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是不會改好的,因爲他不認爲自己是壞人

是念念呀 2024-06-27 10:03:16

好巧不巧,普吉島海灘偶遇老公,彼此尴尬一笑,迅速挪開眼睛。

畢竟,這個時候我應該在新加坡出差,而他也應該在國內開會。

幸虧我身邊沒人。

而他身邊卻膩味著一個比基尼女孩。

那一瞬,我不想再和他有以後了。

這苟延殘喘的關系,到此爲止吧。

1

比基尼女孩叫林露,範劍的文員。

我確實在新加坡出差,但接完林露電話決定給自己放個假,選定普吉島。

這是我和範劍計劃過很多次的度假目的地,但總是因爲他忙沒有成行。

這次,他來了。

不是陪我。

我知道林露一直在社媒上窺視我,所以故意發了條僅林露可見的普吉島芭東海灘視頻。

被浏覽三十幾次後,他們就來了。

大家都沒來得及解釋就各自坐不同航班回國,因爲公司股東答謝會在即。

範劍是副總,必須出席。而我,是副總太太,也要露面。

答謝會上,他穿著我給他定制合體的藏青色西裝,帶著我給他挑的暗紅色領帶,頭發紋絲不亂是我找的發型師打理的,整個人神采奕奕,翩翩君子。

看著這顆我親手培育的大樹,如今長得枝繁葉茂,卻要替另一個人遮風擋雨。

那種親密的人突然陌生,希望完全落空的感覺,就像喝口涼水居然被燙到。

我頓時覺得憋氣,和忙于周旋的範劍打聲招呼,去露台透氣。

沒想到林露也在。

裹身連衣裙緊緊包裹著她年輕的身體,柔順的黑發垂落在白花花的胸前,扒在欄杆上前凸後翹線條起伏,讓人控制不住想伸手順著凹凸遊走。

她見我似乎有話要說,眼裏湧上潮水,聲音又低又柔:「思思姐......」

「嗯!」我應一聲,眼角斜她,「現在,你還是叫我範太太的好。」

她肩頭抖動,順下眼睛,沉默片刻從我身側走過,留下一縷香風。

和範劍送我的香水一個味道。

片刻,範劍信息追過來:「老婆回來吧,要頒獎了。」

我重回大廳找到他身邊空位坐下,手立刻被他捏住。

我企圖抽回,徒勞。瞪他,他側目笑笑。

臨上台講話,他還用力握一下我的手才起身。

感回顧,套路的講話讓人犯困,我看到有幾人和我一樣偷偷掩嘴打哈欠。

講到最後,範劍突然直直朝我看過來,眼含深情:

「在此,我特別感謝我的妻子梁思思。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攜手三十年。」

「都說好女人是男人最好學校,我今天的成就離不開思思的鼓勵、陪伴和信任。」

「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謝謝思思,我愛你!」

這突如其來的狗糧,台下人被甜蜜暴擊,短暫失神後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驚醒打瞌睡的人。

女賓們無一不捅捅身邊男人,又向我投來羨慕的眼光。

我也顯得很意外,捂著嘴感動得要哭的樣子,起身上台接過範劍的話筒,和他站在一起。

上次和他站一起還是五年前的婚禮,真快呀!

「沒想到我們這麽有默契,你向我表白,我也准備了禮物。」

我扭臉溫柔的朝範劍笑笑,在他詫異和期待的目光中示意中控室開始播放。

「嗯......範劍,我要你......輕點,啊......你好棒......」

2

就像靜靜的湖泊中扔進一枚深水炸彈,大廳「嗡」的一聲沸騰了。

別說,宴會廳音效真不錯,環繞立體聲,每個角落都能清晰聽到林露的呻吟和範劍壓抑的悶哼,還有肉體啪啪撞擊聲。

範劍瞬間臉白,慌亂的眼神地四處尋找,「在哪裏放的?關掉,馬上關掉啊!」

又突然用力抓住我胳膊:「思思,你想幹什麽?」

我面無表情,眼神盯著台下某處。

你聲音如此婉轉,只打電話讓我一個人聽多沒勁。

範劍順著我眼神看到哆嗦成一團的林露。

她隨即從震驚中轉醒,羞愧得要死,突然揚手磕碎手裏的高腳杯,舉起玻璃斷茬用力在手腕上一劃。

立刻,鮮血噴湧而出,染紅她的裹身裙。

我被範劍幾乎捏斷的胳膊立刻一松。

他跌跌撞撞沖向林露,抱起她向四周怒喊:「快叫車,打120!」

大廳早已亂作一團,圍觀的,打電話的,幫忙止血的,唯獨忘了關音樂。

動情呻吟的背景音樂中,林露在範劍懷裏蜷縮著,淒美又脆弱。

「讓我死,我還有什麽臉活著......劍,對不起......下輩子......」

範劍用力抱著她,死死按著手腕的傷口,「不要,你不能死,露露,我不要你死......」

好吧,原來你的深情可以這麽厚顔無恥。

他突然轉頭惡狠狠吼我:「梁思思,我命令你,馬上關掉音樂!」

我抱著胳膊聳聳肩,嘴角勾勾。

他忽然放下林露朝我走來,腳還沒站定就擡起手,甩過來一記耳光。

「啪!」

我被抽得身子轉半圈,踉跄倒地。

刹那間,我耳朵嗡嗡,臉上火辣辣痛,嘴裏湧上一股血腥氣,半躺在地上起不來。

這一記耳光,他用了十成的力氣,宣泄出他所有的憤怒。

他似乎意識到失態,愣了一下,隨即俯身來拉我,「思思,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我甩開他拉扯,撥出電話:

「110嗎?有人對我施暴......」

3

120接走林露,110接走我和範劍。

一個女警一直陪著我,還給我倒了杯熱水。

我低聲道謝,她輕輕拍拍我,「沒關系!」

聽到隔壁範劍在叫囂:「梁思思是我老婆,我們之間是家務事,警察幹嘛要幹涉?」

「她還要給受害人道歉,我要帶她去醫院!」

女警悄悄問我:「你們屬于民事糾紛,走調解嗎?」

「不走調解,」我握著熱水杯,感受傳遞過來的溫暖,「給我一份出警記錄複印件,離婚時沒准兒有用。」

女警了然點點頭。

「小劍,思思,你們搞什麽?」

忽聽有人喧鬧,範劍爸媽趕來了。

範劍爸一看我腫起來的半邊臉,二話不說怒氣沖沖沖到隔壁。

「範劍,你個小王八蛋,敢打老婆?誰教你的?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就聽那邊叮叮咣咣,「有話好好說嘛!」範劍媽的聲音,「都坐好!」警察的聲音。

沒一會兒,又跑進來一人,陸遠。

他似乎熟門熟路,一路和人打招呼,眼神卻一直在尋找我。

公文包和西裝胡亂地抱在胸前,領口敞著,急慌慌的沒了大律師平日的淡定從容。

等看見我,眼神立刻鎖定在我臉上,扔下懷裏的東西就撸袖子,「範劍呢?」

我慌忙按住他,「人在裏面,你先聽我說......」

所有的委屈最簡化說完,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又可笑。

陸遠一直黑著臉認真聽,最後他仰頭深吸口氣,「他死定了!」

說話間,範劍爸媽從隔壁出來,和陸遠互相點點頭。

他們認識的,陸遠還幫過他們一個大忙,他們欠陸遠幾百萬的人情。

4

去年,範劍媽炒股身陷殺豬盤,偷摸借了高利貸,沒想到利滾利最後竟是500萬的債。

討債的人一點不客氣,先是電話催,然後發恐嚇信息、潑油漆,最後放下狠話,不還錢就來抄家剁手。

老兩口無力還債,嚇得要死,但死活不讓我告訴範劍。

那時範劍帶隊出國談項目,談成回來就是公司大功臣,升職加薪,也是要緊時刻。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次出國名單裏本沒有林露,是範劍臨時申請加上去的。

我一個人應對著糟糕的局面,和我爸媽借錢,取出我們准備換房的存款應急。

找律師時碰到陸遠,他幫忙報警,收集證據,善後。

好在最後損失不大,範劍媽也不用再成天嚷嚷著跳樓自殺。

所以,範家欠陸遠一個大人情。

範劍爸走到我身邊,一臉愧疚:「思思,剛才我狠狠揍那小子一頓,回頭我讓他給你跪下道歉!」

「你胡說什麽?一個大男人,什麽跪不跪的?」範劍媽推開範劍爸,拉起我的手,「思思,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一直把你當親閨女,就盼著你們倆和和美美過上好日子。」

「今天這事是小劍不對,再怎麽著也不能動手呀!」

「放心,有爸媽在,以後他再不敢。這次就給我們個面子,原諒他吧。」

看看,中式八大原諒道德綁架來了。

我順下眼睛,掩蓋住失望和憤怒,手輕輕從她手中抽離。

範劍媽見狀瞬間沉下臉,讪讪地縮回手,「怎麽?你非要小劍蹲局子?」

我淡淡道:「我和範劍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我們會解決。」

5

陸遠幫我辦好手續走出派出所,迎頭碰上急匆匆趕來的林露。

她應該是剛包紮完,手腕上的紗布還在滲血,臉色慘白。

一見我,她頓時縮著肩膀,期期艾艾地眼神偷看我。

「收起你這份可憐相,我不吃你那一套!」我冷哼一聲,錯開身子,「吃你這一套的人裏面關著呢。」

她咬著嘴唇噙著淚,顫抖著聲音:「思思姐,你今天放出錄音,這是犯罪,我可以告你嗳!」

這聲「嗳」,讓我起一身雞皮疙瘩。

我剛想罵回去,衣袖被一旁的陸遠拉住,只見他兩眼放光賊興奮。

「告思思是吧?」他亮出律師證,「我是梁思思的委托律師,有什麽事你可以和我說,也可以委托你的律師來找我。」

這人職業病嗎?怎麽一聽打官司就來勁兒?

林露看看我倆,越發淒楚,低頭地抹眼淚。

陸遠得意地朝我偷偷比個「耶」,呲著大牙等誇。

我白他一眼,「幼稚!」

堂堂網紅大律師,他助理說千萬級別的案子他都是挑挑挑,什麽時候對家長裏短的家事官司也感興趣了?

上次範家的事找他我也是病急亂投醫,朋友圈裏求助,初中同學告訴我:「找陸遠呀,他可是網紅大律師。」

網上隨便翻翻,可不,又是講座又是專欄的,相關信息真不少。

也不是沒猶豫過,我和陸遠、範劍雖然一起長大,但發生過一些事,尤其陸家搬走後,彼此關系很淡,幾乎不聯系。

可範劍媽那陣子一哭二鬧三上吊,我被逼得頭大,只好厚臉皮去找陸遠。

沒想到他爽快接下案子,而且幫我們挽回大部分損失。

林露抽抽搭搭,「你們別欺負我不懂法,思思姐今天讓大家聽錄音,就是侵犯公民的隱私,我真的要告的。」

「哎呦?」我倒小瞧她了,「那要不我和我律師現在去開房,打電話讓你也聽聽,你也侵犯我一回?」

陸遠咳嗽一聲,眼神看向別處,頓了頓才開口:

「林露女士,事情的經過我已經了解,現在和你確認一下,梁思思是否預先在你和範劍開房時安裝攝像錄音設備?」

「沒有啊!」林露張大嘴巴傻傻搖頭。她要不給我打電話放錄音挑釁,也就沒今天這場鬧劇。

「你和梁思思通話期間,你是自願播放錄音?」

「嗯,是,可......」

陸遠看向我,「思思,你有沒有對手機通話錄音剪輯?」

「那麽刺激,我一秒都沒舍不得剪。」

林露似乎明白什麽,越發哭得肝腸寸斷,「你們欺負我,我找範總,他一定會幫我的......」說著扭身進了派出所。

陸遠一伸手急火火拉我去停車場,「趕緊的。」

「幹嘛呀?」我一頭霧水。

他邊掏鑰匙邊說:「不是開房嗎?」

「你有病啊?」我甩開他,「我這還沒離婚呢,你想什麽呢?」

他也急了,「我沒想什麽,你想什麽呢?難道你還准備和他複合?」

「我有病啊!」我瞪他一眼,「跟對的人複合叫失而複得,跟錯的人叫重蹈覆轍。我一個跟頭栽兩回?」

他嘿嘿一笑:「放心,誰栽跟頭我也不會讓你栽,這婚幫你離定了!」

網紅大律師真有職業操守。

我有點底虛,弱弱問他:「我今天是不是太冒進了?」

他忽然不吭聲,思量片刻,終于一本正經說了句話:

「放心!就算前面有釘板,我替你滾!」

6

我舍不得驚動我爸媽,範劍一點沒客氣。

我爸媽連夜飛過來,到了剛緩口氣,範家三口來敲我的公寓門。

我爸極不樂意打開門,扭身再沒理進來的三個人。

我躺沙發上,我媽用雞蛋給我敷臉,眼皮也沒擡。

範劍爸進門一腳把範劍踹跪下,拿出自帶的戒尺:「今天當著所有人面,給思思道歉!」

範劍媽拉拉老頭子衣袖使眼色,然後一臉討好湊我跟前:「思思,好點不?」

我翻個身沒搭話,我媽讓我躺舒服些,手沒停,也不吱聲。

範劍媽又挪到我媽那邊,「思思媽......」

我媽彈起身,「這個蛋涼了,媽去拿個溫的。」把範劍媽晾那了。

「我們在家已經打過小劍,他知道錯了,他不也親自打電話給親家認錯了嘛。」

範劍爸說著下情話,又踹了範劍一腳,手裏的戒尺卻始終沒打下去。

我爸還是不吭聲,但拳頭一直緊緊握著。他一輩子儒雅,罵街的話張不開嘴。

我媽從廚房出來,「你們可別再提什麽親家不親家,讓人聽見笑話。」

範劍媽一聽慌了神,「思思媽,你是知道小劍人品的,那個女人是自己撲上來,小劍那麽優秀......」

「變優秀就能動手打人?」我媽打斷她的話,「思思嫁過去的時候範劍什麽樣,你們忘了?」

「現在神官發財,要換新人了是不?」

「沒關系,閨女給我送回來,我們養得起!」

結婚時範劍處于失業狀態,婚事是我家操辦,後來我介紹他進現在的公司,又想了很多辦法在幕後幫他做業績,才有了他今天的揚眉吐氣。

上次範劍媽欠債,我爸媽二話不說拿出積蓄救急。

于情于理,他們自然理直氣壯。

我爸媽亮明態度,範劍爸終于下手了,

三指寬的戒尺一下一下抽在範劍後背,衣服很快滲出血迹。

範劍媽在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次伸手阻攔都被老頭子推一邊。

「不要再打!」林露突然出現,撲在範劍身上擋住戒尺落下。

「你們太狠了!這都打出血了還打?你們舍得,我舍不得!」她淚水漣漣,手腕上還纏著紗布,一襲白裙,柔弱純良。

怪不得範劍媽剛才最後進來虛掩著門,我以爲她是怕兩家撕扯起來留後路好跑,現在看是給林露留著門。

可,爲什麽呢?

範劍蹭地起身,頂開趴身上的林露,外跨一步和她泾渭分明,一臉不耐煩:

「你來幹什麽?誰讓你來的?」

林露乖巧柔弱不露痕迹地看一眼範劍媽,手放在腹部,對範劍撒嬌:「你輕點,我懷孕了。」

「什麽?」

「什麽?」

一屋子人驚呆了,範劍不知所措看向我,我擰眉狠狠白他一眼,錯開對視。

他緩緩走過去摸摸林露小腹:「真的?可,每次我們都帶套......」

「真的,是你的。」林露一臉柔光慈愛。

我豁然開朗。

怪不得前兩天她給我打電話,說不告我了還要謝謝我。

「要不是思思姐,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和大家說我和範總的事呢。」

「這回我可委屈大了,範總一定會補償我,當然,也一定會娶我。」

我本來還詫異她哪來的自信,原來她有王炸牌。

範劍很快從喜悅中轉醒,一撲棱腦袋,「這孩子不能要,走,去做手術。」

說著拉起林露就要走,卻被他媽一把攔下。

「你幹什麽?這可是我孫子。」

看著範劍媽護著林露的架勢,我越發明白,林露懷孕這事,她早知道。

虛掩著門就是看我家情況好讓林露伺機而動,打明牌。

我和範劍結婚以來,有過一次懷孕。但正逢範劍事業上升期,而我爲他在幕後老板們的太太圈裏周旋應酬,勞心費神,可能沒養好,那個孩子在一次我接喝醉的範劍回家途中,突然失去了。

那之後我的肚子再沒喜訊,範劍媽嘴上不說,但沒完沒了往家送補藥偏方。

範劍事業春風得意,似乎更享受沒有孩子的牽絆,倒是毫不在意。

我也找過名醫調理,但日子久了毫無動靜,只能接受順其自然。

見範劍爸媽欣喜地盯著林露的肚子,我爸這個謙謙君子終于抄起滅蚊拍,眼睛裏閃爍著怒火,聲音顫抖:

「相鼠有皮,人則無儀,人若無儀,不死何爲?你們,滾!」

我爸啥意思呢?

你看老鼠還有皮,人咋會不要臉呢?人若不要臉,死了算了!

7

離婚協議是陸遠幫我寫的,他還要求和我一起給範劍送去,說這樣有氣勢給對方壓力,也更正式。

我只好答應。

可等看到他神采奕奕站車旁,我有點後悔了。

西裝革履,頭發打蠟,領帶袖扣一絲不苟的高級貨,還帶了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皮鞋锃亮,站姿挺拔。

這是送離婚協議嗎?他是要去頒獎吧?

範劍沒接協議,視線從協議上移到陸遠身上,又移到我身上:「思思,我們,真的到了這一步?」

我從陸遠手裏拿過協議再次遞給他時,林露忽然從外面闖進來一把奪走協議。

她大概看了幾眼,立刻跟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尖叫:「有沒有搞錯?80%的財産歸你?窮瘋了吧?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也好意思伸手?」

範劍伸手抓過協議,認真看了一會兒,然後一臉的痛心疾首,看著我不說話。

林露冷哼一聲,「範總是過錯方,你呢?」說著眼神在我和陸遠身上瞄來瞄去,「你就能保證自己屁股底下沒屎?你和這位律師不清不楚的,恐怕不是委托和被委托這麽簡單吧?」

一句話點燃陸遠,他放下公文包開始解袖扣,「林露女士,嘴和腦子可是兩個東西,不是有嘴就有腦子,你敢在律師面前造謠誹謗?要不要我現場給你寫個誹謗罪律師函?」

我伸胳膊攔住躍躍欲試的陸遠,斜跨一步擋住他。

範劍看看我護人的胳膊,一臉懷疑問我:「你和陸遠,是不是......」

「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不要臉?」陸遠在我身後跳腳,伸長胳膊指著範劍,「我要追思思,也等她和你離婚再追,我們才不幹偷雞摸狗的事!」

我扶額回頭瞪他,他立刻閉嘴捏住嘴巴,然後彎彎眼睛。

範劍把協議隨意一扔,「我不簽!」

我心裏萬馬奔騰,半晌歎口氣,活動活動臉部肌肉,壓住聲音緩緩道:

「小劍,你信我還是信林露?」

他看著我,聲音也軟下來:「當然信你呀,思思......」

「我們認識三十年,」我撿起協議,「你認識林露三十個月都沒有,你就由著她這麽說我?」

「我信你,一直都信的。」範劍五官抽抽,眼神悲戚,伸手握住我手,「我只是,只是不願相信我們竟然走到這一步。」

我忍著惡心沒掙脫,低頭整理好他袖扣。

「小劍,我們一起長大,父一輩子一輩,青梅竹馬。」

「我爸媽對你對你家從來不挑理,婚禮、安家、就業,他們能幫的都不用你開口。」

「我們一直和睦,直到林露出現,對吧?」

範劍握著我的手越發用力。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我愛吃的點心你也願意排隊兩小時給我買。」

「你包容我,由著我倔強發脾氣,鬧別扭也耐心和我講道理。」

「你也顧家,賺錢都給我,從不管我怎麽花錢。」

「而且在外面你也給足我面子,逢人就把我介紹給大家。」

「可是,」我手覆蓋他手壓了壓,「有的事,你從沒聽我說過。你剛到公司,想出業績拿到好項目,我天天在老板們的太太圈周旋,拿捏她們的品性愛好,隨叫隨到陪伴她們,真的很累。」

「你不知道你媽殺豬盤的事吧?催款的那幫凶神惡煞攔截我、威脅我,我都沒和你說過。」

「我也有自己的夢想,也拿到出國讀書的機會,可你一喝多就讓我去接你,你醉得找不到北,我怎麽放心離開你去深造?」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都留點體面,好不好?」

範劍張開雙臂上前一步,緊緊抱住我,臉埋在我肩上哭了。

可他情緒剛上來,就被一旁的林露拉開,順勢還推我一把,幸虧陸遠手快托住我,我才不至于摔倒。

林露尖著嗓子,「你們這是幹什麽?範劍,你搞搞清楚,她拿走你80%的財産,你讓我們母子怎麽過?」

範劍面目表情看她一眼,「林露,一開始我是不是說過,只要你不打擾思思,我什麽都答應你?錢是我和思思的,和你沒半毛錢關系,這裏輪不到你插手!」

8

和陸遠出門到走廊,我拿出包裏的紙巾擦手擦肩膀。

林露倚著門咬牙切齒:「沒想到你這麽會演,一向標榜自己高貴,不過是在裝B,又當又立,還有臉笑話我?」

我無所謂笑笑,「你裝不裝這輩子都是被人唾棄的小三,而我說幾句軟話正當光明拿到前夫的錢,你說,誰裝得更劃算?」

林露眼露凶光,捧著肚子,「你別得意,眼前你拿到那點錢比起範劍以後的收入,毛毛雨!」

「好呀!」我興致寡淡,「以後你們一定要幸福哦!」

「還有,」林露仰著下巴,「離婚後離我家孩子爸爸遠點,別找他發騷!」

我噗嗤笑了,剛想怼她,被身旁一直沉默的陸遠搶了話頭,一頓噼裏啪啦。

「我算看明白了,你和範劍是真般配,月老垃圾分類很到位。」

「你放寬心,沒人跟你搶垃圾,垃圾就該裝你這樣的垃圾袋裏,出來惡心人就不對了。」

「還有,你趕緊裝個GPS,也好知道自己定位!」

「啪!」

林露生氣了,跺腳轉頭,用力摔門。

我補刀:「這麽大力幹嘛?房子已經是我的了,你摔壞了可是要賠的哦!」

聽著陸遠嘿嘿笑。

我看他一眼,「真是後悔同意你來,搞得我晚節不保,好像真跟你有事似的。你剛才和範劍胡說什麽?什麽追不追的,你刺激他幹嘛呀?順當簽了協議不好嗎?」

我自顧自往停車場走,陸遠後面三步並兩步追過來。

「不是刺激他,我是實話實說,我追你肯定等你離婚,然後光明正大地追。」

我一個頭兩個大。

「不是說你不能追我,我們是來簽離婚協議的,得讓他心裏有愧,這不就好商量也痛快點嗎?我們來之前不商量好的嗎?」

「那意思就是我能追你呗?」

我汗呀,「大律師,這是重點嗎?」

「是重點呀?」陸遠眼睛閃亮,「你別和我急,大不了我不告訴他我追你,我追我的。」

我眼睛向上,「好吧好吧,隨便你,也不知道你律師證咋考來的。」

「好好學習考來的。不是,思思,你什麽意思嘛,你是在敷衍我嗎?」

「沒有!」

不想看他,快走幾步。

沒想到胳膊被他拉住,「你等一下。」

再回頭,男人居然一臉委屈,「就知道你敷衍我,你一直都在敷衍我,從小你只願意聽範劍說話,從來不肯好好和我說話......」

我蓦然呆立,這句話一下子激活我的記憶,眼前街景倒退流逝,仿佛又回到廠區大院。

9

其實,青梅竹馬不止和範劍,還有陸遠。

只不過,那時的範劍幹幹淨淨,規規矩矩,是我們大院裏「別人家的孩子」。

他喜歡朝我笑,可好看了。

而陸遠淌著鼻涕,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和我打不完的架,我討厭他。

我會托著腮聽範劍說話,他知道很多故事,會給我看他的繪本。

陸遠這個時候就和範劍搶書,說我也知道這個故事,思思我講給你聽。

我抓起繪本打他,他就跑,我就追。

範劍在後面喊:「你們倆,慢點,別弄壞我的書......」

三個小孩玩過家家,我和範劍是「爸爸媽媽」,陸遠只配當「兒子」。

可他「兒子」也不好好當,總惹「爸爸」生氣,「媽媽」就一頓揍。

我們打打鬧鬧長大,終于到了戀愛花季。

範劍還是那麽好看,陸遠倒也不再流鼻涕,個子也比我高了。

他除了和我瞪眼,和別人都很好,也有女生喜歡他。

一天大院裏的孩子們開我和範劍的玩笑,問我們是不是戀愛了。

範劍笑呵呵看著我,沒點頭也沒搖頭。

可一旁的陸遠黑下臉,「胡說什麽?思思不喜歡範劍。」

範劍看他一眼,不吱聲,低頭開始寫作業。

陸遠氣不順,撕本子搓一堆紙團,有意無意丟一下範劍。

開始砸中,範劍停下筆,好言好語和他說:「陸遠,快寫作業吧?」

可陸遠依舊沒心沒肺的時不時丟過去一個紙團。

範劍不再說話,把本子往遠挪挪。

我過去撿起地上的紙團,一個接一個丟向陸遠,「好玩嗎?來,我跟你玩!」

陸遠攥著紙團氣鼓鼓,「我又沒丟你!」

「丟範劍也不行!」

他一下子紅了眼睛,「 你,總向著他?」

我把手裏紙團一起丟過去,他偏臉躲閃,還是被砸中。

範劍過來拉我,「思思,算了!」

我輕輕甩開他拉扯,沖陸遠喊,「我不向著他難道向著你?你除了會欺負人,還會什麽?」

「思思,你怎麽知道我什麽也不會?」

「你從來都是好好和範劍說話,有好好和我說嗎?」

10

青春期記愁不記仇,日記本裏也沒記下幾筆矛盾,手忙腳亂應付中考, 忙著長大。

反正陸遠記性不好,隔天就忘了和我吵架的事,第二天再見不是嬉皮笑臉,就是沒心沒肺。

我們一起從廠區小學到初中,再一起高中。

範劍和陸遠選了理科,我選了文科,然後陸遠發神經,又改成文科。

我和他一個班,他就越發能和我找茬。

我捂著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他追著我最後一句你再聽我說最後一句。

我還是喜歡去找範劍說話。

但我發現,喜歡範劍的女生好像很多,去他班裏找他,總能看到他在給女生講題。

更多女生喜歡陸遠,他總是在我面前嘚瑟他收到的情書,「這種信,你肯定不會寫,要不要我寫一個你學習一下?」

我面無表情看他一眼,「你下次語文考試超過我,我就跟你學寫情書。」

于是他真的開始在語文上發狠。

有一天下晚自習我給範劍送書,空空的教室範劍給一個女孩子講題,大概是女孩子終于聽懂,高興得伸手抱住範劍脖子,範劍遲疑一下,回抱女孩,還拍拍她背。

我第一次明確感受到心髒的位置,因爲它疼了一下。

到自行車棚,正開鎖的陸遠擡頭看我,「思思你怎麽了?不是去給範劍送書嗎?」

我浸著淚水的眼睛看他一眼。

「艹!」他騎車追出去。

很快,校門口那邊有人喊:「打架了,有人打架了!」

我推車過去,看見人群縫隙裏陸遠、範劍扭作一團。

「陸遠!」我扔開車把鑽進人群,「不要打了!」

他呼哧帶喘回頭看我,但手沒停,又一拳砸下去。

我想拉開,可兩個大男生絞在一起,確切說是陸遠一個人死活不撒手,我根本拉不開。

情急之下,我揮拳捶陸遠後背,「你松開他,松開呀!」

他吃驚地回頭看我,手一松。我沒理會他,擠在倆男生中間看範劍的傷勢。

教導主任趕來了,看看我們三個,「明天讓你們的家長來一趟。」

11

陸遠主動認錯,說打架和我沒關系,單純看範劍不順眼,承認是他先動的手。

學校樂得有人主動擔責,事情簡單很多,給他寫了份大字報貼牆上,但晚上就被人撕了。

再見範劍,他輕輕拉拉我自行車後座,「你聽我說。」

我停下來耐心聽他說。

那個女生對一個知識點迷惑很久,又是大分值,很著急。終于在範劍這解惑,高興得情不自禁。

「高考每一分都不易,她高興,我也替她高興,就這麽簡單,真的。」

突然,他按住我握車把的手:「思思,你知道的,我喜歡的是你。」

胸口疼的那個位置突然亂跳起來。

回家進巷口,陸遠從路燈暗處走出來。

我們站在路燈錐形光影中,他已比我高一頭,我擡頭只能看見他模糊的面孔,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低下頭,想錯身躲開,雙臂卻被他伸手禁锢住。

猝不及防,他低頭吻下來,直到倆人嘴唇碰在一起,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他壓根不是吻,而是啃,咬我的嘴唇,倆人的牙齒磕碰在一起。

等我用盡全身力氣甩開他,厭惡地使勁擦嘴時,才看到他滿臉淚水。

我心底一驚。

他大手一抹臉,「思思,從小你只聽範劍說話,從來不肯耐心聽我說話。現在你聽我說完,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我立刻捂住耳朵,「我不聽!不聽!不聽!」

那之後,陸遠再沒去學校。

我爸說陸遠爸外派,所以他們全家搬走了。

「思思,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這是陸遠最後和我說的話。

12

眼前突然有只大手搖晃,「想什麽呢?和我在一起你能不能專注些。」

我眨眨眼看陸遠,「你是,從小就喜歡我嗎?」

陸遠扶著腦門原地轉圈圈,「我的天,你總算琢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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