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更叠，不進則退

5月6日，科大訊飛（下簡稱訊飛）如期正式發布了星火大模型。

在發布會上，訊飛頗爲自信地采用現場演示的方式展現星火大模型實力。雖然過程中存在少部分失誤，但總體上，星火大模型的表現中規中矩，並沒有和國內其他玩家拉開差距。在與行業結合的案例上，訊飛著重介紹了教育、辦公、汽車和數字員工方面。但令人遺憾的是，此前預熱已久的醫療行業應用並未展示。

除此之外，訊飛還表示，現階段的星火大模型還沒有達到完全體。在2023年內預計還會進行三次升級，分批次增強數學能力、補足代碼能力，希望最終將在10月24日全球開發者大會期間，能夠全面對標ChatGPT，在中文上要超越ChatGPT。

回顧星火大模型的發布節奏，科大訊飛一如2016年密集在各種發布會上秀“訊飛聽見”時那麽積極。

4月20日，訊飛在2022年財報發布會上，預先展示了星火大模型，將投資者的視線從業績轉到對大模型的好奇上。4月24日，訊飛又發放了少量的測試邀請，再到5月6日的正式發布。

同樣的技術秀，時代卻變了。

在AI 1.0時代“一枝獨秀”的A股AI巨頭，在2.0時代，卻顯得有些“泯然衆人矣”。

早期的訊飛，有一個AI夢。在公司成立之初，訊飛董事長劉慶峰便率領團隊做出一個用語音輔助計算機輸入的軟件，可以解放雙手，提高效率。

但早在2000年，受制于語音技術不成熟，行業需求不明朗等問題，訊飛很難掀起波瀾。在接連虧損和差點資金鏈斷裂後，爲了避免“先驅變先烈”，訊飛接下了來自教育部和運營商的橄榄枝。暫時收起野心，訊飛做起了企業信息化和語音客服，乖乖當起了ToB和ToG的“打工人”。

訊飛的AI夢想，一憋就是十幾年，直到2016年，Google旗下AlphaGo戰勝韓國圍棋手李世石。這場勝利，AI扯下了人類智力遊戲巅峰的自負，也拉開了AI 1.0時代的大幕。

在這次標杆事件的影響下，市場也從各種AI産品中感知到了技術帶來的變革，諸如智能音箱、掃地機器人等産品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嗅到機遇的訊飛，如久旱逢甘霖，高調地一頭紮進了新世紀的浪潮。

先是在2016年元旦，在一次公開演講中，劉慶峰便預言“今年將是人工智能的元年”。

隨後，在2017年11月訊飛在“用AI爲世界賦能”的發布會上，“順手”展示了訊飛聽見的中英文實時字幕，高正確率的語音識別，並實時翻譯成雙語字幕。頗有立馬取代同聲傳譯的架勢，引起了打工人對AI技術的第一次職業焦慮。

被國家認同的技術發展導向，再加上當時堪稱“黑科技”的産品，讓訊飛在AI 1.0時代初期，迅速確立了AI龍頭的位置。

尤其是當技術先發優勢與早年“辛勤打工”積累下來的渠道影響力結合之後，在這個時期，訊飛嘗盡了來自AI 1.0時代的紅利。六年間，訊飛營收從2017年的54.45億，一躍增長至2022年的188.20億，對應28.15%的複合增速。要知道，對比世界頂級科技公司微軟，在這段時間的營收複合增速也不過17.13%。

實現如此迅速增長的方式是，訊飛在2017年確定的“平台+賽道”的戰略。

在平台上，主要指的是開放平台及消費者業務。主要內容是提供AI解決方案平台、智能硬件（錄音筆）和移動互聯網增值産品（輸入法、訊飛聽見）。經過6年的發展，該業務逐漸成爲愈發重要的營收支柱業務，成爲僅次于教育領域的第二大營收來源。

開放平台及消費者業務在2020年及之後披露的業務子項相同，由移動互聯網産品、開放平台和智能硬件組成，在三年間該業務的營收占比從23.65%增長至2022年的24.66%。營收從30.8億增長至2022年的46.4億，對應複合增速爲22.74%。

由于在公司發展中的業務統計口徑不同，該業務在2017年報中還包含電信增值産品運營和運營商大數據。如果去掉這兩部分，計入開放平台及消費者業務的話，2017-2022年營收從6.48億增長至46.40億，對應複合增速爲48.24%，大幅超過總體營收增速（28.15%）。

其中，純AI技術的軟件端表現尤爲出色，提供解決方案的開放平台和移動互聯網服務的複合增速分別爲55.63%和64.53%，高于智能硬件的34.61%。並且，其中開放平台業務的毛利率較爲穩定，分別對應2017年和2022年的27.61%和28.23%。從利潤率的維持和營收體量的擴張，可以看出訊飛的技術解決方案被市場迅速認可。

而“賽道”這邊，則是AI技術與不同垂類領域的結合。

在教育領域，訊飛細化成了5個部分：“教學考評管”，分別是智慧課堂、智慧學習、智慧考試、智慧評價和智慧管理。

教育領域中，訊飛展示出在上一個時代已經成熟的ToB和ToG的渠道能力，讓以四小龍爲代表的AI新貴們羨慕不已。

在AI的加持下，訊飛的教育業務營收增速表現好于公司整體營收。近六年來營收從15.10億增長至64.20億，對應增速爲33.57%，高于整體業務的28.15%的增速，營收占比也從2017年的27.73%增長至2022年的34.11%。

教育業務和開放平台及消費者業務的高速增長，成爲了AI 1.0時期拉動訊飛業績的“兩架馬車”。

然而，高速的增長，也給了訊飛逐漸膨脹的信心。以至于不清楚自己的快速成長，更多的是因爲時代的紅利，還是自己足夠優秀。

2021年2月8日的年度計劃大會上，訊飛提出了未來五年千億營收的目標。折算下來，相當于是在2020年營收130.25億的基礎上，未來5年保持50%的CAGR。

2021年，訊飛營收183.1億，同比2020年達到41%的增速，基本匹配了當初的“小目標”。而到了2022年，訊飛營收爲188.2億，增速僅爲3%。2023年1月30日，在訊飛的業績線上交流會上，劉慶峰指出，未來5年訊飛將實現500億以上營收目標。

營收目標的減半，相當于宣告當初宏偉計劃的“破産”。

一方面，是1.0時代AI解決方案的重交付，削弱了技術的紅利。

于是，AI 1.0時代的技術賦能行業，並沒有隨著時間帶給訊飛更高的利潤率回報。2017-2022年，訊飛整體毛利率從51%一路下滑至41%，作爲第一大營收來源的教育領域，毛利率也從59%降至49%。

另一邊，訊飛的技術與行業結合，在一些領域其實是不夠成功的。

2017年訊飛盯上了汽車領域，還曾經宣傳過獲得當年國際自動駕駛領域權威評測集Cityscapes，取得了該項評測的第一名。然而6年過去了，訊飛在汽車領域落地的依然是語音爲主的低客單價解決方案。

在汽車智能化如火如荼的2022年，訊飛的汽車業務産品共賣出710萬套，對應4.65億元營收，折算下來單套産品均價僅爲65元，産品均價的表現甚至還不如2017年的95元（裝車260萬，營收2.49億）。這個價位想出售高技術附加值的解決方案幾乎是不可能的，大概率還是應用層級的許可協議或者是帶語音功能的芯片模組。

結果就是，汽車業務的複合營收增速爲13.29%，低于整體營收增速的28.15%。

而最重要的是，訊飛在2017年表現出來強大的技術先發優勢和toB、toG渠道能力，也逐漸被新玩家們追平。

在百度、阿裏、騰訊等巨頭和思必馳、雲知聲等垂類後起之秀的迅猛發展中，訊飛的語音技術早已不再稀缺。早期驚豔全場的同期字幕，如今在騰訊會議和飛書中都能輕松實現，而在各大垂類場景中，科技公司們也早已補齊産品和渠道能力。

再加上語音賽道的天花板本身就遠小于視覺賽道，雖然訊飛一直宣稱自己在視覺技術上有布局，各種前沿領域大獎拿到手軟，但通過訊飛官網記載的大事記能夠發現，基本還是聚焦在語音技術的賽道上，而技術積累轉化爲商業産品就更是另外一回事。

最終這一切反應在業績上，成爲了2022年增長的戛然而止。

2022年營收僅比上年增長2.77%，扣非淨利潤爲4.18億元，較上年同期減少5.61億元，這是自訊飛自2005年以來，表現最差的增長。四大主要營收業務中，教育業務僅增長3%、智慧城市和開放平台及消費者業務負增長（-11%、-1%），唯一增長較好的運營商業務（51%），還是背靠新增的智能電視機頂盒的需求上。

增收不增利、淨利潤有大半靠補貼、上市後再融資“砸不出個響”……只要營收規模在增長，那技術上不那麽領先，都還可以接受。

但現在的情況是，原本的高增速不複存在。ChatGPT轟開了AI 2.0的時代大門，訊飛寄予厚望的星火大模型，能夠成爲它通往下一個紀元的門票嗎？

訊飛認爲大模型的加持，很快就能提升現有産品的成效。

在2023年4月20號的業績交流會上，訊飛認爲大模型對現有業務的改變主要體現在三點上。其一是在人機交互，在車載交互、客服系統、智慧家庭等領域，能顯著提升交互效果；其二，在內容生成和批改輔導方面，英語的聽說教學、學習機、辦公系列的産品，將會受益；其三，在于個性化服務和精准服務，因材施教、慢病管理、輔診等需要個性化的精准服務上，能夠做得更好。

事實上，經過近期一系列的發布會可以看到，訊飛雖然交出了大模型答卷，但本質上已經不再具備如從前一般的巨大先發優勢。

其一就是能力表現，星火大模型雖然號稱評分領先，短時間內能夠追平GPT4，但實際的表現沒有對國內同行産品形成明顯壓制；其二是在新一輪AI競賽中，訊飛原本掌握的B端和G端渠道也將會變得松動。在訊飛提到的這些領域，隨著AI 2.0的發展，衆多原本更加垂直和更加專業的科技公司將會變得越來越多。他們也在觊觎著運營商和智慧城市的“超級大單”，不斷提高自身的交付能力，對這些渠道發起沖擊。未來在全新的需求中，可預期的競爭會愈發激烈。

在全新的時代，訊飛或將徹底從AI 1.0中領先一個身位的巨頭，走向“泯然衆人矣”。

然而來自技術周期的更叠，並不總是伴隨著前代巨頭的衰落。

微軟早期也是從簡單的操作系統起家，也是做著IBM這種大客戶的生意，但微軟抓住了每個時代的機遇，圍繞著操作推出鼠標、浏覽器。到2005年10月28日，微軟發表著名的內部備忘錄：建立一個能夠在互聯網上重現Microsoft Windows OS、.NET應用軟件服務和Microsoft Office Suite的顛覆性平台。這個想法成就了Azure IaaS、Azure PaaS和Office 365，微軟成爲世界雲服務第二大廠商。再到今天，微軟與OpenAI合作，在5月5號全面開放內置ChatGPT的搜索引擎Bing使用權限。

在微軟的發展中，雖然有衆多戰略失誤，但每一次微軟都能吸納最先進的技術，始終處在時代的前沿。而訊飛在AI 1.0時代在AI賦能行業，AI 2.0還是“1+N”，依然還是渠道思維大于技術思維。

說到底，大模型賦予訊飛的，不應該是局限于提高先前業務表現的“參湯”，而應是借此沖出原本的舒適圈，再度成爲AI 2.0時代強者。

文｜商業數據派，作者｜劉俊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