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我從北京往天津搬運行李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健談的搬家師傅。他本姓王，老家在山西娘子關，這一路給我講了很多他家裏發生的神秘事件。

王師傅的母親是一位擁有通靈能力的人。母親在世時，經常幫助鄰裏解決怪力亂神的問題，因爲過于善良，經常把事主的業果默默承擔下來，而且不收取任何的錢財。王師傅自己說，他們家供奉的是祖上留下的保家仙，並不是那種開設堂口的仙家，母親幫人是因爲心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保家仙能力有限，往事總覺得母親離世的離世與幫人看事惹禍上身有關。

王師傅的父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對母親的事情不置可否。王師傅90年代在上小學的時候，也算根正苗紅的好少年，經過物理老師調教成爲了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而且經常因爲燒香的事情與母親産生口角。

他第一次世界觀産生動搖，是在11歲那年的正月。山西的冬天很冷，家家戶戶都燒火炕取暖，午飯過後，王師傅半躺在火炕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諾大的家裏空蕩蕩的，自己慢悠悠從炕上爬起來，聽到有人在敲客廳的房門。

王師傅老家的房子是獨門獨院，按道理如果生人敲門應該是先敲院子的大門，但是聲音卻不是從院外傳過來，而是客廳的木質門板。他從炕上下來，順手去拉床頭的燈線，結果手撲了個空，睜開眼瞧瞧，無論是臥室還是客廳都黑黢黢的，王師傅犯了懶，不想理會，但是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他大叫了幾聲娘~娘~家裏沒有一個人回應。于是王師傅強忍困意爬起來去開門。走到客廳，門闩剛剛落下，隨著吱呀的開門聲，外面透進來非常濃厚的白光，溫暖而不刺眼。王師傅覺得身上的寒意慢慢消散了，一個4、5歲模樣的小孩牽著一頭牛站在屋外，指著客廳說，我跟老仙今天回來了，你快讓開讓我們進去。

王師傅根本就沒過腦子，就閃身讓開了一條路，然後小孩牽著牛進了屋，王師傅發現牛上還坐了一個白發白胡子的老頭，一臉慈祥的對著他笑。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牛怎麽能進屋，就哎哎哎的上前阻攔，話還沒說出口，王師傅的身體就不受控制的晃動起來，感覺腦漿都要從腦袋裏飛出去一樣。

再睜開眼，母親正一臉著急的蹲坐在炕邊，用手瘋狂的搖晃自己的身體。看到王師傅迷迷糊糊醒了，母親才停下手問到：咱家老仙回來了，你給開門了嗎？王師傅剛睡醒還有起床氣，隨口附和道，開了開了，小孩領著牛一起回來的。

母親聽完這才放下心來，撩開門簾去客廳忙其他事情了。過了好一會兒，王師傅才真正從夢裏回過神，他不知道母親是如何知道他做夢的，也沒敢向母親求證，但是這件事困擾了他很久。隨著年齡增長，家裏的老仙不斷展現“神迹”，這才讓王師傅確定，冥冥確實有一位老仙在保護著一家四口。

2017年左右的時候，王師傅在老家包了一個高爐，打算接手煉鋼企業。家裏親戚幫忙拿了不少錢，卻還是差70萬。王師傅講自己的運勢順的時候有求必應，上午還在爲這筆錢發愁，下午的時候一定會有人把錢送上門，而且根本不用自己打電話去要。

簽合同的頭一天，母親突然打車到他的住處勸說他放棄這個項目。先說現實層面的情況，一家人世代種田，其實並沒有什麽積蓄，王師傅這一個項目幾乎把全部的家底掏光了，俗話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如果真要失敗了，那就是傾家蕩産。王師傅那幾年運勢正旺，根本就聽不進去勸阻。

于是母親說出了自己做的夢，就在王師傅包下的那個廠區，一位菩薩閉著眼睛從高爐上跳下，在夢裏把母親嚇得心髒突突跳。俗話說觀音閉眼不救世，關公睜眼要殺人。母親認爲這是老仙的警告，王師傅要是一意孤行，神仙也難救。

王師傅最終還是沒有聽從母親的建議。包下高爐的第二年，國家開始整治重汙染企業，工廠被迫停工停産，當一個人風光的時候有多熱烈，破敗的時候就有多淒慘，王師傅四處籌錢，但是沒有人願意借給他。不得已，他低價把工廠轉手賣掉了，身上還背了幾百萬的債務。

因爲信用預期，銀行的人無法通過打電話的方式找到王師傅，就派業務員開車到家裏堵人。爲了抵消壞賬風險，銀行主動抹掉了貸款的全部利息。即便這樣，王師傅還是拿不出一分錢還賬。

母親聽說這件事情後，把老兩口的全部積蓄拿了出來，雖然相較于巨額債務仍是杯水車薪，但這一行爲給王師傅留下了深刻烙印。在京津高速上，王師傅說著說著就留下了眼淚，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邊開車一遍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顫抖，慌忙接過我手裏的紙巾擦幹淚水。

王師傅說，在災難面前，人沒有任何依靠，除了爹娘沒有人會爲你付出生命。

創業失敗後，王師傅爲了還賬輾轉來到北京。之後開貨車，開貨運公司，兩年間家庭情況多少有所緩解。最大的遺憾是母親去世的時候不能趕回去，只能通過視頻電話的方式陪母親走完了人生最後一程。

其實母親去世前，已經向王師傅透露過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木讷的王師傅並非沒有聽出她的意思，只是迫于生計不得離家打拼。王師傅節假日回老家時，看到母親把保家仙的神位恭恭敬敬請了出來，囑咐他中午做一大桌子菜，說家裏的老仙要宴請各路神仙，很可能自己也要跟神仙們出一趟遠門。

飯菜做好後，王師傅就從母親的住處回到了自己家，臨走時母親靠在老房子的門板邊，眼睛緊緊盯著他，模樣慈祥又溫柔。王師傅不敢看她的眼睛，慌忙回過頭，支支吾吾說娘，我走了。扭頭就上了車。他當時沒有想到，這居然是跟母親見的最後一面。

母親臨終病因是急性呼吸衰竭，醫院方面說可以做手術，但是因爲老人年事已高，效果可能並不明顯，醫生其實說的很委婉，就是想告訴家裏人，有錢可以救，要麽就別花這個冤枉錢。王師傅的妹妹主動打電話過來，說一切都聽哥哥的，要救兩個人一起湊錢，不會讓王師傅自己全拿。

猶豫很久後，王師傅說算了。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有老仙幫忙，第二天母親就閉上了眼，結束了一切的痛苦。電話這頭，王師傅心疼得哇哇哭，等母親真正咽氣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娘死了，那個唯一能爲自己赴湯蹈火不求回報的人沒了。

很久很久，王師傅習慣借酒消愁。有一天晚上做夢，王師傅夢到自己回到了兒時，母親也回到了四五十歲的樣子，他和母親兩個人坐在老院子裏擇菜，母親笑著對他說，自己在這邊一切都好，你沒事別老惦記，該吃飯的時候多吃點，不然身體遲早要垮。

在夢裏，母親說著一切的時候風輕雲淡。只是王師傅心疼的厲害，醒來後發現自己的眼淚又打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