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懷孕後，我上山爲她祈福。

意外看到她半月前，寫給前任的許願牌，“徐硯，生日快樂，一生平安喜樂。”

徐硯。

又是徐硯。

回家後，我歇斯底裏地把許願牌砸到陸雲煙身上。

她沉下臉色，“不過是一句祝福的話，你至于這麽小題大做嗎？”

小題大做。

我恍惚地笑了，一邊笑一邊流眼淚。

她忘記了，她爲徐硯祈福那日，是我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

她只記得，那天是徐硯的生日。

1

我想，我又哭又笑的樣子一定難看極了。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記得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卻清楚地記得徐硯的生日。

我氣急了，便口不擇言地指責她精神出軌、用情不專。

陸雲煙終于被我惹怒了。

她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到落地鏡前，逼迫我直視鏡中的自己，挖苦道：“宋子昂，你看看自己變成什麽樣了，像個神經病一樣！”

我紅著眼睛，悲憤地望著鏡中的她，“你後悔嫁給我了，是不是？你後悔懷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陸雲煙沉默了。

她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刹那仿佛被抽空了似的，我怔怔地說：“陸雲煙，我們認識十八年了。”

從我九歲到二十七歲，整整十八年。

陸雲煙卻不再理我，松開我後，拿起外套，離開了。

……

一周後的某晚，接到好友林炀的來電。

他情緒激動，“臥槽，徐硯前天回國了！你知道嗎？

“我剛在酒吧看到他和你老婆了！

“徐硯都快把陸雲煙摟進懷裏了！”

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才剛跟我撕破臉皮，就准備去跟老相好破鏡重圓了？

我咽不下這口氣。

既然她打定主意讓我不痛快，那大家就都別痛快了。

我問林炀要了酒吧地址。

等我趕到時，陸雲煙正半拖半抱著徐硯，從酒吧門口走出。

我站在兩人面前時，陸雲煙愣了下，徐硯瞥了我一眼，故意摟緊了陸雲煙的腰。

我幾乎遏制不住心底騰升的怒意，“我們還沒離婚呢。”

陸雲煙擰著眉頭，“回去再跟你解釋，徐硯酒精過敏，我現在必須得送他去醫院。”

我不肯答應，“叫司機送他去，你不准去！”

陸雲煙面露難色。

徐硯故意裝可憐：“雲煙，我好難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還真會演呢。

我譏诮道：“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我看你離死遠著呢。”

徐硯眼眶通紅，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

陸雲煙一記冷眼掃過來，“宋子昂，徐硯他不舒服，我只是想送他去醫院。

“你就不能懂事一點、大度一點嗎？”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讓我大度？

陸雲煙不耐地拂開了我，將徐硯塞進後座，而後跟著坐了進去。

她甚至，沒再看我一眼。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

我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于是攔了輛的士，跑去醫院。

等我好不容易找到徐硯病房時，他正在輸液。

他語氣得意，“雲煙去給我買水果了。”

我垂在身側的拳不自覺地攥緊，“像你這樣不要臉的男人，倒是挺少見了。”

徐硯憤憤然瞪著我：“我不要臉？那時雲煙已經跟我在一起了。

“如果你沒有用抑郁症、用自殺威脅她，她怎麽會嫁給你！”

是啊，如果當初我沒在鬼門關走一趟，或許陸雲煙壓根就不會嫁給我。

心髒被針紮似的疼，痛得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強作淡定，“那又如何？只要我不離婚，你一輩子——都是個人人喊打的小三。”

徐硯被我氣到了，抓起櫃子上的花瓶朝我砸來，被我眼疾手快躲開了。

花瓶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玻璃碴碎了一地。

徐硯怒目圓睜，“宋子昂，你爸不要你，你媽不要你，雲煙也不會要你！

“我詛咒你，這輩子都孤獨終老、孑然一身！”

他提到我媽，我便再也壓制不住胸腔的怒火，大步上前，給了他一拳頭。

一拳頭還不解氣，又打了第二拳。

他並未像方才那樣囂張，反而捂著臉，縮著身子嗫喏道：“宋先生，我從來沒想過跟你爭什麽，你怎麽能打人呢？”

2

後背蓦然竄起一股涼意，我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便被一股強硬的力道扯住了手臂。

我擡眸，望著陸雲煙滿是怒意的雙眸。

“宋子昂，我已經告訴過你，我跟徐硯沒什麽。

“你到底還要胡攪蠻纏到什麽時候？

“我真的……受夠你了！”

說話間，她揚手，狠狠地抽了我一個耳光。

她下手可真重啊。

這一巴掌抽得我半邊臉都腫了。

嘴角滲出溢出血迹。

尖銳的刺痛從臉頰漸漸蔓延至心髒。

我紅著眼睛，情緒悲傷地開口：“陸雲煙，爲什麽你總是維護他？你知道他剛才是怎麽罵我的嗎？”

她眉頭擰得死緊，陰沉著臉說：“那還不是你活該！如果你不來找他，就不會被罵了！”

心髒酸澀難耐，我自嘲地笑了一下，語氣淒慘道：“對，我活該，是我自討沒趣。”

我的視線下移，看著她的小腹，顫聲說：“但是，陸雲煙，你是不是忘記自己還懷著孩子呢？

“你在這裏跟前男友卿卿我我，就不怕我們的寶寶感應到嗎？”

興許是被我戳到痛點，她怒意更甚，“宋子昂，我和徐硯清清白白！

“你能不能別再發瘋了？需要我去給你開點治精神病的藥吃吃嗎？”

或許我真的快被逼瘋了吧。

我沒再與她爭執，拖著沉重的如同灌了鉛的腿，踉跄走地出了醫院。

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隨意找了塊空地坐下，將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奇怪的是，酒精並未麻痹我的神經，心髒的痛感甚至更強烈了。

一閉上眼睛，陸雲煙蘊著怒意的面容就會浮現在我腦海。

我開始懷疑，我們真的還有幸福可言嗎？

如果寶寶出生，她還繼續和徐硯牽扯不清，我和寶寶該怎麽辦呢？

……

幾天後，發生了一件讓我絕望的是。

陸雲煙陪徐硯攀岩時，不小心跌倒，流産了。

我的孩子還沒來得及看到這世界，就被陸雲煙和徐硯聯手殺死了。

我真的想不明白，陸雲煙都懷孕兩個月了，她明知孕婦不能做劇烈運動，爲什麽還要陪徐硯攀岩！

徐硯對她而言就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她連自己的寶寶都不要了？

我在公司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立刻向領導請了假，心急如焚地趕去醫院。

到達病房時，陸雲煙正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休息。

聽到動靜，她睜開眼睛。

看來人是我，她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她知道我有多看重這個孩子，也自知自己做錯了事。

所以沒了三天前的盛氣淩人，軟下聲音對我說：

“子昂，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寶寶，你別怪我好嗎？”

我滿心淒楚，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你爲什麽要去攀岩？”

她垂下眸子，心虛道：“徐硯心情不大好，想讓我陪他運動散心，所以我才……”

徐硯。

又是徐硯。

他就像是一座大山，橫在我和陸雲煙之間。

不管我怎麽努力都跨不過他，他始終在陸雲煙心底占據重要位置。

今天，她甚至爲了他，殺死了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啊……

我那麽地期待它的出生。

早就爲它准備好了嬰兒房、嬰兒車，還買了各式各樣的嬰兒裝，甚至爲它起了名字。

可它卻連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陸雲煙，你可真知道怎麽傷我的心啊。

我痛苦地佝偻著背，將臉埋在雙掌之間。

好不容易逼退眼淚，才緩緩擡首，心灰意冷地看向她。

“陸雲煙，我們……離婚吧。恭喜你啊，終于可以擺脫我了。”

她愣了一瞬，而後慢慢地瞪大雙眼。

清潤的黑眸，寫滿了不可置信。

她不敢、也不願意相信我會主動提出離婚。

畢竟這些年，我愛她幾乎是愛到了骨子裏。

3

十八歲時，我便跟陸雲煙談起了戀愛。

起初，我們倆感情甚好，是人人稱贊的模範情侶。

二十歲時，家裏發生了變故。

我爸偷摸養的小三，抱著個三歲的兒子，鬧到了家裏，叫嚷著讓我媽讓位。

我媽原本身子骨就不好，當天精神恍惚，從樓上摔下來，後腦勺著地，再沒醒來過。

從那之後，在感情上，我變得患得患失。

但凡陸雲煙方圓幾米內出現男生，我便警鈴大作、草木皆兵。

當時陸雲煙對我的感情還足夠深厚。

不管我怎麽作、怎麽鬧騰，她都默默承受。

在我發泄完後，再抱著我，耐心地安撫，“子昂別擔心，我對你永遠都不會變的，我們一定會幸福一輩子。”

她承諾不會離開。

我便真的信以爲真。

可哪有人能毫無怨言地包容他人一輩子呢？

後來，我時常聯系不上她，發去的信息再也沒有秒回，打去的電話時常無人接聽。

某天，我在她保時捷的副駕上，發現了屬于其他男人的打火機。

我清楚地記得，她曾說，她的副駕，是我的專屬座位，絕不會被第二個男人染指。

于是，便抓了狂，歇斯底裏地質問她，是不是出軌了。

陸雲煙卻早已忘記了她的承諾，“宋子昂，你能不能別再無理取鬧了？

“你總是這樣，我真的很累。

“每天忙完工作，還要想方設法的應付你，真的很累。”

應付。

戀愛五年，到最後，竟然只剩下應付。

我難過至極，卻還是強忍著眼淚，“好啊，那分手吧。”

陸雲煙沉默地望著我半晌，聲音幹澀道：“行。”

然後，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往常鬧脾氣，不出三天，她必定會來哄我。

可那次，我等了足足半月，也沒等到她。

我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去找她。

輸入密碼，門打開後，看到的卻是——

徐硯坐在沙發上，陸雲煙雙腿叉開跨坐在他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頸，兩個人唇齒糾纏。

我有一瞬的怔忪，隨後扒著門幹嘔起來。

陸雲煙淡定地抓起一旁的毯子，披在自己身上，而後整理了衣服，起身，走向我。

我雙眸赤紅，恨恨地瞪著她，咬牙質問道：“你怎麽可以背叛我？”

而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沉聲道：“子昂，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聲音顫得厲害，“才半個月啊。”

不對。

不是半個月。

她其實老早就想甩開我了。

那個曾與我親密無間的陸雲煙、會親昵地抱著我說永遠愛我的陸雲煙、承諾說絕不會離開我的陸雲煙、會笑眯眯說以後我們要生一雙兒女的陸雲煙，早就……不想要我了，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媽媽走了，爸爸不要我，陸雲煙也要丟下我。

從今往後，只有我孤身一身，無人可依，無家可回。

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哭著哭著我又開始笑。

我是真的很可笑，我怎麽那麽天真，怎麽那麽傻，竟然真的信了她。

我怎麽會愚蠢到相信這世上有海枯石爛和天荒地老的愛情？

在那之後，我得了抑郁症。

每一天，我都在不斷地懷疑自己、否定自己。

我覺得自己活著是毫無價值的。

終于有一天，我用水果刀，割開了手腕。

只可惜，沒死成。

我被陸雲煙救了回來。

三年後，再往回看，那時候我死了，或許才是好的。

如此，我就不會又一次被傷得體無完膚，也不會嘗到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只不過是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家，怎麽……就那麽難呢？

寶寶，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沒能保護好你。

你別怪爸爸好不好？

我望著面色慘白的陸雲煙，哽咽著說：

“陸雲煙，我放過你了，我跟你離婚。

“從今往後，我們一刀兩斷，恩斷義絕。”

相識十八年，戀愛五年，結婚三年。

那些開心的、難過的記憶，我全都不要了。

我把自由還給你。

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陸雲煙動了動唇，卻發不出聲音。

只是呆愣在原地，整個人仿佛遭受了極大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