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兩拍之李將軍錯認舅

隴右行者 2024-03-17 15:04:32

宋時,有個將軍姓李,名靖,字彥和,洮州臨潭人。生得身長七尺,腰闊十圍,臂力千斤,開六鈞弓,使一柄渾鐵點鋼槍,有萬夫不當之勇。因他左額上有一塊朱砂記,都呼他爲“紅虬”。因他爲人忠勇,南征北討,累建奇功,高宗皇帝特敕加封他爲“靖江侯”,賜與金帶蟒袍,禦酒三杯。這李靖謝了恩,飲了禦酒,面君奏道:“臣啓陛下,臣今一別龍顔,不知何日重睹天表。”高宗道:“卿若思念寡人時,但看所賜禦酒,如見寡人之面也。”李靖頓首謝恩而出。

這李靖到了家中,果然舍不得禦酒,置于書房之內,每日下朝回來,必對而飲之。其夫人張氏,因勸道:“相公既已貴顯,年近四旬,又無子嗣,何不置買些美妾,早晚伏侍,一則可以收攬人心,二則或者生得一男半女,也是相公的後代。”李靖道:“夫人言之有理,我明日即著幹辦去尋便了。”

話休絮煩。不則一日,果然幹辦買得兩個美妾來家。這美妾一個叫做春蘭,一個叫做秋菊,生得如花似玉,李靖十分寵愛。每日下朝之後,便與二妾在書房中飲酒取樂。因恐夫人見責,便將禦酒另藏于密室之內,卻叫家人另買市酒,與二妾對飲。這春蘭秋菊,恃著李靖寵愛,恣意撒嬌,毫不忌憚。那夫人張氏,卻也只得忍耐。

忽一日,李靖有公幹出外,少不得夫人與二妾送行。李靖吩咐道:“我此去多則一月,少則二十日便回。夫人可與二妾早晚飲此禦酒一杯,以寄我意。”夫人道:“相公放心,謹領尊命。”李靖上馬而去。

這裏夫人每日遵命,將禦酒取來,與二妾同飲。那二妾自得了李靖的吩咐,便放心恣意,愈加嬌癡。飲酒之際,或你推我挽,或我躲你閃,一味打情罵俏。夫人是淑女出身,見此光景,甚是不快,每每勸止道:“二位娘子,飲酒便了,何須如此!”二妾只是不聽,只道是夫人故意做酸吃醋,愈加放肆。

這日,夫人取過禦酒,剛剛斟得一杯,只見秋菊將身一閃,卻把那杯酒潑翻在地。夫人道:“如何潑了這酒?卻是可惜!”便叫丫環再去取酒。秋菊卻道:“夫人不必取酒,妾身敢請夫人與春蘭姐姐同飲此杯殘酒。”夫人道:“這是潑翻的酒,如何飲得?”秋菊笑道:“夫人忒煞多禮。禦酒雖是潑翻,卻也不曾落地,況此杯乃是金盞玉杯,有何穢汙?況妾身與夫人姐妹之間,飲此殘酒,正見同心。夫人若嫌潑翻,妾身願先飲之。”說罷,便取那杯酒一飲而盡。

夫人見秋菊說得有理,又見她飲了,只得取過杯來,勉強飲了。春蘭在旁笑道:“夫人與秋菊妹妹都飲了此杯,獨不教妾身同飲,卻是偏心。”夫人道:“方才原是斟你的,卻被秋菊潑了,如今卻又如何斟得?”春蘭道:“不妨再斟一杯。”夫人道:“哪裏有這些禦酒,日日供你們飲用?”春蘭笑道:“夫人說哪裏話!禦酒雖少,諒來也不止這一壺。若說日日飲用,卻也有限。只是今日偶然潑翻,哪裏就飲不得了?”夫人被她纏不過,只得又叫丫環另斟一杯,遞與春蘭。春蘭接在手中,一飲而盡。

自此之後,每飲禦酒,二妾便你一杯我一杯,定要盡興方休。夫人屢勸不止,只索罷了。不覺過了二十余日,李靖公幹回來,見了夫人,問及禦酒。夫人道:“禦酒已盡,相公可自入密室去看。”李靖大驚道:“禦酒是天子所賜,如何敢擅自飲盡?夫人快取鑰匙來,待我自去看視。”夫人道:“密室之鑰,相公自佩之,妾身安得有之?”李靖慌忙在腰間摸時,那鑰匙已不見了。李靖道:“奇怪,我鑰匙明明挂在腰間,如何卻不見了?”夫人道:“相公莫非忘卻了,前日相公出外之時,曾吩咐妾身與二妾早晚飲此禦酒一杯,以寄相公之意。那密室之鑰,相公卻交付妾身掌管。是以妾身開密室取酒,飲到如今,已盡矣。”

李靖聞言,懊悔不已,道:“夫人如何不遵我言,擅自飲此禦酒?如今卻如何是好?”夫人道:“妾身原不敢擅飲,奈二妾撒嬌使性,定要妾身同飲。妾身再三勸止,她們只是不聽。相公若要怪罪,只怪妾身好了。”李靖道:“禦酒乃天子所賜,非同小可。夫人既已飲了,便也罷了。只是那鑰匙如何卻失了?”

正說間,只見春蘭秋菊從屏風後轉出,笑道:“相公回來了。那鑰匙現在妾身這裏,相公若要,便來取去。”李靖見了二妾,怒從心生,喝道:“你這兩個賤婢,如何擅取鑰匙,擅飲禦酒?如今禦酒已盡,卻教我如何去見天子?”二妾見李靖發怒,卻也毫不畏懼,反笑道:“相公何必發怒?禦酒雖盡,卻也未必就是壞事。況妾身等飲此禦酒,原是奉相公之命,如何卻怪起妾身來?”

李靖愈加憤怒,喝令家人將二妾拿下,重責八十。夫人再三勸解,李靖只是不聽。家人無奈,只得將二妾拿下,責打起來。那二妾雖然被打得皮開肉綻,卻只是咬牙不哼,更不討饒。李靖見了,愈加生氣,道:“這兩個賤婢,如此倔強,定不輕饒!”

正欲再責,忽有家人報道:“聖旨到!”李靖吃了一驚,慌忙整衣出迎。只見兩個內使捧著聖旨而來,道:“李靖接旨!”李靖拜伏在地,聽宣聖旨。那聖旨上寫道:“朕聞卿家有二美妾,能飲禦酒,特召入宮,與朕同樂。欽此!”

李靖接了聖旨,心中懊悔不已。回到書房,將聖旨與夫人看了。夫人也自驚訝,道:“這卻如何是好?二妾入宮,必遭大禍。”李靖道:“如今聖旨已下,如何違得?只是我愧對夫人,不能保護家中安甯。”

說話間,內使已催逼起身。李靖只得含淚別了夫人,隨內使入宮去了。到了宮中,獻了二妾。高宗見了,果然生得如花似玉,心中大喜,便留在宮中,日夜取樂。

那二妾雖然入宮,卻念念不忘李靖之恩,時常暗中垂淚。高宗見了,問其故。二妾只道是想家,高宗也不疑他。過了數日,高宗又問李靖道:“卿家二妾入宮多日,可曾想念家中否?”李靖道:“微臣之妾,既蒙聖恩召入宮中,自當盡心侍奉陛下,豈敢有思念家中之心?”高宗道:“卿言差矣。人情之常,豈能無情?況此二妾,原是卿家之人,豈無思念之理?”

李靖聽了,心中惶恐,不敢再言。高宗卻笑道:“朕知卿意,不必多言。朕今有一事相托,不知卿可肯否?”李靖道:“陛下有何事相托,微臣敢不竭力效勞?”高宗道:“朕聞卿家有一子,年已長成,尚未授官。朕欲召其入宮,授以官職,不知卿意如何?”

李靖聽了,心中感激不盡,叩首謝恩道:“陛下隆恩,微臣粉身碎骨,難以報答。”高宗道:“卿家忠勇,朕所深知。今賜卿子官職,正是表彰卿家之功。卿可回去,速叫卿子入宮來見朕。”

李靖謝了恩,辭了高宗,回到家中。與夫人說了此事,夫妻二人歡喜不盡。次日,便叫兒子李用入宮去了。

那李用本是聰明伶俐之人,見了高宗,拜舞起居,應對如流。高宗見了,十分歡喜,便授他爲翰林供奉。李用謝了恩,退出宮來。自此之後,李用便在宮中供奉,高宗皇帝十分喜愛他,時常召他陪伴左右,詢問國家大事。李用雖然年輕,但機智過人,每每回答得當,高宗越發器重他。

李靖得知兒子在宮中如此得寵,心中十分欣慰,每日在家中與夫人張氏飲酒作樂,慶賀不已。而春蘭、秋菊二妾,雖然入了宮,但時常思念李靖之恩,每每在宮中垂淚。高宗見了,問及緣由,二妾只道是思鄉之情,高宗也不疑他。

忽一日,高宗召集群臣議事,商議出征之事。李用也在場,他聽了衆臣的議論,心中有了計較,便上前奏道:“陛下,微臣有一計,可保出征必勝。”高宗聽了,問道:“卿有何計?”李用道:“陛下可派一員大將,領兵出征。此將必須勇猛善戰,智勇雙全。臣舉薦一人,可當此任。”高宗問道:“卿舉薦何人?”李用道:“臣之父,靖江侯李靖,此人勇猛無比,智勇雙全,可當此任。”

高宗聽了,沉吟片刻,道:“靖江侯李靖,朕也知其勇猛,只是他年歲已高,恐不能勝任。”李用道:“陛下,臣父雖然年歲稍高,但精神矍铄,勇力不減當年。且他久經戰陣,深知兵法,定能助陛下平定邊疆。”高宗聽了,點頭道:“既如此,便依卿所奏,命靖江侯李靖領兵出征。”

李靖得知此消息,雖然心中有些憂慮自己的年歲,但想到這是爲國盡忠的機會,便毅然領命,准備出征。李用見父親答應出征,心中歡喜,便入宮辭別高宗,回家助父親准備出征事宜。

這一日,李靖在家中整頓軍務,忽有聖旨到,高宗皇帝召他入宮。李靖不敢怠慢,整頓衣冠,隨使者入宮。到了宮中,高宗皇帝賜座賜茶,問道:“卿年歲已高,此次出征,可曾考慮過自己的身體?”李靖道:“陛下,臣雖年高,但尚能飯,願爲陛下盡忠,平定邊疆。”高宗聽了,贊道:“卿真乃忠臣也。”

接著,高宗又問道:“卿家二妾,入宮已久,可曾習慣宮中生活?”李靖聽了,心中一緊,暗道:“陛下如何知道我家有二妾?”但他隨即想到,這可能是高宗的試探,便答道:“陛下,臣家二妾,雖然入宮,但時常思念家中,心中不安。”高宗聽了,笑道:“卿不必擔心,朕自會善待她們。”

李靖聽了高宗的話,心中稍安,便辭了高宗,出宮回家。他知道此次出征責任重大,不敢稍有懈怠,便日夜操練兵馬,准備出征。而春蘭、秋菊二妾,在宮中得知李靖要出征的消息,心中更是擔憂,時常暗中祈禱他平安歸來。

不日,李靖領兵出征,浩浩蕩蕩,直奔邊疆。這一戰,李靖果然勇猛無比,智勇雙全,帶領大軍連戰連捷,最終平定了邊疆。高宗得知捷報,龍顔大悅,重賞李靖,並召他回宮,大加封賞。

李靖回宮之後,見了高宗,拜謝恩典。高宗又問道:“卿家二妾,在宮中可好?”李靖道:“陛下恩重如山,二妾在宮中安好。”高宗聽了,笑道:“如此甚好。朕知卿家忠誠,特賜卿家二妾還家,與卿團聚。”

李靖聽了,感激涕零,叩首謝恩。高宗又賜他許多金銀珠寶,以表彰他的功勞。李靖謝了恩,辭了高宗,帶著二妾和賞賜,滿心歡喜地回到家中。

自此之後,李靖與夫人張氏、二妾春蘭、秋菊團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他時常回憶起這次出征的經曆,感慨萬分,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而那春蘭、秋菊二妾,也感念高宗的恩德,對李靖更加敬重和依戀。

這便是李靖錯認舅的故事,他因禦酒之事引發了一系列波折,但最終因忠誠和勇猛得到高宗的賞識和重用,不僅自己功成名就,還使得家人團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也正是忠臣義士應有的報應,讓人深感敬佩和贊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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