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距離我的父親離去，剛好是194天。

永遠都記得那天夜裏一點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手機響，當時我老公剛剛熄滅手機准備睡覺（他一直有晚睡的習慣），聽到我手機鈴聲響，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注意，真的是“彈”），然後使勁拍我一下，說：“趕緊起，看看是不是你媽打的電話。”

我立時驚醒，拿起手機，果然是我媽，她在電話那頭用顫抖的聲音跟我說：“培，你快來，你爸叫不醒了。”

這時就聽我老公在旁邊說：“讓媽把爸的身份證醫保卡准備好，咱們來了立馬上醫院。”

我們當時並沒意識到情況有多危急，只下意識認爲是老人常見的病痛，因爲之前我爸媽也曾有過半夜給我打電話說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然後帶進醫院簡單打了吊瓶或者簡單治療就沒事了。

于是我跟我媽交待，讓她把我爸的身份證和醫保卡准備好，我們來了立馬去醫院，需要住院的話也不用再著急忙慌回家拿證件。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門，剛開車出車庫不久，我媽電話又打進來了，問我們到哪了。

因爲從我家開車過去得半個多小時，我問我媽我弟回去沒，他們住的只有一站路。我媽說正在回，剛打了120。

這一下子我心裏慌了！

一路上我心裏忐忑不安，跟我老公一句話都沒說，爲了緩解我的壓力，我老公開玩笑說，打什麽120呀，老爹那麽輕，我去了直接把他背上上醫院就行了，說不定還快些。

我沒回話，心想車能再快點就好了。

好不容易到了我媽住的小區，我們快速停好車來到家，救護車還沒來，我弟弟和我媽在屋裏。

一進門我們就聞到一股異味，事後我老公跟我說，其實一進門聞到那股異味，他就覺得可能是老爸不行了，因爲人走之前會排出身上的廢物，他父親去世時就是這樣。

但當時那種情況下，他不敢跟我說。

我進我爸的房間，看到他閉著眼睛靜靜躺在那，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邊摸他的頭邊叫：“爸！爸！”

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更慌了。

我問我弟弟救護車到了哪裏，我弟給救護車打電話，說過會到。

我老公說，別等救護車了，直接背上爸開車去醫院吧。

我弟說，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來了還可以先搶救，肯定比我們到醫院要來得快。

此時我還沒意識到我爸已經不行了。

我想起白天我還跟他在一起，早上他不太舒服，我弟帶他去醫院檢查說是低血糖，打了吊針，等我去的時候他除了身體還有點虛弱，別的沒什麽，針也打完了，我送他跟我媽回了家，中午還到門口買了一碗面皮，他吃了半碗，吃完飯我去超市給他買了一些糖、餅幹、零食，我告訴他平時口袋放些糖，如果再發生低血糖的時候吃一塊，零食放家裏，萬一有時候餓了，飯還沒做好的話可以墊墊。

白天把他安排妥當，我才回了家。

因爲白天一直在我媽這裏，積壓了一天的工作，晚上我加班完成工作，直到夜裏12點。

我想起快12點時，我突然悲從中來，跟我老公說：白天突然覺得我爸蒼老了很多，覺得很心酸，我印象裏的他還是像年輕時候一樣，走路帶風，聲音洪亮，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滿頭白發，步履踉跄了？

我老公說：是啊，都快70了，咱們以後要對他們好一些，老爸喜歡喝酒，馬上過年了，把我那兩瓶好酒拿出來，跟他好好喝兩杯，讓他以後不要再東奔西走了，好好跟咱們待一起，讓咱們盡盡孝。

我想親人之間一定是有心靈感應的吧，那個時候說著說著我就哭了起來，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爲什麽突然這麽傷感。

現在想想，可能那時候我爸已經不行了。

我們焦急地等著救護車來，過了一會兒，救護車上的護士給我們打電話，說到了小區門口，問我們從哪裏進、住在幾單元。我老公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奔了出去，邊跑邊說：我去接救護車。

救護車上的人來了，先進來兩個醫護人員帶著儀器，其中一個女醫生翻翻我爸的眼睛就告訴我們說：大概率是救不過來了，瞳孔都散了，應該走了不止一個小時，我們盡力試，建議你們通知親屬。

瞬間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我老公在旁邊說：醫生求求你們了，救救我爸，白天人還好好的，晚上還吃了大半碗飯。

我媽本來在客廳，聽了這話走到我爸的臥室叫著我爸的名字，可我爸依然一動不動。

我老公說：你把媽扶出去先到客廳，讓醫生先搶救。

我哭著把我媽拉了出來，扶著讓她坐在沙發上。

醫護人員在裏面忙了一會兒，告訴我們說：人不行了，現在也不知道爲什麽不行的，糾結爲什麽也沒意義了，建議你們打殡儀館電話，趕緊通知家裏其他人吧。

我只感覺全身瑟瑟發抖，想起白天在醫院，內心第一反應是難過，繼而是難以平複的自責，爲什麽白天我們還在醫院，我怎麽就沒堅持讓他住院呢？爲什麽我會認爲一個67歲的老人生病是件小事呢？如果我白天堅持讓他住院，不把他的不舒服當小事來看，是不是如今我爸還活的好好的？

直到現在，半年過去了，每每想起我爸，這些問題都會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內心都難以平複的自責和難過。

我忘記是誰打的殡儀館的電話，在等待殡儀館車來的時候，我全身都在發抖，不敢進去房間看我爸一眼。

一眼也不敢看，我一直在發抖。

我看到殡儀館的人拿著袋子上來，把我爸裝了進去，用擔架擡了下去。

那是夜裏三點多。

我想不明白，明明白天我們還在一起有說有笑，爲什麽這一下子人就沒了。

我懷疑我是在做夢。

我們開著車跟著殡儀館的車到了殡儀館，車停好之後，我看到裝我爸的那個袋子已經被他們孤零零放在殡儀館的大廳裏，像一個即將被人丟棄的垃圾。

我看電視劇裏有人去世，親人都圍上去抱著屍體痛哭，可是此時我只覺得全身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在發冷，我看到我爸被裝在袋子裏放在沒有一個人的大廳裏，我不敢上前，我在瑟瑟發抖，特別特別害怕。

我心裏壓抑得不行不行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可是我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甚至遠遠地繞過我爸，我一點都不敢靠近他。

後來我跟朋友講起這一天，我說我自己真的很不孝，別的子女可能都傷心欲絕什麽都不顧了，我卻一直在害怕。

可是朋友說，你這不是害怕，你是從來沒經曆過這麽親的親人之間的生死離別，內心承受不了，留下了創傷性應激障礙。

大概朋友說的是對的，因爲這半年來，每每到了夜裏想起他我依然會瑟瑟發抖，感覺每一天都在重複那天晚上的難過。

從那天開始，我害怕在晚上聽到手機鈴聲響。我老公也一樣。

有一天晚上12點我婆婆給他打電話，具體什麽事我忘記了，結果我老公聽完就開始發火，對著電話吼：這事不能明天說嗎？非要半夜給我打電話，嚇死我了！

今天父親節，我又想起了我的父親。眼眶忍不住泛紅，內心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以排解。

從小到大，他並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父親，他自私、從來不顧家、小時候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當留守兒童，印象裏童年最深刻的回憶，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聽遠方火車鳴笛的聲音，盼望著明天一覺醒來這輛火車就能帶回我的父親。

可以說我初中之前的生活，他基本都沒有參與過。

我對他的感情很矛盾，既恨他又心疼他，既想親近他，卻又覺得彼此隔著很遠的距離。小時候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我身邊，長大了他回來了，可我已經不需要他了。

可是那又怎樣，我還是常常想他，想起來就淚流不止。

父親節，希望我的父親在天堂安好。

雖然你並不是一個好父親，可是下輩子，我還是希望能當你女兒！

作者：等風來

兩個孩子的職場媽媽，左手執筆右手帶娃，喜歡讀書、寫作、畫畫、堅信即便生活一地雞毛，內心也要擁有自己向往的詩和遠方，關注我，持續給您提供更多育兒幹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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