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入流的詩人,憑借一首詩帶火一座城,千年後被寫進教材

槐序姑娘本人 2024-05-29 11:32:56

01.

每首詩都有自己的命運。

張若虛憑借《春江花月夜》,“孤篇蓋全唐”,足以青史留名;

孟浩然因一首《歲暮歸南山》得罪了唐玄宗李隆基,失去了一次絕佳的入仕機會;

王維被安祿山囚禁于菩提寺,寫下了“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僚何日更朝天”,沒想到這首《凝碧.池》卻成了他的保命符;

武元衡被暗殺前夜,寫下了“無因駐清景,日出事還生”兩句詩,次日太陽剛出東方,他就殒命靖安坊;

劉希夷因“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兩句詩寫得太好,最終被自己的舅舅宋之問謀害;

蘇麟一輩子就寫了兩句詩,“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爲春”,卻憑此“斷句”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李之儀56歲時寫下了“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短短幾十個字打動了16歲少女楊姝的心,成百年之好;

林升過杭州,夜宿客棧,偶然間在牆壁上寫下了一首無題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竟成了南宋的絕唱;

徐駿因“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兩句詩,害自己丟了性命。

往前翻翻曆史,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不過是書卷上寥寥幾個名字,轉過頭奔向現實,連這幾個名字也消失不見。

然而歲月總是有迹可循,上下求索五千年,總會有那麽一個人、一件事、一首詩曾讓你感動。

比如我們今天要講的這位詩人,和他筆下的這首詩,就讓一座城市有了不同的底蘊色彩。

02.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公元755年冬,安祿山在範陽起兵叛亂,隨後攻下洛陽,次年潼關失陷,天下大亂,唐玄宗棄長安出逃避蜀,在馬嵬驿還遇到了兵變。

此時江南之地還算太平,因此許多羁旅長安的文人士子紛紛避難吳越,張繼就是這波流亡人群中的一員。

他乘著烏篷船,星夜兼程,到達蘇州城時已是夜半時分,深秋冷月,烏鳴悲戚,一時感懷,就寫下了這首絕唱古今的《楓橋夜泊》。

唐詩是有品級的,細分爲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變、余響等詩流,而張繼的詩則被列入“接武”一級,連三流都算不上。

但是,張繼有《楓橋夜泊》,就像白居易有《長恨歌》一樣,這就足夠了。憑借這首“楓橋夜泊”,張繼足以笑看中唐詩壇,穩穩占一席之地。

千百年後,當你再遊姑蘇城,當地的導遊一定會向你介紹寒山寺,講起張繼夜泊的故事,還會賣個關子問,大家知道“江楓漁火對愁眠”中的“江楓”指的是什麽嗎?

如果你回答“是江邊的楓樹”,導遊會微笑著搖頭,然後娓娓道來……

在蘇州人眼裏,假設你真不知道《楓橋夜泊》這首詩,你都不大好意思站在蘇州河畔去回顧曆史。

然而、然而,這首詩的爭議還是很大的,當地人也未必講得清楚。

03.

耕夫召募逐樓船,春草青青萬頃田。

試上吳門窺郡郭,清明幾處有新煙。

這首《阊門即事》也是張繼流寓蘇州時所作,阊(chānɡ)門在蘇州城西,古代爲迎送之地,通往虎丘方向。唐伯虎也曾借此題作過詩:

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阊門更擅雄。

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

五更市賣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

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

阊門外有一座橋,叫“封橋”,與江村橋相望,後來因張繼這首《楓橋夜泊》,“封橋”易名爲“楓橋”,因此有學者說,詩中“江楓”應爲這兩座橋。

但是筆者認爲這種解釋很奇怪,首先“楓橋”是因詩改名,這並非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而是邏輯思維,若“江楓”爲橋,豈不是本末倒置。

當地導遊之所以認爲“江楓”爲橋,目的也是爲了推銷景點。

況且,時值深秋“霜滿天”,飒飒楓葉與江中漁火不是更般配更有意境嗎?

尤其是,張繼初到此地,或許未必知道這兩座橋的名字。

除此之外,“寒山寺”與“夜半鍾聲”也是疑點。據載,寒山寺本名“妙利普明塔院”,始建于南朝梁代,可又有學者說,“寒山寺”因唐代僧人寒山、拾得曾住此而得名。

“寒山”在詩歌方面,師承王梵志,都是“白話詩人”,而“拾得”則爲塔院住持,寒山算客,所以用他的名字命名塔院的可能性不大,大多也是和“江楓”一樣,爲後人附會,以映襯《楓橋夜泊》這首詩。

另,“霜滿天”與“寒山寺”對仗,寒山泛指群山比較合理。

北宋大文豪歐陽修曾批評張繼:詩人爲了貪求好句,以至于道理說不通,這是作文章的毛病,如 “夜半鍾聲到客船”,句子雖好,但哪有三更半夜打鍾的道理?

不過這一次歐陽修確實打臉了,經過當地人考證,蘇州寺廟確有夜半敲鍾的習俗,宋人孫觌曾有詩:

白首重來一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

烏啼月落橋邊寺,攲枕猶聞半夜鍾。

而此詩中“烏啼”所指並非烏鴉啼叫,而是寒山寺以西的“烏啼山”,這也成了疑點之一。

所以你看,張繼的《楓橋夜泊》對蘇州城影響有多大,說一首詩帶火一座城自然是有點過,畢竟蘇州是古城,但是沒有這首詩,蘇州的文化底蘊就會暗淡些許。

04.

公元753年,張繼中進士,進入守選期,兩年後他參加吏部铨選,落第,然後“安史之亂”就爆發了。

玄宗出逃以後,長安城亂成一鍋粥,許多大臣都未及跟隨,沒有旨意也不敢擅自追隨,所以只能硬著頭皮死守。

張繼铨選失敗,未能封官,所以他不必駐守待命,因此就隨衆前往江南,那裏暫時還沒有戰火。

根據高仲武編撰的《中興間氣集》記載:員外累代詞伯,積習弓裘。其于爲文,不自雕飾。及爾登第,秀發當時。詩體清迥,有道者風。如“女停襄邑杼,農廢汶陽耕”。

從這段話中可以得知,張繼祖上世代有文名,家學淵源深厚,在他登科的時候,詩名已經大顯,遺憾的是逢亂未得重用。

史書中關于張繼的記載寥寥,但可知,兩京收複以後張繼參了軍,棄筆投戎,被錄用爲員外郎入征西府中供差遣,有詩《郵亭》:

雲淡山橫日欲斜,郵亭下馬對殘花。

自從身逐征西府,每到開時不在家。

天下稍稍太平後,張繼被召回京,任檢校員外郎,升檢校郎中,最終調洪州出鹽鐵判官。

此間張繼有詩《感懷》:

調與時人背,心將靜者論。

終年帝城裏,不識五侯門。

從這首詩中能看出,張繼爲人頗清高,不願攀附權貴,所以一直爲下僚。“終年”一詞證明張繼困居長安時間比較久,因爲等他調任洪州鹽鐵判官時,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鹽鐵判官”是管經濟的肥差,可張繼卻很窮,到任一年後,就與妻子相繼離世,因此好友劉長卿有詩悼念《哭張員外繼》:

世難愁歸路,家貧緩葬期。舊賓傷未散,夕臨咽常遲。

自此辭張邵,何由見戴逵。獨聞山吏部,流涕訪孤兒。

詩有注:公及夫人相次沒于洪州。

從劉長卿的悼亡詩中可以得知,張繼夫婦相繼于洪州病逝,因家貧葬禮只能延期舉辦,期間前來吊唁的賓客不斷,後來衆友出資爲張繼夫婦安葬,劉長卿還特意去看望了張繼的遺子,加以撫慰。

張繼的故裏在襄陽,是文化勝地,因此劉長卿在悼詩中寫:

故園荒岘曲,旅榇寄天涯。

白簡曾連拜,滄洲每共思。

岘山在襄陽城南,有“羊公墮淚碑”,詩中的“白簡”指奏疏,說明張繼在某一時期也曾得到賞識,屢被舉薦入朝。

在詩壇,張繼與皇甫冉、顧況、章八元交好,均有詩酬唱,尤其是與皇甫冉關系甚笃,爲同榜進士。張繼曾有詩《春夜皇甫冉宅歡宴》:

流落時相見,悲歡共此情。興因尊酒洽,愁爲故人輕。

暗滴花莖露,斜晖月過城。那知橫吹笛,江外作邊聲。

縱觀張繼這一生,身懷雄才,卻生不逢時,逢亂流寓江南因詩成就才名,入朝從仕後官運不顯,並不算得志。不過,有“楓橋夜泊”這首詩,張繼足以名留青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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