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春天有翅膀（四）
文/蘭小亭
照顧母親的第四天。晚上九點鍾母親就入睡了。時間還早，我還沒有一絲睡意。那能做什麽呢？刷手機沒有網，幹躺著也無聊，幸虧我是早就有准備的，事先就帶了幾本書過來，于是便躲到廚房去看書。
順手拿起一本詩集，翻開便看到葉芝這首著名的詩《當你老了》，當你老了，這應該是一首愛情詩，是葉芝寫給自己一見鍾情的心上人的。（其實就是單相思）
屋外是沉沉的夜色，幾棵樹在燈影裏顯出朦胧的輪廓。屋內，手邊米色的紙正泛著柔柔的光澤，那些黑色的文字像一群有思想有靈魂的活物，按著既定的韻律，抒寫著那來自遙遠的國度，愛爾蘭，一個多情詩人浪漫細膩的情懷。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火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愛情的産生應該是人類的一大奇迹吧？它就像一條永不枯竭的河流，迎接著前赴後繼前來擺渡的男女。當你來到岸邊，在風中眺望的時候，它的河水是那樣的清澈明亮，它的波濤是如此壯觀而美麗；你迷戀它漲潮時的激情澎湃，也喜歡落潮以後的余味悠長。
愛情還是一條變化多端的河流，它的多面性讓你琢磨不透。有時候，它像鄉間小溪般溫情脈脈千回百轉；有時候，它又像瀑布一般飛流直下奮不顧身。人人都渴望擁有愛，哪怕只是一朵樸素的水花；哪怕只是在河面看到過自己的倒影。
什麽是真正的愛情呢？是青春的美麗邂逅，少男少女的怦然心動；是只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就注定了今生的緣分；是一往情深深幾許，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慢慢變老。
這是書本裏的愛情，是戲劇、詩詞、夢想中的愛情。它無比強大地占領了人類的時間和空間，像一泓清冽的泉水流淌在光陰的隱秘角落，讓人心馳神往，令人心襟蕩漾，希望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清澈和甘甜，那潺潺而來的心動之泉。
愛情是兩情相悅的美好，它像一朵盛開在春天的玫瑰，有著看得見的色彩，聞得到的芳香。其實，它就是平淡生活中的真實情節——饑腸辘辘時的一頓晚餐；屋外冰天雪地，屋內桌上的一杯熱茶；失意時的一個暖暖的懷抱；一個關注的眼神，一句聽不夠的唠叨……
梅婷主演的《父母愛情》之所以受歡迎，正是因爲它對愛情的真實演繹:有香槟玫瑰的浪漫，有柴米油鹽的瑣碎；有矛盾沖突時的風雨，有相知相守的溫馨。舉案齊眉到老的愛情是稀有物種，更多的時候，它是一個殘缺的蘋果，不完美的情感也甜蜜。這樣的愛情才是接地氣的，當你老了，走不動了，它們就會從你的白發和皺紋裏溜出來，在你耳邊輕輕地訴說。
我的父母，我身邊的鄉親，那些在黃土地勞作了一生的老人，他們是說不出這個詞的，他們在晚年或者相互陪伴，或者孑然一身，在夕陽西下的窗口，回想著那些或清楚或模糊的過往，打發著自己夕陽般的余生。
母親現在就常常陷入回憶，她說的口頭禅，就是"你爹在的時候"——你爹在的時候，那炕燒得多暖和啊；你爹在的時候，咱家那羊擠的奶真多啊；你爹在的時候……每當說到這些，她的眼睛似乎不再渾濁，閃閃爍爍的微光像流水一樣，要蕩漾出來。
母親應該是幸福的，她可以說是被父親慣出了一身的"毛病"，而有的成爲頑固的習慣以後，便再也無法改變。比如小時候，我印象最深刻的畫面，母親吃完飯，先去鄰居家轉一圈，或者撂下筷子，睡意就來，躺到炕上閉目養神去了。父親便不聲不響收拾了碗筷，臨走還不忘給母親身上蓋條薄被。
所以，母親睡午覺從來不記得蓋被子的，即使是父親去世後，也是如此。這個習慣帶來了後後遺症，如果我們碰巧不在，或沒有能及時發現，她就會感冒。然後，還是一臉無辜的樣子——你爹在的時候，都是他給我蓋呢。慚愧的是，作爲兒女，誰能會像父親一樣，心中時刻准備著一條被子呢？
當你老了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時刻念叨，這大概就是愛情最樸實的樣子，假如春天有翅膀，就把那朵玫瑰送到母親夢裏吧。
【作者簡介】
愛讀書，愛寫詩
愛孩子，愛交友
愛生活，詩意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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