈從舟年少得志，位高權重，卻從不傲慢張揚。

他平等對待每一個人，看重生命。

戰場上，從不抛棄戰友。

「最出色，最出衆，最得信服的少帥，還不是被我踩進泥裏。」

「四肢被子彈洞穿，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點流幹，看著護衛他的人一個個倒下。」

「軍政府公布沈從舟陣亡，卻連他的屍體都找不到。」

「那是因爲我們寸寸打斷他骨頭，燒成灰，隨風揚了。」

「他占著少帥的位置，卻把唐玉顔推給沈洛舟，唐家是要做未來督軍夫人的嶽家。」

永遠笑容如陽的沈從舟，曾對我慷慨激昂：

『只解沙場爲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他是軍人。

陣亡戰場是他歸宿。

卻因爲一己私欲，少帥沈從舟沒有埋身保家衛國戰場，慘死自己人手裏。

5

「大小姐知道嗎？」

我異常平靜，馮迎不再打我，順著我脖子往下。

「唐玉顔提出弄死沈從舟。」

我沒有一技之長，唐玉顔提供一份女傭工作的最後一點恩情消失。

「沈從舟沒有求饒，你跟他一樣。不過，你乖乖從了，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我抓住銀簪，趴在我身上的馮迎突然被往上提。

是阿順。

他用被捆住的雙手，勒住馮迎脖子。

「快跑。」

阿順聲音都是害怕的。

銀簪沒入馮迎脖頸大動脈，同時槍聲響起。

馮迎倒下了，阿順也倒下了。

我搶過馮迎反手對著阿順胸口的槍，子彈射入他四肢。

槍法，脖頸致命處，都是沈從舟教我的。

馮迎求饒，企圖逃走，卻只是在自己的血泊中垂死掙紮。

那會有多得意，這會就有多恐懼。

我冷眼，看著他的血一點點流光，漸漸沒了動靜。

阿順死了。

子彈穿心而過，當場斃命。

他醒來，本可以逃走的。

沈洛舟看到馮迎，瞬間明白是唐玉顔陷害。

我眼含淚花的看著沈洛舟，向他示弱。

沈洛舟脫下披風，蓋在我身上。

「別怕，我護著你。」

我等得就是這句話。

搶過士兵手中多支火把，我扔在烏篷船上。

火燒了起來，光亮印出我眼底瘋狂。

沈從舟，我舍了安穩，爲你求一個公道。

唐玉顔憎惡馮迎壞她事，但也容不得我毀他全屍。

「卑賤女傭，你怎麽敢？」

我回身，唐玉顔與黑洞洞的槍管對上，嚇傻。

沈洛舟擋在唐玉顔身前，「該死之人已死。」

唐玉顔罪不至死，他也不能與唐家結仇。

馮迎是唐家姨太太娘家人，他可以擺平。

唐玉顔是唐家大小姐，不能出事。

他笃定我不會對他開槍。

我扣下扳機。

沒有槍聲，所有子彈留在馮迎身上，他們兩人依然嚇白臉。

沈洛舟默許，無人滅火。

馮迎燒成碳，燒成渣，燒成灰，最後與烏篷船一起消失水中。

我迎著火光道：

「沈洛舟，娶我吧。」

6

唐玉顔委屈。

「你是我的未婚夫，對我的女傭上心，我怎能無動于衷？」

「我派人送蕭棠和阿順離開，是想成全有情人。」

「我也不知道馮迎爲何會在那裏。」

沈洛舟臉色陰沉。

「蕭棠是我喜歡的人，我們解除婚約，此事，我不再追究。」

唐玉顔氣憤。

「你也曾對我說喜歡，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爲了一個女傭，你要放棄從少帥那裏爭到的婚約？」

沈洛舟霍然起身。

「我才是少帥。」

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優秀大哥，外人只看得到沈從舟，看不到沈洛舟。

大哥得知他喜歡唐玉顔，拱手相讓，還告訴他自己有喜歡的人。

他與唐玉顔訂下婚約。

直到落難失憶，與蕭棠相識，他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喜歡。

他喜歡唐玉顔，因爲她看上大哥。

「你是少帥，但沒有唐家，你少帥位置也坐不穩。」，

唐玉顔指責沈洛舟過河拆橋。

沈洛舟順利接任少帥，除了是督軍兒子，還有唐家幫扶，聚攏人心。

曾經愛侶，不歡而散。

沈洛舟上樓，看到環膝坐在樓梯轉角的我。

「阿順的命，怎麽辦？」

從頭到尾，他們爭論婚約，無人關心無辜生命逝去。

沈洛舟環抱住我。

「都過去了，我娶你當我太太。」

過不去，沈從舟死了，阿順也死了。

我想推開沈洛舟，肩膀卻濕了。

沈洛舟在哭。

「我不當少帥，大哥是不是能回來？」

他高興接任少帥，又痛苦沈從舟死了。

這一夜，沈洛舟拉著我，絮絮叨叨緬懷沈從舟。

他每說一句，我的恨意更深一分。

7

同樣是名媛下午茶，這次我坐在遮陽傘下，唐玉顔站在外面。

這裏是沈公館。

我沒有邀請唐玉顔，傭人請她離開。

她之前是隨意出入沈公館的待遇。

名媛們嘲笑的目光，比烈日還毒辣。

自從我住進沈公館，唐玉顔過得不好。

她常年訂制衣服首飾的地方，我的訂單排在她前面。

她看中的洋貨化妝品，先送給我，她再挑剩下的。

她出現的宴會，我絕不參加，邀請她的越來越少。

雖未公開退婚，貴圈都知道，唐玉顔未婚夫被她女傭搶了。

還被女傭打壓。

唐玉顔丟盡臉面。

她是來找沈洛舟哭訴的。

還沒見到人，她是不會走的。

「拉低身份。」

唐玉顔自持高貴，鄙視名媛們。

我得沈洛舟看重，自有人巴結。

名媛們也不是吃素的，明褒暗貶，唐玉顔臉氣成豬肝色。

忽然，她面色一緩。

「蕭棠，洛舟的報恩被你消磨光，你將什麽都不是。」

她絕不承認，沈洛舟對我好，是因爲有情。

我不以爲然。

「除非他把命還給我。」

唐玉顔得逞，看著遮陽傘後方，親熱呼喚。

「洛舟。」

沈洛舟站在我看不到的位置，唐玉顔就是要讓他看到我輕狂的樣子。

我與唐玉顔作對，沈洛舟本就不滿。

沒有問我意見，請唐玉顔進去。

名媛們喝茶，裝作沒發現暗潮湧動。

傭人向我耳語禀報，我暫時離開。

去堵，住進沈公館後一直未能見到的督軍。

再次無功而返，回去經過涼亭，我看到唐玉顔哭著撲入沈洛舟懷中。

唐玉顔是個美人，優越家庭長大，她是強勢的。

一哭，反差柔弱，惹沈洛舟心疼。

他猶豫一下，還是沒有推開唐玉顔，輕拍她背安撫。

我權當沒看見，繼續走自己的路。

站在沈洛舟之前位置，聽到名媛們低聲討論。

8

「少帥還是在意唐玉顔的。」

「論身份，還是唐玉顔配得上少帥。」

「聽說，蕭棠被馮迎綁走，少帥覺得愧疚，才冷落唐玉顔，對蕭棠好。」

「馮迎那種品性，到嘴肥肉可不會放過。」

「少帥爲了報恩，真要娶不幹淨女子？」

我被馮迎綁走的事，名媛之間都知道了，外界豈不是傳得更難聽。

夜晚，我的房門被踹開。

沈洛舟把我從床上扯起來。

「你看到我抱玉顔，爲什麽不推開我們？」

他像一頭憋著怒火的猛獸。

我裝作沒看見，沈公館自有人向沈洛舟禀報。

他在等我質問。

哪怕打他，也是證明我在乎的。

可沒有，他等到深夜也沒等到我。

「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阿順？才處處與玉顔過不去？」

他不相信我。

那就誤會著吧。

我靜靜的看著他。

沈洛舟怕了。

怕我真的說出口。

他爭不過死人。

抱緊我，他語氣卑微。

「我不能沒有你，我都要娶你了，能不能不再與玉顔針鋒相對？」

沈洛舟被唐玉顔哭到心軟，加上確實心懷愧疚。

是他單方面悔婚。

「道歉。」

我不爲難沈洛舟。

做錯事，受害者得到應有的歉意。

小姐向女傭道歉，對唐玉顔來說是折辱。

「我代玉顔向你……」

我打斷沈洛舟，「你要逼我離開你嗎？」

沈洛舟不敢再多言，轉達唐玉顔。

出乎意料，她不僅答應，以示重視，組織宴會當衆向我道歉。

宴會這天，唐玉顔親切挽著督軍夫人手臂，一起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