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烈士陵園有一座衣冠墓,碑是烈士的母親親手立的,碑文刻的是烈士的十一篇日記,日記的正文內容相同:媽媽,今天我還活著。
媽媽也是軍人,退役後回了老家,經部隊協調,將她兒子的遺物一部分葬在陵園裏,一部分在陵園展廳展覽。我在展廳的烈士日記中,讀到了這個故事。
“媽媽,我如願分在了爸爸的連隊,報到前我去墓地看爸爸了。如果幸運降臨,我也會葬在這裏,這是我最大的願望。”
這是日記的開篇,我仿佛看到了南疆烽火,硝煙彌漫的戰場。
貓耳洞裏,幾個戰士在炝人的酸菜味裏喘息著,天熱,又剛下過雨,每個人身上癢,散發出酸汗味。身體上,臉上,泥巴一摸打成卷。從換防上陣地,就一直在打,陣地你奪過來,我搶回去,幾易其手。
躲在貓耳洞內,戰士往彈夾裏壓著子彈。
陣地現在敵人占著,他們一個連的戰士沖鋒了幾次,遇到了敵人猛烈火力的抵抗,和冰雹似的炮火支援,陣地沒有奪回來,他們班也只剩下了這幾個人還能動。
有個叫林文的戰士,從懷裏掏出一個日記本來,借著洞口透進來的月光,寫著什麽。
旁邊的一個戰士探過頭看了一眼,只見他寫著:又一次進攻結束,媽媽,我還活著。寫畢小心的藏在胸口。
炮彈劃過夜空的火光更亮了,密集的轟鳴隨即傳來,坐在地上能感覺到大地在顫抖。
兄弟連隊開始進攻了。
我軍的炮火覆蓋了敵炮陣地,敵人那邊劃過夜空的光亮便熄滅了。
休整了一會兒,他們連又發起了一次沖鋒,敵人居高臨下的火力太強,他們被迫又退了回來。
林文又胸口掏出了小本本,用鉛筆寫著什麽。一個戰士小聲問:班長,你寫信嗎?我寫的信埋在山頂的洞裏了,沖上去,我拿回來,過幾天就可以寄了。我已經快兩個月沒給媽媽寄信了。
小戰士探過頭看了一眼,依然只看到:又一次進攻未成功,媽媽,我還活著。
敵我雙方都停止了炮擊,貓耳洞外漆黑一片。月亮和星星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下雨了,聽見洞外水流聲音了,可貓耳洞裏不敢有光亮。
天蒙蒙亮了,友鄰部隊來援,他們再次出擊,成功地奪回了陣地。
小戰士犧牲了,他按照小戰士說的地方,找到了小戰士的家信,交收容部隊帶下了山,一起帶走的還有犧牲戰士的遺體。
活著的人,乘勝向前挺進。
林文一直沖在最前面,身上已多處負傷,腿腳完好,他和班裏的戰士一直沖鋒。
拔掉山頂的最後一個敵人據點,整個山都是我們占著了。戰爭態勢由攻轉守。敵人攻了幾次,都被戰士們打下去了。
每次戰鬥的空隙,他都要在日記本上寫下:媽媽,我還活著。
敵人改變了戰術,在外圍調整兵力部署。陣地安靜了幾天後,敵人的炮彈又下冰雹似的落在陣地上。
敵人全面的大反攻又開始了。
我們的炮彈,在進攻陣地的敵兵群裏爆炸。敵人開始退了,我們的炮彈跟著敵人的退路延伸。
連長喊:沖啊。林文第一個沖出掩體,向敵人追擊。
敵炮陣地又一波炮擊,林文身邊的許多戰士倒下了,連長命令就近撤進一山洞躲炮彈。
敵人的炮彈像長了眼睛,觀察哨應該在那陡峭的山峰上,那是最高點,可怎麽去搜索?
林文觀察一下山洞,忽然想起,前段時間去敵後方偵察,從這山洞走過,出洞口是峭壁,下一山坳,那是我方炮兵的盲區,炮彈很難落進山坳,但對敵人炮兵可是十分有利。
林文向連長請指示:我帶著幾個人去端了敵人的炮兵。
連長說一起去。
連長跟指揮部請示。指揮部批准:讓迫擊炮排支援,多帶手雷。
林文帶路,他們連急速穿插,一個小時後,在峭壁下洞口出口了。
果然,肉眼可見敵人的十幾門山地炮正在向我方炮擊。觀察哨在哪個方位?林文用望遠鏡觀看地形。
連長決定,盡快讓敵炮啞火,讓進攻部隊減少傷亡。他命令迫擊炮構築陣地轟擊掩護全連進攻。
林文沖在最前面,第一個把手雷扔進敵炮兵陣地。幾十枚手雷讓敵炮陣地變成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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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掃戰場時,躲在暗堡的敵人射出罪惡的子彈,忽然,一顆子彈射中了林文的頭部,他倒下了。
暗堡在距他十幾米距離,林文倒在地上,他艱難地向暗堡扔出手雷,敵人的機槍啞了,戰士們沖過去,又向貓耳洞僞裝的暗堡扔進幾顆手雷。
林文笑了。他吃力地掏出本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寫下了一句話:媽媽,我可能回不去了,你要好好的活著。
完成任務的戰友,將林文等傷亡戰友移到安全處,進行了簡單救護。在隨收容隊下去的途中,林文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幾年後,邊境戰火停了,林文母親來到那裏的烈士陵園,她在兒子的墓前久久地站立著。
她的手上拿著兒子那個小本本。
十幾頁紙上都寫著:媽媽,我還活著!
最後面的一頁:媽媽,你要好好活著!上面還凝固有幹的血漬。
林文媽媽沒哭,她把帶著的煙酒擺在墓碑前:孩子,我一定珍惜你給我創造的機會,我會好好活著,讓你和爸爸,因爲我的幸福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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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這個故事,已經幾十年沒戰事了,這是烈士用生命換來的幸福生活。
盛世如烈士所願。
我也正享受著烈士用生命換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