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連耀天，你此生負我背信棄義，若有來生，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淒厲沙啞的嘶吼聲充斥著整個黑暗的地牢，全然聽不出聲音出自一個年僅十七的少女。 　　只不過此刻少女臉頰已經腐爛，兩眼空洞被一團翻紅的肉覆蓋，已經全然看不出之前乃是傾國之姿。 　　少女眼窩兩坨肉瘤的縫隙中滲出血來，血液順著她高挺的鼻梁滴下，在讓人窒息的地牢中發出沉悶的一聲聲響。 　　“嗒。” 　　面目全非的向平安顧不得全身劇痛，慌張摸上地上兩顆滾到她身前的人頭。 　　那兩顆頭顱上還殘留著溫度，跟瞬息之前濺上她臉頰的那道血一樣暖。 　　明明一個月之前，他們還在她殿中與她談笑。 　　“平安長大了，再過些天，就要嫁人了。” 　　向平安彼時立于鏡前，手中捏著邊關來的捷報，滿心歡喜。 　　然而。 　　連耀天大勝歸來，率兵謀反，帶給她的是毀天滅地的絕望。 　　婚禮之上，連耀天將滿朝百官扣押，直接當著衆人將她父皇踩在腳底。 　　睥睨著她的眸中也滿是狠絕：“我哄你敬你，在你身邊蟄伏四年，不就只爲今日？爲我大東國複仇，手刃涼國狗皇帝人頭！” 　　連耀天瘋狂大笑：“去他*的勝者王敗者寇，這天下，今後依舊是我東國的天下！” 　　好一個東國的天下！ 　　向平安思及種種，喉頭一熱，噴出一口血來。 　　連耀天來不及後退一步避開。 　　他負手低眉掃了眼龍袍上泛黑的液體，俨然一副施舍的神情。 　　“告訴我火符的下落，我就下令爲你解毒，留你一條命。” 　　“留我一條命？呵……” 　　向平安沙啞的嗓音帶著嗤笑，那醜陋扭曲的笑容看在連耀天眼裏那樣的刺眼。 　　“連耀天，我中毒一月，你可見過我有將死之兆？我的命，即便在你手上，也由不得你掌控！” 　　向平安此刻擡起頭來，面上反而是堅毅和決然。 　　“此生，你必不可能拿到火符，必不可能如願一統天下！連耀天，你，永遠，都只是辰王的手下敗將！哈哈哈哈……” 　　地牢之中，向平安淒厲聲音猶如一把刀，狠狠紮入連耀天心底。 　　“閉嘴！” 　　連耀天氣的青筋暴起，一手將向平安喉嚨扼住。 　　向平安句句戳他痛處，難道她是在逼他動手給他一個了結。 　　連耀天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手中力道驟然一松。 　　突然，扼住向平安的手背漫上一股溫暖的液體。 　　連耀天盯上向平安的瞳孔驟然緊縮。 　　“不！” 　　他下意識怒吼，心口猶如有座山突然崩塌，掀起雲湧海嘯。 　　只見眼前向平安那雙本該殷紅如櫻桃的嘴唇泛白，面上的笑也驟然凝固。 　　連耀天慌了神。 　　“太醫！傳太醫！救她！” 　　—— 　　舌尖還殘留著余痛，向平安眉頭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睜眼，竟是在她名下一座荒郊的莊子。 　　她重生了。 　　在初遇連耀天的這一天，她私下帶著朝暮跟情久兩個丫頭出來學騎馬。 　　而正是這天，連耀天聯合情久，對她用的馬駒下藥，給她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而後連耀天便得她引薦入軍營。 　　緊接著，她的兄長，蕭將軍，相繼出事。 　　入軍營是連耀天的開始，才有了之後…… 　　如今，必不可能再如他所願。 　　想起上一世種種，向平安面上閃過一瞬的痛色。 　　朝暮推開門闖進來，笑得如屋外陽光一般燦爛，引得向平安看她亦有一瞬間的失神。 　　“小姐，馬已經備好了。” 　　出了宮，不便暴露身份，朝暮便叫她小姐。 　　向平安垂著頭，纖長的睫毛狠狠地顫了顫，似乎在表達著她此時的心緒不甯。 　　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向平安下意識攥緊拳頭，纖細的指節被掐得白一陣紅一陣。 　　“小姐？” 　　朝暮看她發呆，又小聲地喊了一句。 　　向平安這才回過神來，一雙冷眼對上了朝暮看她的眸子。 　　若是上一世，向平安這會兒已經活脫脫像個兔子一般跑了出去，可現在向平安只是起身，往四下翻出一把匕首，又藏進了靴筒裏。 　　擡眼時，冷靜得半分笑意沒有。 　　“別跟情久講。” 　　朝暮整個人愣了愣。 　　怎麽回事？ 　　小姐這是……怎麽了？ 　　不等朝暮反應，向平安已經略過她身側走了出去。 　　情久選的馬匹對此時的向平安來說，實在有些高。 　　可向平安只是擡腿間，腳尖輕輕一個借力，就見她整個人扶著馬鞍，胯在了馬匹之上。 　　向平安居高臨下睨著目瞪口呆的情久，唇角勾出一個冷冽的笑來。 　　那樣的眼神，好像看透了她一般，嚇得情久有些心虛。 　　“殿下，你……” 　　怎麽會騎馬幾個字卡在嘴邊，向平安手中缰繩一抽，空氣中留下淡淡的兩個字的尾音。 　　“走了。” 　　今時不同往日，她征戰沙場數載，莫說騎馬，就算現在胯下的是一匹瘋馬，她也絲毫不懼。 　　如今還沒有什麽好的計策。 　　連耀天能打探到她如今私自出宮的消息，必然是有些本事。 　　且走一步看一步，查出他那些背後她不知道的人。 　　整個後山都是急促的馬蹄聲。 　　感受到馬駒的異常，向平安的神色瞬息之間由算計變成了驚慌。 　　“救命！” 　　她一手緊勒住缰繩，整個身子順勢往外一斜。 　　一只腿從馬背跨到一邊直接勾在缰繩之上，整個人已然挂在馬的一側。 　　駿馬揚蹄，伴著一聲刺耳的尖叫，將向平安狠狠甩了個面，陡然開始加速。 　　向平安被顛得腦殼疼，眼神卻四下緊鎖，在視線盡頭發現了一道疾馳而來的白色身影。 　　她的手蓦地收緊，胸口似乎也隨著緊張開始劇烈跳動。 　　向平安騰出一只手悄然伸向靴筒裏的匕首，莫名而來的緊張和動手的迫切感，讓她壓根兒未察覺——眼前之人並非連耀天。 　　白色身影禦馬到近前，不等向平安出手，已是一個潇灑的回勾，一只手穩穩拉住了她摸著靴腿的那只手臂。 　　兩匹馬並駕齊驅，竟然突然間形成了一致的步調。 　　向平安擡頭，拉著缰繩的手這才一頓，反應過來。 　　不是連耀天？ 　　一個愣神間，向平安的手驟然力道一卸，整個人竟一時失去重心，急墜而下。 　　蘇時越也沒有料到向平安會突然松手。 　　他手中的力道一沉，直接將他整個人也帶下馬。 　　只來得及聽見耳邊傳來一句急促的“小心”，向平安整個人就被一股力猛地拽進了懷裏。 　　緊接著眼前天旋地轉，隔著摟著他的人傳來一陣陣悶悶的撞擊之感。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向平安心中狠狠一沉。 　　怎麽回事，前來救她的，不是連耀天，竟是——辰王蘇時越！ 第2章 驚變 　　向平安反應過來時，慌忙掙脫困住她的懷抱起身，還順手將身上的雜草拍了個幹淨。 　　她盯著蘇時越的眼裏全是驚疑和怒意。 　　按理說，上輩子除了五歲時順手救了蘇時越，之後再見，便是她及笄。 　　十五歲生辰那年，蘇時越以胤國太子的身份前來涼國和親，離此時應還有兩年之期。 　　兩年後的辰王，爲何現在會出現在這裏，還突然從中插手。 　　向平安心中憋著一股悶氣，看向蘇時越的眼神自然不善。 　　蘇時越起身卻好似沒看見似的，往她手臂處粗略掃了一眼。 　　“可有受傷？” 　　四個字淡淡，聲音如天地間突然拂起的一陣暖風，讓向平安不由得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十五歲生辰宴，也是這樣的聲音，蘇時越在平甯殿的園中問她：“公主殿下可願嫁我爲妻？” 　　可向平安當時已然心有連耀天。 　　再後來聽見這個名字，是從百官口中提及。 　　說胤國太子殺伐果決，若戰場上對上他，十有九輸。 　　彼時連耀天還不信，她也一心相信連耀天，直到連耀天真的在對上蘇時越時大敗。 　　殺伐果決。 　　向平安不由得擡眸對上面前的那雙眼。 　　那雙眼犀利深沉，眼中波瀾不驚，似藏著萬千星海讓人看不透。 　　“並無……多謝。” 　　向平安不知怎麽的，從紛亂的思緒中反應過來還沒回答蘇時越的問題，簡單道了句謝。 　　她打算先走。 　　被蘇時越這一攪，實在也不知接下來會如何，且先回去。 　　回到院中，情久已經備好了茶，一如往常一樣端了上來。 　　只不過此次茶碗端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怕什麽。 　　向平安雖看出來情久的心虛，卻也沒點破，揮了揮手，把另一邊叨叨絮絮個沒完的朝暮給哄了下去。 　　“殿，殿下，你真的沒摔傷？” 　　朝暮看著她心有余悸，走出去的步子又停住，再次縮著腦袋回頭跟她確認了一遍。 　　向平安垂眼沒擡頭。 　　“沒事。” 　　從前的她把朝暮跟情久當姐妹，兩個人偶爾不聽她的話，向平安也不大會往心裏去。 　　而此時她被朝暮的話叨得實在有些頭疼，因爲還要考慮接下去的打算，也沒准備多說。 　　“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再把莊子的管家叫進來。” 　　管家匆匆忙忙進來時，向平安已經翻出了金瘡藥給自己抹了一遭。 　　先前摔馬留了些淤青，但跟戰場上的那些傷相比，不算什麽大事。 　　對于情久私下有沒有給她下藥，向平安讓管家暗中去查，也並未聲張。 　　管家一邊心驚，一邊應著聲下去。 　　屋子裏靜下來，沒有朝暮地叨叨絮絮，一時只留了均勻的呼吸聲。 　　向平安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目光落在一張矮椅上。 　　咦？ 　　向平安眼中的冷光閃了兩下彙到了一起。 　　那張椅子上有個影子斜斜晃晃…… 　　突然。 　　余光中出現了兩道飛快移動的光影，不及看清，瞬間已到眼前。 　　四個黑衣人提著四把明晃晃的刀，照著她的腦袋就是一劈。 　　向平安在看見椅子上的影子時，手已經悄悄摸在靴腿上。 　　此時也同時抽刀往頭上一抵。 　　“叮！” 　　匕首與劈下來的長刀相撞，發出刺客的聲音。 　　黑衣人被逼得後退。 　　向平安也借著時機，從側窗一躍，又沿著地上順勢一翻。 　　“誰派來的人？” 　　她心中驚疑。 　　站起身時，只看見四個黑衣人訓練有素，整齊劃一的排開將她包圍。 　　沖著她來的。 　　但此時還不敢斷定究竟是蘇時越的人，還是連耀天的人。 　　向平安手中匕首一緊，翻手就將匕首掉了個方向橫握在手中，打算一會捉個活的問清楚。 　　卻突然此時，另一把長劍從她眼前橫過，搶在她之前，三兩下把黑衣人扼了個幹淨。 　　四個黑衣人橫七豎八地倒地。 　　向平安眸子一眯，這才來得及看清出手的是什麽人。 　　連耀天。 　　連耀天一如上一世，穿著暗灰色粗布衣服出現在向平安跟前，從容不迫解決完黑衣人後對著她一拱手再彎腰。 　　“姑娘，可有受驚嚇？” 　　向平安立在原地，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這個人，先前摔馬的時候被蘇時越壞了事，沒想到還會准備後手？ 　　向平安面上笑意盈盈，不動聲色一步步逼近連耀天，手中的短刀也在袖口緊了緊，正在猶豫，要不要一刀劈過去就此了解舊怨。 　　一個瞬息間——就見連耀天半弓著的身子陡然一僵。 　　管家氣喘籲籲跑出來，還腳底打滑摔了個狗吃屎。 　　“小姐！小姐不好了！” 　　管家指著正廳的方向上氣不接下氣，人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嗓音先入了耳。 　　“護衛在後山抓了一個女賊！請殿下……請小姐前去處置。” 　　向平安眉毛一跳，手中的匕首也不動聲色收了回去。 　　女賊？ 　　這一世的劇情究竟怎麽走的，怎麽又跑出來個女賊！ 　　今兒真真是晦氣，幾次三番對付連耀天，卻都被打了岔子。 　　先是蘇時越，現在又來個女賊。 　　向平安氣不打一處來，帶著連耀天入正廳時，亦沒什麽好臉色。 　　難得她的莊子今兒熱鬧得像市集。 　　向平安人還沒走到，就聽見正廳傳來一句囂張的咒罵。 　　“你們這些狗奴才，快放開我！我不是女賊！” 　　向平安聽清了聲音，有些訝然。 　　正廳裏的女賊竟然是沈落落，她倒是差點把這個人給落了。 　　上一世沈落落漁翁得利，明面上做著連耀天的義妹，私底下兩個人苟且得很。 　　只不過連沈落落都出來得有些早。 　　不過沒關系，既然仇人都齊了，不如…… 　　向平安端著身子走了進去，就已經想到一計。 　　沈落落身上的淡紫色衣衫已經因爲被護衛摁在地上沾上許多草屑。 　　像在泥地裏滾了一番看上去極其邋遢。 　　向平安邁著步子停在沈落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