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作者：船長與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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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地闖蕩了快10年，錢沒賺到，技術沒學到，連個媳婦都沒有，反而落下一身的病來。父親勸我回老家發展，我也沒了當初的銳意進取，只能買了車票，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想到當初離開時口出狂言，說自己一定創出一番事業，如今卻這個樣子回來，真不知該怎麽面對老家的親戚朋友。

讓我沒想到的是，這次回家，並沒有誰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或者是嘲笑我一無是處，感動之余，我也十分惋惜。早知道老家這麽好，我早就回來了，也不至于在大城市裏，整天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我離開家的時間太久了，父親讓我買些禮品，去看望這邊的親戚朋友，關系要常走動。我也聽話照做，先去看了幾個叔叔嬸嬸，又去瞧了大伯。剛到大伯家門口，我被嚇了一跳，他家居然跟10年前都沒什麽變化，時間好像在這凝固了。

父親笑著說，大伯一個老光棍，每天混吃混喝的，連衣服都不肯買新的，更何況收拾別的東西。我沒搭話，跟著父親進了大伯家。大伯得知我回來，笑著出來迎接，他可真的老多了，滿頭的白發，看起來十分滄桑。

我們進了屋，水泥地板上散落著垃圾，角落裏還有紙殼，我感覺這地方太髒亂了，大伯和父親卻視而不見，還在那裏說說笑笑。寒暄了一陣，我開車帶父親和大伯去鎮子上，一起吃了頓飯。

大伯好似很久沒吃飯似的，筷子用得很不痛快，還要用手抓著吃，吃完了又要打包，把幾個素菜打包了還不算，還要拿旁邊的肘子。父親不樂意了，板著臉說：“老哥，都請你吃飯了，總得給我們留點東西吃吧。”

大伯卻毫不在意，笑著把肘子給裝袋拿走，父親沒再說什麽，可是我們回家時卻跟我吐槽；“他可真是的，白吃白喝還要白拿，我還想著把肘子裝回去呢。”我勸父親不要生氣，他卻止不住地抱怨。

從父親的口中，我也聽說了好多大伯的事情。作爲一個村裏的老光棍，他的绯聞並不算少。父親繪聲繪色地跟我講，前段時間大伯不知從哪帶回了個女人，相處了半個月不到就分手了，臨走還拿了大伯好些錢。

村裏沒什麽事情，誰都願意聽句閑話，尤其是哪個光棍被女人騙了，或者是誰家媳婦找了外面的男人，我雖然覺得背地裏說人不好，可聽著卻也十分有趣。父親說個沒完，他越說，我越覺得大伯有意思。

母親過生日，父親又把大伯給請來了，我們一起吃了頓飯。當時我還有些擔心，覺得父親如初瞧不起大伯，若是他喝多了口無遮攔可怎麽辦？可讓我沒想到是，父親雖然喝多，但把大伯一頓猛誇，說他有遠見，不找媳婦，一輩子自由自在。

有時候我跟大伯單獨相處，大伯也會跟我念叨父親的壞話，他頗爲惋惜地說：“去年你沒回來，他不知道抽什麽瘋，非得要開個果園，這要是真開了，還不得賠得短褲都不剩，啧啧啧，還好我勸著。”

跟他們相處時間長了，我算是發現了，這些人只要不在一起，必然會在背後念叨，可若是聚在一起，又要互相吹捧。這種關系實在是很有趣，我也不禁想到，當初回來時，很多人說我的好話，是不是在背後也念叨過我呢。

我在附近的廠子裏找了份工作，挺辛苦但是賺的錢也不少，工作穩定了，接下來便要找個媳婦，大伯自己都是個光棍，卻對我的婚姻大事十分上心，又是給我找媒人，又是幫我看誰家有合適的姑娘。

大伯爲我出力這麽多，我當然要給他點好處，沒事帶他出去吃個飯，或者是送他點東西。大伯拿了這些東西，心滿意足地笑出了聲。

母親囑咐，讓我對大伯好一些，沒事的時候多去看看他，畢竟也是親戚。母親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常常提起當初大伯對我們家的幫助，父親每次聽了都不屑一顧，認爲我們幫他也不少。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很聽母親的話，沒事常去看看大伯。大伯雖然無兒無女，生活卻並不孤獨，他不常在家待著，沒事的時候總要到村口的超市附近，跟著一群老光棍蹲在大樹下面，時而譏諷路人，時而拌嘴打趣。

有時候在他家找不到他，我便去村口的超市看看，准能瞧見他的身影。去的次數多了，也順便認識了村裏的這些大爺大媽們。他們或許是瞧著新鮮，每次我去，他們都會盯著我，一刻也不松懈。

剛開始的時候，大伯對我很是客氣，畢竟我又給他錢，又給他東西，而且他又無兒無女，說不定往後得依靠我。我雖然知道這個，但也沒有仗勢欺人，我對大伯也很客氣，不僅是聽母親的話，也因爲他是我的長輩。

只是沒幾天的工夫，他對我的態度急轉直下，辦事也很隨意。一開始我也沒想那麽多，覺得可能是時間長了彼此熟悉了，可越往後，大伯對我的態度越差，有一次我給他買了許多菜送去，正巧在超市門口遇見了他，明明我是給他做好事，他卻當著衆人的面開我的玩笑。

我氣壞了，但沒有當場發作，把東西遞給他直接就離開了。回到家裏，我跟父親說起了這個事情，父親紅著臉笑著說：“我早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你看，我沒說錯吧，別搭理他，他就這樣。”

我也決心不再搭理大伯了，隨便他去怎麽鬧吧。一連幾天沒有再去看他，父親也沒有再提起他，我們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大伯的電話，他在電話裏顫顫巍巍地跟我說：“我生病了，你來看看我吧。”我是很遲疑，但他畢竟是我大伯，所以我還是趕緊請了假，去看了大伯，他蜷縮在被子裏，見我來了，苦笑了一聲，也沒有說話。

我帶他去了診所，又給帶回了家裏。明明已經是夏天，他卻還蓋著髒兮兮的厚被子。我又回家，給他帶了幾床幹淨的被子。怕他沒東西吃，我又去給他買了很多的零食，囑咐他好好休息，等明天再來看他。

照顧大伯，花了好多的錢和精力，可我這心裏卻有一種巨大的自豪感，我覺得爲大伯做了些事情，也不枉回了老家一趟。我把這件事跟父母說了，母親誇我好樣的，父親卻訓斥：“你這麽有愛心，怎麽不給我買點東西。”我搖搖頭哭笑不得。

往後那幾天，我都盡心竭力伺候大伯，盡力讓他感到溫暖。我原以爲自己的做法，能得到村裏人的贊許，就算沒有贊許，至少對我的印象也該好一些了吧。可他們看我的眼神卻乖乖的，好似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似的。

有一次，我又去看大伯，正好同村的劉叔也在，見我來了，劉叔立刻就不跟大伯說話了，反而沖著我尴尬地笑，隨即就要走，我勸他再待一會兒，他也不待，逃也似的離開了。再看大伯，他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我笑著問大伯：“他來幹什麽？”大伯頭也不擡地說：“沒啥，這跟你沒關系。”大伯這話說得真硬氣，我又不能跟他吵架，只能默不作聲。看著滿地的垃圾，我拿起掃把清掃，掃地時抱怨了幾句：“哎呀，你也不保持衛生，這麽髒亂的環境能不生病嗎？”

我話還沒說完，大伯居然生氣了，怒罵說：“我幹什麽還用你管嗎？”我呆呆地站在一邊，簡直不敢相信他能這樣。我本不想搭理他，可是他越罵越狠，我一著急，也回罵：“你當我願意伺候你呢，以後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正要離開，大伯卻冷笑著說：“到我這裏占便宜來了？我告訴你，我甯可把房子送你，也不留給你，遺産沒你的份。”聽他這麽說，我真的被氣笑了，他這房子都快要倒了，一個老光棍有多少存款，居然還以爲我圖他的錢，這時候我也恍然大悟，怪不得村裏人用那種眼光看我，原來是以爲我圖大伯的遺産。

我瞧著大伯冷笑一聲，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出了他們家的門，我拉黑了他的好友和電話，決定往後再也不聯系了，這種人，對他再好也沒用，他糊塗，不知誰真心對他，他那破房子，三萬都不值，憑什麽耀武揚威的。

父親知道這件事，氣得要去找大伯討說法，我卻攔住了他，對于村裏人，我也懶得解釋，做好自己的事情，誰愛什麽樣子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