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道昆:文與王世貞齊名,武同戚繼光並列的豪傑,書寫人生傳奇

青林知青 2022-06-12 07:08:09

汪道昆:秋風回首地,淚灑逐臣纓

提起汪道昆這個名字,對絕大部分的人來說,是個很陌生的名字,但是他在所處的那個時代,卻是屬大名鼎鼎之列,他是于正史有傳,野史筆記中多有記述之人,但是,于現在來說,除了對徽商或明史有研究之人,知道他名字之人,萬不及一。

文武雙全這個詞被冠之以很多人,但在中國曆史上,真正能當得起這個詞的人是少之又少,絕大部分多是些溢美之辭,然而,汪道昆是真正的文韬武略兼備之人,他不僅同戚繼光一起抵禦外寇,且在文學上,位明代“後五子”之列,而且又是徽商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

汪道昆,字伯玉,號南溟,徽州府歙縣人,自幼學儒,進士出身,初授義烏縣令,以功擢按察使,曆襄陽知府及湖廣巡撫,官終兵部左侍郎,文與李攀龍、王世貞齊名,《明史》有傳,著有《太函副墨》、《太函集》等,69歲卒官。

雖然他出身于業鹽的徽商世家,但家庭卻對其灌輸了大量的儒學思想,他可以說亦是神童,自幼聰明異常,讀書過目不忘,只是他並不喜歡那些如《四書五經》類的正統書籍,而熱衷于稗官野史,肄讀小說雜記。

稍稍令人詫異的是,汪道昆對戲曲情有獨鍾,曾嘗試創作戲劇,可惜被老爸一通臭罵而終止,文稿被悉數焚毀,于是只好忍痛割愛,潛心研讀科舉必備書籍,于22歲高中進士,這個年齡可算是少年得志了。

他中的這一榜雖然不能同蘇轼中的那嘉佑龍虎榜相比,可其中大名鼎鼎之人卻是多多,首輔李春芳、文壇領袖王世貞、軍事家殷正茂、大明第一谏臣楊繼盛等等皆在其列,更有那明代唯一的大政治家張居正。

現在人們都知道抗倭的民族英雄戚繼光,卻幾無人知這汪道昆,這落差之大讓人感歎,要知道,戚將軍起家抗敵的本錢,是有一支威震天下的戚家軍,這支軍隊全部由義烏子弟構成,英勇善戰,所向無敵,當年倭寇聞之便會望風潰逃,所以也被稱爲義烏兵。

而正是這支義烏兵,最初是由汪道昆組建的,當時他剛中進士後,旋即被派去義烏當了父母官,面對日趨嚴重的海患,他便招募義烏鄉民進行訓練,如同地方團練一般,習武練兵,實現全民防禦,行抗擊外患之事,盡保衛鄉土之責,遂打造了義烏兵最初的班底。

及至後來戚繼光受命沿海禦寇,來義烏招募新軍,汪道昆遂將這支武裝全數交與指揮,並竭盡全力輔助其建立一支能征善戰的武裝,並提供一切後勤保障,與戚繼光一起抗擊倭寇。

笥中時憶賜衣存,阃外猶傳漢使尊;

諸將九邊承廟略,單于三世拜朝恩;

清宵劍氣回南鬥,明月笳聲靜北門;

任道蹛林千帳在,請看禁禦五雲屯。

此詩名爲《諸將》,是他組軍之際,吟誦將士威武的一首壯歌,從中我們能看見他豪氣幹雲,氣沖牛鬥的英雄情懷,是他俠氣的極致體現,就這點來說,豈是一般儒生可比。

後來的他多年在福建爲官,從按察副使一直做到福建巡撫的高位,期間還擔任戚繼光的監軍,無論何時何地,他都給予戚繼光以最大的支持和幫助,“晝夜籌劃,不枕戈者十有六日”,可以說,沒有汪道昆就不可能有戚家軍,也不可能成就戚繼光的威名。

“初繼光以明命自浙至,適新安汪公整饬兵備。公時進繼光,談東南事意甚合,又相與乞師于浙閩,至今賴之。”這是戚繼光文集中的一段話,從中我們也能看出,當時戚將軍對汪道昆的倚重。

汪、戚是一生知己,二人共事長達二十五載,相視莫逆;然而,二人也都是“名重一時”的“懼內”之人,不知二人舉杯言歡之時,是否也交流這方面的心得故事,還是一倒苦水,相互慰藉,哈哈,很是有趣得緊。

時有筆記載,“戚大將軍元敬南平北討,威震夷夏;汪少司馬伯玉錦心繡口,旗鼓中原,而令不行于阃內,膽常落于女戎,甘心以百煉之剛化作繞指也,亦可怪矣。”

不過,似乎在有明一朝,“懼內”是有著光榮傳統的,所謂“宋時妒婦差少,由其道學家法謹嚴所致,至國朝則不勝書矣。其猥瑣者無論。”所以,明代享有此譽之人多多,那被稱爲“一代完人”的王陽明,不也是一位我們四川人親切地稱之爲“耙耳朵”嗎,聽命于夫人,不丟人。

汪道昆無論在朝還是在野,都是個正直之人,特別要提及的是,當時抗倭名將胡宗憲蒙冤下獄,後來被逼自盡後,一句“寶劍埋冤獄,忠魂繞白雲”讓多少人感到不平,但是,卻無一人出頭爲之鳴冤,正是汪道昆,不遺余力地奔走呼號,曆時八年,使其蒙冤25年後終得平反。

要知道,胡宗憲最大的功績在于剿滅了以汪直爲首的走私武裝,作爲最大的一股給朝廷帶來威脅的武裝勢力,汪直是自立爲“徽王”,要知道,這汪直同汪道昆可是正宗的鄉黨,是否是一個族群我不知道,但至少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從中我們也能看出,汪道昆亦是一個正直的官員。

他因功勳卓著,調去朝廷任兵部侍郎一職,與王世貞並稱“兩司馬”,他則被人稱“少司馬”,而此時的海患漸平,戚繼光亦率部北上,二人一如既往地合作抗敵,共襄京畿和薊遼防務,他致力于改革弊政,嘔心瀝血。

強化邊防,東禦倭寇,北抗蠻夷,他贊劃襄助,以其遠見卓識和務實精神,在消弭明朝“南倭北虜”的邊患鬥爭中,軍功卓著;大明在他所處的嘉靖一朝,外寇不得入侵寸地,汪公實功莫大焉。

谪去應吾道,流言亦世情;

聖朝仍得罪,郎署早知名;

落日梁溪棹,平蕪瀫水城;

秋風回首地,淚灑逐臣纓。

這是一首他寫給被貶谪同鄉的詩,名爲《送張虞部谪常州別駕還婺觐省》,詩中一方面是對其進行勸慰和開導,另一方面也對朋友的功名給予了肯定,其實,朋友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伴君如伴虎,你真不知道這風明天會吹向何方。

在烏鴉的眼中,天鵝也是有缺陷的,果然,他無端被人猜忌,受到彈劾罷官,閑置四載後複職,然而沒過多長時間,又遭橫禍,最終是被強制“退休”,知命之年诏准歸裏,也就是所謂的“致仕”,拿著退休工資,林居近二十年,直至離世。

至于汪道昆被罷官的罪名爲何,史書語焉不詳,結合相關資料來看,大致的主要罪名是在福建爲官任上“貪汙縱士”,不過,這個一看便是空穴來風的無稽之談。

想那汪道昆家世鹽商,殷實富裕,本人不以爲商致富爲業,苦讀讀書考功名,爲國盡忠,爲民效力,些許錢財如何還用他去貪汙收刮,連他的俸祿皆以養士用盡,歸裏時,一船行囊唯有書,所以我覺得,這罷官之因,還是那明代文士的黨爭鬧騰的。

令人欽佩的是,他在第二次被彈劾罷官後,仍放心不下他爲之操勞半生的福建海防,又不辭辛勞地只身前去探視現實情況,在大量實地考察的基礎上,向朝廷提交了《備倭議》的奏折,其中包括十余項切實可行的建議,實爲我國在冷兵器時代系統海防思想的前驅,拳拳之心,蒼天可鑒。

歸鄉後,他“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創立新安詩派,結豐幹和白榆兩社,以黃山主人自居,以範蠡自慰,和同好一起,詩酒唱和,其樂融融,一時三吳兩浙文士鹹集旗下,在當時亦呈一時之盛況。

汪道昆是進士出身,于詩文自是了得,他與當時的文壇領袖王世貞同位“後五子”之列,而王世貞在《藝苑卮言》中對他的文學才能亦是大加贊揚,稱“簡而有法者伯玉”,因些,許多人以汪道昆行文摩習者,不在少數。

但汪道昆于文學藝術上,並不是僅僅局限于通常的詩詞歌賦一類,而是著眼于更廣闊的空間,關注民生經濟,他所著的《太函集》120卷,對于徵學研究和明代經濟史研究,都有著特別重要的價值。

《太函集》內容龐雜,是一部集哲學與現實于一體的著作,作爲徽商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書中其實是竭力爲商人正名,提出了一個著名的觀點,即“良賈何負闳儒”,也就是說,按照對社會的貢獻來說,一位有良心的商人是不亞于任何一個博學鴻儒的。

中國是一個農耕社會,商人的社會地位一直很低下,“重農抑商”的基本國策一直爲曆代所遵循,李白甚至因爲是商家子弟,連科考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是想著爲官,去一展宏圖了;所以,汪道昆的這個觀點,是社會商業化進程中,對“官本位”的傳統思想的巨大沖擊,自然是引來衆人的一片批駁聲。

這是一個無果的爭論,社會進程的不同,不同人等所發揮的作用是不一樣的,饑荒之時,鴻儒一篇宏文的價值遠不抵商人設立的一個粥棚,但從長遠來看,如果沒有司馬遷,中國的曆史不知要缺失多少?這不是一個商人發揮的作用可以比擬的,二者不在一個頻道上對話。

只能說,汪道昆是站在徽商的角度,將一個對立面的矛盾體,有傾向性地給予了簡述,這肯定是有其局限性,他追求“左儒右賈” 的理想,也並不具有普遍性,但他對當時官商勾結的現象所執的批評態度,還是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就汪道昆自身來說,軍事上,他與戚繼光比肩,文學上,他同王世貞相埒,他不僅做到了儒和商爲一體,且又是俠與士傍一身,這在中國曆史上的商人中,乃至文士群體中,都是極爲罕見的。

但是,汪道昆入《明史》卻不是按政治影響力的人物傳,而是列在《文苑傳》中,這是因爲他文學地位太高,其創作的《大雅堂雜劇》在中國戲曲史上有著很大的影響,從而奠定了他在戲劇界的地位。

汪道昆精通音律,在昆曲勃興之際,他是南雜劇作家群的領軍人物,在戲曲創作方面有較高水准,所制雜劇清新俊逸、诙諧多姿,影響很大,現傳世的共有五種,即《高唐夢》、《五湖遊》、《遠山戲》、《洛水悲》、《唐明皇七夕長生殿》。

“一自高唐賦成後,楚天雲雨盡堪疑。”《高唐夢》是中國戲劇的四大夢之一,也是中國文學中一朵追逐情愛的雲彩,汪道昆用自己的想象,诠釋了他心中的那個美夢,其語言之精美,意境之美豔,堪稱佳作,所以,明代的《曲品》是將汪道昆的作品列爲上品,原文爲:“汪司馬一代钜公,千秋文侶。所著《大雅樂府》,清新俊逸之音,調笑诙諧之致。”

但是,作爲知識分子階層,于戲劇只是一種消遣而已,但卻是借宋玉或曹植這類的古人自寓,“胸中各有磊磊者,故借長嘯以發舒其不平”,這也是知識分子發泄不滿的一種常用的形式。

這類戲劇在內容多爲文人的風流雅事,于題材方面自是要狹窄了許多,要指望他反映民生,爲人民鼓與呼,那就太爲難他了;但他的作品語辭優美,清麗委婉,自是有著很高的藝術欣賞性。

漢使褰帷按塞過,漁陽老將近如何?

千山斥堠材官急,萬裏亭鄣猛士多;

大漠風鳴蒼兕甲,層冰夜渡白狼河;

江東子弟先鋒在,乘月仍聞子夜歌。

汪道昆的詩歌充滿著豪氣,全無世俗之煙火氣,這首是他贊頌守衛長城的義烏子弟兵所作的《薊門》,詩中滿滿的是漢唐邊塞正聲,亦在《子夜歌》中,道出了遠離故鄉的絲絲苦澀。

曾挖掘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明代詩論家胡應麟,對汪道昆的藝術才能有著極高的評價,在他的《詩薮》中寫道:

“汪司馬伯玉以文章名天下,中歲尤刻意詩歌。五七言近體,盡刷鉛華,獨存天骨,雄深渾樸,壁立嘉、隆諸子間,自爲一家,非俗眼所易識也。其格調精嚴,句律整峭,斫削鍛煉之工,幾毫發亡遺恨,深于少陵者當自得之。”

最後再說一個稍顯新奇的說法,據有人考證,他是中國第一奇書《金瓶梅》的作者,即蘭陵笑笑生就是汪道昆。

對此,我素無研究,不敢亂言,看過很多考據文章,似乎都有一定之理,但畢竟屬推測之言,不足爲憑;如《紅樓夢》作者爲誰一般,沒個定論,一家之言耳,看看也就罷了,是當不得真的。

觀汪道昆的一生,從徽商到儒生,由士而俠,再經俠而詩,任風雲變幻而不改舊時波,波瀾壯闊又寵辱不驚,他用人生書寫了一代傳奇。

相比于一生並肩戰鬥的戚繼光來說,二人的名聲真不在一個頻道上,在現在連嶽飛都不被認可爲民族英雄的今天,戚大將軍因抗倭的功績,是妥妥的民族英雄而被人高贊。

如果從最後結局來看,戚繼光後來是貧困至極,“聞病革無以爲湯藥費,身後愈益寥寥”,落魄病亡;而汪道昆又要好太多,他是終老林泉,悠哉善終。

但是,汪道昆一生功績卓越,著作等身,東南沿海,三平倭患;巡視薊遼,燕山勒功,文章與王世貞齊名,武功與戚繼光並列,此等人物,如何現在幾不爲人識,我爲汪公向天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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