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絮語:假如春天有翅膀(三)

讀書會友蘭小亭 2024-04-22 09:40:41

假如春天有翅膀(三)

文/蘭小亭

照顧母親的第三天。光陰像春天裏蓬勃的植物一樣在夜間沉默不語,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重複著迷離的夢境,直到被母親的呼喚聲驚醒。天已經亮了。

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好的睡眠了。屋子裏溫度適宜,睡意竟然還在,讓我遲遲不願起身,真想就這樣窩在被子裏再睡個回籠覺。可是母親在一旁不停地說著,冷,冷。

壞了!腦袋一激靈,一骨碌起床去查看,果然,爐膛裏黑洞洞,冷冰冰,爐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滅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個手忙腳亂的早晨。

先暫時用上電暖氣,幫母親穿衣服。這是一個力氣活兒,也是技術活兒。想象一下,她的腿無法獨自站立,需要躺著提上褲子。我纖細的胳膊費力地挪動母親沉重的身軀,每次都要折騰出一身汗。

安頓母親坐在輪椅上,腿上蓋條薄毯,接著就去找柴生火,微弱的火苗必定裹挾著滾滾黑煙,它們搖曳著黝黑的觸角,在爐膛裏張牙舞爪,仿佛使整個屋子都沉浸在一個與外面的春色隔絕的世界中。

我的手上變得黑乎乎以後,炭火也逐漸旺起來,紅紅的火苗舔舐著爐蓋,洋溢著古樸的煙火氣。這樣的煙火確有它不可避免的兩重性,它的溫度依附在黑烏的煤炭上,是一種隱藏的,積蓄的美;當黑煙從縫隙裏彌漫,進入鼻腔口腔,侵略人們的呼吸時,它的另一面便暴露無遺了。

好在我們還是寬容的,愛它的明亮溫暖,也接受它自己無法控制的醜陋煙塵。燕子正在屋檐下呢喃,麻雀也加入了討論。枝頭有春天正撲扇著翅膀,躍躍欲試,還有什麽可抱怨的?洗漱,做飯,早餐,收拾屋子,一切按部就班,一如既往。

母親坐在輪椅上,出神地盯著窗外,突然蹦出來一句話:唉,活著就是拖累你們,有啥意思啊?我說,拖累什麽啊?小時候你養我們,現在我們養你。母親說,這是顛倒過來了,是吧?我說,對!她便咧嘴笑了,這時她是頭腦清楚的。但是她糊塗起來的時候,又會哭哭啼啼,埋怨沒有人管她,罵兒子罵女兒,讓人哭笑不得。

所以對于母親這樣的唠叨,我已經習以爲常了。這也是村裏大多數老人嘴邊的話。他們就像那隨處可見的麻雀,爲兒爲女,辛苦忙碌一輩子,時間從容不迫溜走了,他們也老了。然而,他們晚年活得那麽簡單潦草,甚至卑微。他們怕成爲兒女的拖累,又因爲病痛不得不"拖累"兒女,其中的無奈與掙紮,才是最痛苦的吧。

坐在桌前讀一本書,心裏卻無比複雜,眼前的黑體字越來越模糊。仿佛一個人走在蒼茫的夜色中,彌漫的黑暗籠罩著我,濕漉漉的無比沉重。我突然敞開衣襟想吹吹風,又想象著我的兩腋能生出翅膀,向著有星星的天空飛去的時候,黑暗消散了,遠遠地逃遁到了天邊。

是啊,明亮的春天真的有翅膀啊。它翩翩地來到田野,落在空曠柔軟的土地上,呼喚出蔥茏的幼苗;落在搖曳的枝頭,變成缤紛的花朵;落在青青草地,引來快樂的蝴蝶。還能在碧毯似的麥田裏搖曳麥苗,在那溝渠,土坡,田埂上逗弄金黃的蒲公英。

菜園裏豆莢正在悄悄發芽,小油菜長出了第二片嫩葉。新翻的菜畦濕潤而平整,香椿葉子多嫩呀,母親們又可以摘來爲孩子解饞了。

春天呀,還應該飛翔到人心靈的每個角落,這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嗎?我不貪心,哪怕只選一樣,乘著春風的翅膀送到可憐的母親身邊。讓她渾濁的眼睛變得明亮,讓她顫抖的手靈巧地挖野菜,讓她在自己的田園裏荷鋤而出,伴著落日而歸。

這是我沉浸的一種憂傷的想象,醒來的時候,畢竟是滄桑。巷子裏隱隱傳來四叔的喊聲。他癱瘓了,兒子忙著打工掙錢,媳婦還要照管孫子,只在飯點送飯來。四叔一個人躺在炕上,對著空蕩蕩的屋頂。只有含混不清的嘶吼,證明他還活著。

這是悲哀,也是生存的無奈!人都有年輕的時候,也不可避免要走向衰老。能在老年有尊嚴地活著,莫非只是一個奢望嗎?我所憧憬的,就是真正的老有所依。不分地域,不分行業,每個老人在最後的歲月裏都能從容不迫。

我們不是地大物博嗎?不是建造了那麽多的高鐵,機場,高速路嗎?那就選風景優美的地方,建造富有想象力的房屋,它們應該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它們應該冬暖夏涼,有貼心的照顧,有老人的笑容在陽光裏閃爍。

世界像萬花筒一般美麗,又源源不斷生産著寂寞和憂傷。有的老人從容不迫遊山玩水,唱跳舞發視頻曬幸福;有的老人佝偻著腰,爲了一日三餐,頂著風雨奔波在路上;巨大的落差像黑暗中的寒冷。哪些是我們的父母,鄰居,什麽又是我們的將來?

當你的人生只有落英,哪來那麽多從容不迫的春天呢?

【作者簡介】

愛讀書,愛寫詩

愛孩子,愛交友

愛生活,詩意無處不在

謝謝關注@蘭小亭

【原創不易,請勿抄襲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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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4-24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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