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孝子狐緣

文化願補不足 2024-05-28 06:26:17

光緒年間,都山腳下有個三十幾戶的村子,叫靠山灣,村民多姓杜。其中一個名叫杜春的人家過得比較寒酸。

其實,他們原來家業曾經不錯。父親杜燕儒做過私塾先生,但因過世較早,在兒子十歲時撒手人寰,使得杜春過早地扛起養家重擔。因經營不善,到快二十時,僅有一溝荒山,二畝坡地,再加上三間草房的殘牆破院。老母年邁,杜春孱弱,勉強度日。幸好杜春幼讀詩書,天生孝質,做飯讓母先嘗而自己後吃,活母未幹而他搶做,不違母意,不咎母錯。全家人清貧艱苦,卻也其樂融融。

一個夏日,杜春深山砍些柴,散放山上,晾幹以備冬用。忽然,怒風驟起,濃雲密布,閃電由天上直插地裏,驚雷仿如在頭頂響起,大雨瓢潑,快得不容找樹木以避雨。杜春只能站好,閉著眼皮,一任暴雨肆虐。突地,他感到什麽東西撞向腹部,並用肢爪把自己抱得緊緊的,沉甸甸的有些分量。他一摸,毛茸茸、濕淋淋、肉乎乎的獸體,戰戰兢兢地打著哆嗦。他頓生恻隱之心,不禁也緊緊抱住。此刻,帶著撕裂聲音的大雷圍著他響個不停。杜春感到不用說靈魂,就連骨肉都被雷扯散了,震飛了,他昏倒在雨地裏。不知何時,他醒過來,看雨過天晴,彩虹斜挂,急摸肚間,空無一物。四周巡視,見不遠處的林邊,一尾白色靈狐,面向自己作舉爪揖拜狀,連做三次才流連而去。不知怎的,他也憑生戀戀不舍之心。回家後,他雖覺此事離奇,但知道說了也沒人相信,就把它爛于肚裏,繼續過其清貧日子。

再說青龍河下遊,一戶老員外娶兒媳婦,懸燈結彩,鑼鼓齊鳴,貴賓如蟻,衆人禮品堆山。新媳婦楊芹是方圓百裏的美人,且命像富貴。合卺後,卻任誰也想不到新郎愣是看不順眼,把個如花似玉的娘子當成醜陋不堪的母夜叉,非要休掉不可。任其百般勸說,任其災作法,新郎就是油鹽不進。老員外又愛子過甚,無奈之下,只好向楊芹說明情況,商量送其回歸娘家。誰知楊芹也是烈性女子,說:“嫁出的女,潑出的水,豈有返家之理。既然與你家無緣,那就給我一匹老馬,讓我信馬由缰,自尋去處,自尋去處,自生自滅吧。”

婆家本來就感到有愧于人,既然楊芹提出這樣的解決辦法,豈有不應之理。于是,給了一匹脾氣溫順的母馬,配上鞍籠,鋪好墊褥,又給她帶上較豐的銀兩,婆婆流著淚,請姑娘上馬。楊芹跪在馬前,哭祝曰:“馬呀,我的今生來日,就都交付你啦。你入誰家院裏,那就是我久留之地,望別負我。”說完,把缰繩掖于鞍橋上,跨上馬背,向馬屁股輕拍一掌,灑淚而去。

說也奇怪,那馬並未走向青龍河繁華富庶的下遊,反是溯河而上了。沿途也曾穿莊過村,也曾走門邁戶,馬兒似乎連看一眼都不屑,旁若無人地揚長而去。夜間,馬自動停在野林中,自尋食草。楊芹也就吃點東西後,靠樹和衣而睡。不知幾天,來到靠山灣。馬像見到寶一樣,離開大路,撒著歡兒跑進村裏,像遊子思歸似的躥入杜春那破敗院中,打著響鼻,振鬣長嘶。

娘倆出屋,看著眼前景象,茫然不知所措。楊芹見此光景,知是天命所定,下得馬來,笑道:“老媽媽,我是路過之人,想討口水喝。”

娘倆連忙把姑娘讓到屋內,獻上井水,互相唠起家常。當楊芹得知此家就母子兩人,且見杜春雖然瘦弱單細,但眉清目秀,天生儒雅,不禁芳心暗許,也就把自己身事來曆和遭遇說了。杜家喜出望外,天上飛來的姻緣,地上突生的福分,哪能錯過。當下就請些親朋,湊個席面,快事快辦,完結了這段婚事。洞房中,杜春看著洗淨風塵、星眸月面的水靈靈的女子坐在眼前,只知張口傻笑,不曉該幹什麽。楊芹輕聲說:“別呆啦,以後咱就長久相伴,一心過好日子啦。”杜春這才緩過神來,忙于該忙之事。

後來的日子,簡單得很,無非用楊芹之錢,修繕房院,養些雞鴨豬羊。媳婦操持家務,勤勞節儉;丈夫力所能及,上山下地。一年後,又有了白胖男孩,一家安安穩穩,其樂融融。別人唯有羨慕,都恨不得也來個這樣的媳婦。

可是楊芹卻發現了問題。婆婆哮喘常犯,再加丈夫有個怪病纏身,久治而不見效:是面黃肌瘦,食欲不振,似是九痨八傷。自己帶之銀錢漸已告罄,未來將怎麽辦呢?思慮過度,熬心費神,竟然得了一病。發作時,無因而哭,無原而笑,哭笑起來,不能自已。犯病時久,身縮如團,四肢僵硬,牙關緊閉,渾身顫抖,有呼無吸。每當此刻,杜春母子只能爲媳婦遍身掐捏,捶打按摩。來幫忙的人說:“這是鬧黃鼠狼乣啦。再犯,就在腋窩找疙瘩,掐住後用銀針別好,然後到附近的雞窩、草筐、糧倉等處尋找。看到正撲騰的黃佩狼子,捉下,別弄死,等把人的氣度回後殺了它,其病自愈。”但數次下來,也沒病源。

半年後,某晚上、楊芹經一番折騰後,卻自己開口說話了。她萎縮的身子自我放開,長舒了一下懶腰,打幾個透心的哈欠,坐了起來。閉著眼,和聲細語地說:你們好吧,這半年可把你們嚇壞了吧?”

娘倆聽後,相互發愣,因那不是楊芹的語聲和語調,自帶一種雍容、一種肅程、種聞而生敬的效力。因此,他們也平靜地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你們的老鄰居,家在都山百草窪。姓胡,名鳳英。“杜春馬上聯想到那個雷雨日,不由自主地産生了親切感,忙問:“你是狐仙?咱見過吧?”

胡鳳英笑了,說:“豈止見過,緣分還不淺呢。”楊芹忽地睜開雙目,滿面春風地解釋道:“我的確是狐仙,但僅有千年道行。修仙者,需曆經天劫,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因任何想壽與天齊和修煉道法都是上天所不許的,那均爲逆天而爲之事,天豈容之?故必極之。小劫假于人手和物禍,像被獵人殺之,被狗吃之,或毒菌襲之,災病滅之。我等千年之修爲度小劫卻無妨。但處大劫,如天雷擊劈、山崩地裂則無力躲避,受此大劫,往往神形俱滅,身散靈亡。但此劫若能過之,則修爲發生質變,更上一層樓。因此,我們爲仙之靈,對天劫是又怕又盼,哪怕粉身碎骨,也願爭一境界。如我母,已曆三大劫,現可一赴蟠桃盛會。那天,我正等著大劫一拼之時,恰遇杜公子,知你孝德充體,天不敢傷。故托蔭庇,得以安度。你對我有再造之恩,我豈能有負心之舉。今日明之,將借你媳之身,助君平安之路。”

母子聽後,感到如同聽瞎話兒一般,不可思議。但如此美妙話題,豈能放過,

于是杜春又問:“那你怎麽借我妻之身呢?”

胡鳳英笑道:“這事說來話長,得容我慢慢細講。自有助君之心後,我就四處訪察,尋找合適人選。大凡人等,多爲七經六脈,我們無孔可入。只少數人,多生一奇經,那就是我們能入的奇門。號脈就可察知,通過法術,我之靈氣可占領此經脈,然後把借體之人靈魂封住,我們就像借屍還魂一樣借體而生了。此舉俗稱換氣。楊芹恰生此經,且貌美如花,心地善良。重要的是她命中婚有變故,且和你有緣,好似專爲我預備的可借之體。于是,我暗中相助而入你門來。但可借之體,雖有奇經,卻不通暢。如人間雖已堪定道路圖線,未修通也難以行車。必須對借體開經闊脈,這項工作,我等不擅長,只好求黃仙、蛇仙幫忙,因他們天生會打腹鑽洞。你妻開始之狀,乃黃仙爲我鋪平道路而已。借體經張脈開,雖不脫胎換滑,但也管更道改,也是其苦難言。但經此曆者,卻也周身通泰,經脈舒暢,無害有刺。看你夫人,不覺康健許多嗎?”杜春點頭稱是。

鳳英又說:“修仙之道,積善爲本。而我胡家,從不以斬妖拿凶爲業,我們廣遊名山,博采名株,靈花異草,多取囊中;世代學醫,精通本草金鑒之精,廣修神農伏羲之術,流傳至我。平時或研藝探理,或雲遊醫人。累積善果,多攢功德,用以感天,求得萬劫不避之道。”

聽罷此言,母子更喜,忙求醫己。

風英笑了,說:“那還用求?我今露名,就要在你們身上顯些手段。不然,大言不實,壞我仙聲,豈我之所爲。杜君,你之病在腸皮上生個水囊,多半養分,被它掠奪,哪能不瘦。你仰臥我前,待我行針。”杜春照言而爲。見楊芹挽起袖管,拳其右手四指,獨豎食指,在患者腹上連點數下,說:“明日水嚢即隨便排出,請你留意。至于老太太,晚幾天治吧。時侯已太晚,我先回山了。”說完,楊芹連打哈欠,四肢做打拳收功狀,緩緩而卸。楊芹看母子陪伴于旁,吃驚得不知所以。剛才之事,她竟一無所知。聽丈夫學說後,還疑惑不肯相信。問她有何感覺,她說像大睡一樣,迷迷糊糊,只覺筋酸骨疼,疲憊不堪。雖說此事近于荒誕,過于玄虛,楊芹覺得哪有傳奇的神話般的好事能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將信將疑。只好盼望到明天,用杜春之靈效來檢驗了。

次日,一家人又盼又怕,盼能靈果成實,使他們溝通了另一神秘世界;怕是一切皆虛,使夢醒爲空,令穩重的楊芹落個虛假的惡名。于是,婆媳不斷絮絮叨叨地詢問杜春感覺若何。到了中午飯前時分,杜春突覺內急,說要去解手。楊芹忙道:“就解在院心。”杜春也想到了,特意選一平敞幹淨地方,脫褲蹲下。隨著一聲輕屁,直覺從肛門掉下一個東西,則便意全無了。他知有異,忙喊婆媳快來相看。他們看到在所便之處,一片碗大的圓形水迹,濕淋淋的十分明顯,濕迹中間,蓋著一塊白色的薄膜。挑起此膜,對著太陽看竟然半透明狀。明白了,杜春腹內生有像開膛的病豬肚裏長的俗稱“水鈴铛”的病囊,被仙針醫好了。

興奮得晚飯都沒人想做,沒人想吃。合家團坐,議論當下,憧憬未來。更盼仙姊快來,重聽仙音。其實,中國人最崇尚現實,尊重經驗,從不盲從。未經檢驗的東西,哪怕你說得天花亂墜、寶雨紛飛也沒人買你的賬。經此一爲,杜家已無限崇敬,無限信服,又無限憧憬了。

晚上,彎月西斜,狗寢人靜。楊芹再經那番舉動後,鳳英妙音又從口中吐出。杜氏母子,謝聲不斷,五體投地,拜敬不已。鳳英笑道:“這算什麽,微技小藝吧。也別這般禮數,咱娘幾個像唠家常最好。今醫治老人吧,你之哮喘,因肺火腎虛而起,火大招風,虛腎多水。我先行針泄火,推拿導氣,杜娘見出三個虛恭,打三次飽嗝,即有成效。然後,再施藥補腎,三次治療,即可痙愈。“說完,鳳英借楊芹之手,在杜母前胸後背指點不已,又用掌前拍後吸,狀若引導。果然,杜母連散三屁、連打三嗝。又命杜春打半碗清水,置于櫃上,以便送藥,待術後服之。並告訴日後若有事需見時,則點三支訊香,以便傳信,再呼彼名,其必趕來。

如此三天三次奇療,杜母真的呼吸勻暢,體健年輕了。山村特點,誰家有事。不用半天就全莊知曉。何況杜家又是“平生不解藏人善”的主,別人一打聽,也就五一十地和盤托出。那時的山民,崇鬼神,信教化。得知楊芹有此神通,都想得到不花錢的好處。東鄰大叔,眨眼不停,三十得之,六十更重。楊芹診治,手到病除;西院二嫂,血崩數月,百醫無效,人近燈枯,楊芹在其血海穴僅點一指,當即止住。至于一般的頭疼腦熱、流感風寒,不用伸手,只喝杜家涼水即刻康複。一傳十,十傳百,靠山灣杜家狐仙顯靈的事,傳遍方圓百裏,而且不收分文。仙家布德結善,來者不拒。來求醫人,雖說仙子不取診費,不收藥資,但感恩答謝之心還是要表的。他們把自家的土特産、過年的臘肉條、小袋黃綠豆、積攢的鵝鴨蛋奉獻仙家,偷偷地放在院中。無人登記、無人造表,有無多少,沒人計較。開始幾天,鳳英幾乎隨叫隨到,但仙家也有他務,就定于三、六、九日爲開山濟世、施善布道之天。此時,院內人滿爲患、村裏接踵摩肩。杜春母子,僅燒茶倒水就忙個不堪。而與鳳英說些家常話,也只能在夜靜時分了。(此後,鳳英、楊芹二名通用)

一天,閑聊瑣事,杜母歎氣道:“他一表姨,家住五十裏外水灣子,二十來年,就犯腰腿疼,前些年傳話來已下不了炕啦。你如可以,去那兒給看看多好。”鳳英答應了。爲沿途少些麻煩,杜春拉著馬,連夜把楊芹送往姨家。表姨見外甥夫婦前來,令姨父把炕桌放好,拖著病腿,半坐半靠地切起餡來。

鳳英看表姨腿根腫脹如桶,就圍著表姨轉了一圈,用手摸摸,再打聽一陣。說:“你這病是股骨頭壞死,好治。我今夜就令你消腫複原。”說完,就手摸指點,擺弄一番。表姨驚叫:“不疼了!不疼了!”一家大喜,又留住一晚。次日晨,姨父叫起杜春夫婦,告之:“真怪,你姨腿腫全消,骨像都看清啦。二十年從沒見過。“他們到了姨房,表姨已能扶炕沿慢行。

歸家路上,杜春贊不絕口地誇獎。鳳英卻歎口氣:“別高興啦。治病治不了命,你姨三月壽盡。”當時,正月初七。又說,“仙人先學看命,再學其他。占蔔看相,比凡人先天優勢。推演未來,趨吉避凶是爲仙的基本能力。我們之神術,豈人間大師可比!以前,來看病的人中,就有一些有病無命的,我只能減其痛而不能增其壽呀。”聽完,杜春心情沉悶,爲改變話題,故意逗問:“你說會算,那就算一下,今晚我們回家吃什麽飯?”鳳英知其調侃,不以爲怪,答曰:“大黃米黏幹飯,且有不速之客”。

到家一看,老母果然煮好四口之家的黏飯,正待吃時,姥家真來五口人。弄得晚飯不上不下。婆母急了,想另做晚飯。楊芹笑道:“媽,您盡管放桌安排客人吃,飯我來上。”奇怪的是,四口之食,九人皆飽。待客人走後,楊芹趕緊叫老媽快再做此飯,說:“真不易,我令黃仙出外借飯,他跑到遷安縣城才從燒鍋馬家找到此飯,杜春不明,問:“我聽說黃仙常把將敗之家的財物盜給將興之家,沒聽還須還的。”鳳英笑道:“那是暴起暴落之間家事,雖說命理使然,但終歸不義之事。我等豈能做此損人利己之法,有損陰德,于修行有虧啊。”杜春聽後,點頭稱是。方知人德積損,天地記之。先種何因,後結何果。一善一惡,一飲一啄,皆算清賬。

聲名無腳,行速千裏。杜家狐仙靈驗的傳說,廣散四方。除因久病而求的人,還有慕名而欲考較的。那天,就來個杏林世家,廣享贊譽的著名郎中李大先生。李郎中禮節完後,點名要見狐仙鳳英。鳳英給足面子,寒暄過後,就盤起道來。兩個由針鋒相對,到惺惺相惜,後到鼓掌言歡。鳳英說:“通脈理、明藥性、精辨證、熟金石,不愧家學淵源。”李說:“得仙傳、出人意、組妙方、施奇術,果是仙家手段。”正好老太太擺好酒菜,巧的是從老人褲中發出一連串的似屁的聲音,羞得杜母掉頭欲走。

鳳英攔住老人,對李先生說:“婆母此病已有二十多年了,以前百治無效。總有陰氣從産道排出,自不能控。爲此,連親家都不敢去,人前不敢久立。我正想近期試醫之。今先生恰逢其會,不啻東風化雨,得沐其祥啊,請施援手。”

事僵至此,李郎中只能硬頭皮診之。號完脈,字斟句酌地說:“小醫學淺,只知上火下寒,氣阻中交而起,如何醫治,李某束手矣。況從未聞得此病。”

鳳英點頭。似有贊許之意。說:“此病恐萬千從醫之人皆未知之。因它僅于《華佗醫經》有記。其病名喚‘陰吹’,起因正如先生所說。醫之極易,我今即試之,望先生留到明午。”

值此難遇之機,李郎中正“故所願也,不敢求爾”,答應連連。鳳英仍是伸指爲針,沿身急點,快得李先生都看不清穴位。但施術者已香汗淋漓了,忙過後,說;“明日午時,此疾除矣。”

次日正午,杜母也感便急,到茅樓蹲下,從陰部排出一團血肉黏球。用木枝夾出來,球硬得拍而不碎。李自知修爲相差甚遠,就衷心生佩了,請教道:“傳說《華佗醫經》早已燒毀,你們咋看到的?”鳳英笑道:“未燒之前,我曾祖即已抄之。”經此一回,聲名更振。

楊芹之體,已成通道,有時別的仙子,也乘機玩玩。某日,楊芹又現仙人附休征兆,母子恭聆仙音。誰知從借體口中發出的並非鳳美的沉穩、華貴的口音,是稚氣未脫的童聲。他說:“哎呀,我也能行啦。真好玩、快和我說話呀,衆人問其是誰,他答,“我是英姐小妹,叫胡鳳菊。那個寶寶、咱倆玩。“一把把程春四歲兒子抱起。說:“你喜歡和我玩嗎?”寶寶沒有害怕,反倒親近十分。鳳菊親著孩子的小腮問“你看我跟你媽誰好看?”寶寶笑嘻嘻看著楊芹的臉說:“你好看。”杜春母子奇怪了,問:“那不就是你媽嗎?”“不是媽,是小姐姐。“孩子爭辯著。

鳳菊解釋道:“你們大人天眼已閉,僅見尋常人、物。孩子天眼未閉,能著得到靈界原像的。好孩子,該叫我姨,等今晚姨帶你去我家,給你好吃的。“放下孩子。又說,“仙界快到百年中評日子,都忙于備審。都想積功求優,累計功德,好能登上萬仙名箓,才可萬劫不損,稱得上大羅金仙。讓我姐她們忙去,正好有我玩的機會。”見沒人搭話,急了,“別看我小,我可是學完蔔算啦,不信,這幾天試試。可我醫術不精,這些天就別給人看病啦。”

淩晨,寶寶驚叫起來,搖著母親說:“媽媽,小姨領我上姥姥家啦。”楊芹自離老家,從未回過,孩子何知姥姥家,知其有異,問:“姥姥家啥樣?”“房可大啦,人可多啦。姥姥還給我個大紅梨吃。”當鳳菊再來時,經她說明,才知那是仙果,可使孩子不生病害。

鳳菊真的常來逛逛,沒事找事地賣弄她的蔔技。還真准,丟東西的人找她,找到找不到,何方何時找回,在何處看到都准確無差,又起一個小高潮。一天,外村一個人的母豬丟失,就各村尋問,鳳菊聞之,叫杜春找到家來,對那人說:“別找啦,二十四天後,必有人看見,報信與你,且母豬已下崽,生出五公一母六只崽子。如准,爲我揚名。我也開山立萬了。”果然,那人接到獵人傳信,母豬在某深山裏帶六只崽子尋食呢。

鳳菊童心未泯,處事不知深淺,鋒芒顯露,竟也碰過釘子。那日,正值鳳菊大殺八方、玩心正盛時,跑入一個十多歲的大孩子。此人頭癬臉腫,兩眼眯成一縫,進屋就對楊芹喊:“表嫂,快治治我的臉。”那是鄰村的人,小名柱子。爲繼承別家房産,過繼給叔伯爺家。繼爺娶個後奶,己無兒女,此時均過七十。後奶久病,風英曾爲其診治過,知其大限將至,也只能漿養維持。見柱子前來,杜母忙打聽他後奶狀況。柱子說:“前幾天就不進水米,我們已准備後事,哪知前天起,突然坐了起來,聲音也大了,要吃要喝,差一點就大罵我們。日夜折騰,不得睡覺,看我臉都腫成這樣啦。”杜春正想告訴治病的仙不在,鳳菊卻搶先搭活了:“柱子,你這不是病,是中毒。而且是蟾毒。”又問到過水坑沒,抓蛤蟆沒,都是否定的答複。

“那病根在你家。”鳳菊默算一下肯定地說:“其實你奶陽氣早無,僅剩一魂一魄,現是蟾精附體,控住殘魂余魄,使病者本人活遭罪,對旁人死折磨,以報不知何時結的前仇。你回去,用堿水洗面,其腫自消。再對你奶喊三聲“哪來的賴肚子(蟾的土名),說破了快走吧’,病人即死。”果然,柱子按方法而爲之,話音未落,病人就咽氣了。鳳菊還自誇道:“都說我道行太淺,涉世未深,總限制我出門雲遊。看我不比英姐差吧。”

晚上,小丫頭回山了,杜家四口酣睡正香。半夜多點兒,三個大人同時驚醒,似有大難臨頭。楊芹忙叫杜春點燃信香,企圖召喚鳳英前來救難。還沒等點香,鳳英就已開口了:“成股燒!連著燒!都集我身邊!”一家戰戰兢兢地圍在楊芹左右,不敢開言。一會兒,香已燃半,精神也放松些。鳳英舒了口氣說:“都是鳳菊那丫頭惹的禍。柱子他奶的前夫在朝陽山開藥鋪,他奶爲賺錢,春季沒少抓野蟾取其酥,別人都從一蟾身上二取其一,這樣不必傷其性命,而他奶,竟全取下,每年殺蟾無數。殺生害命,必受其報,人運旺時,諸邪不侵,到運衰體弱,必遭反噬。那老蟾豈肯放過此刻,正要狠狠折磨她呢。哪想被鳳菊那丫頭點破,火沒處撒,竟到都山找向我家門來。開始,我母連連道歉,甚至要重處鳳菊。在我等拿膝蓋當腿走的哀求下,令鳳菊閉關百年。可老蟾不依不饒,翻臉鬥法又不是我等對手,它就遷怒你們,要向你們施毒。幸虧我提前趕到,布好防罩。你們開窗看看,黑霧彌漫,則是它的毒幔。”杜春真的看向外邊,時入下旬,星月全無,黑煙流淌,滾滾不息。鳳英退身,一家不知後果如何,仍是忐忑。

忽聽天空金響鈴吟,鳳英複至,笑道:“沒事啦,大好結局。”衆問原委,鳳英答:“聽到響雲天降嗎?那是我母之師尊骊山老母親臨,化解此爭,已收老蟾爲徒啦。”再從窗外看,已是月朗星稀,天清地明了。

萬般生物,皆有靈性。殘殺暴屠,終必報應。杜春聯想前時,一個脖生圈瘡、溢流黑水的人找鳳英診看。鳳英歎說:“你前月曾見二蛇交尾,招人百般虐打,後又被你砍斷其頭。此蛇索命,令你生砍頭瘡。我無藥可治,但給你一祈贖之法:到殺蛇之處,備足香案,搗頭認錯,並拜死蛇爲義父,興許可免其災。”後情如何,他們就不知道了,但其教訓,確被廣爲宣傳。

“如遇大惡之輩,也任其肆意而爲嗎?”杜春問:“像老蟾,那殘害人的惡妖,還是殺了好。”

“你只站片面角度,才有此想法。”鳳英說,“從上天看,何爲惡?又何爲善?狼吃羊,羊吃草。對羊,狼是惡;對草,狼可能是善。所以爲仙者,盡量少殺生、多規勸。逞勇好鬥,非仙所願。但我也參悟不透天意。既然萬物皆由天生,又何使各物互相爲食,而引屠戮?只能理解爲孰死活、天意如此哳。仙結善緣、爲己修行而已。”

一晃到了三月,杜春惦著表姨、是怕聽噩耗,又怕沒有盤耗,在仙威和人情間矛盾。月初,本村一將死之人的兒子前來求問老父何日歸天,因他需外做木匠活。如晚些日子,就出門一趟。鳳英令他說一字,他說個“喜”字。風英勸別走啦。下日有孝。事實果然沒錯。十六日,表姨父忽然來家,帶些禮物以謝侄婦。高興地說:“你姨現能給我做飯啦。多虧賢媳。”鳳英道:“姨父,你說個字來,看未來如何。”巧的是,姨父也說個“喜”字。鳳英哎的一聲說:“姨父,不是我嘴冷,我姨二十四到期啊。”姨父垂頭喪氣地走後,杜春請教,爲什麽同是喜字,結果一樣而日期不同?鳳英說:“喜字,土已埋口,焉得不亡。上半月,看字的上部,藏有十一:下半月看字的下部,含有二十四樣。”後知表姨真那天突亡。

鳳英說:“其實,斷人生死吉凶,通曉過去未來,也並非好事。萬物之樂趣,在于對未來的無知,無知則無畏,無知即含希望。近秋之蟲,歡鳴不減;將死之人,活性不息。都因覺不到徒勞無益而留有企盼。這才是永恒的動力,是生命的樂趣使然。若讓其知曉明日如何,令其像死囚一樣,指日待死,心灰意冷,豈不索然。況如此,也泄露天機,反招天譴。所以說,渾渾噩噩爲福,明明白白是災。以後,蔔算之技,亦不施矣。”

和鳳英相交日久,杜春難免有些非分之想。有時,在有可乘之機時,還借故對被借體的楊芹做輕薄之舉。心想:你若發怒,我就說忘了你不是我媳婦。鳳英對他的小九九已是心知肚明,在一次又被揩油後,她佯怒道:“竟政亵讀仙子,我走啦。”杜春忙拉住妻子的手,說:“你我久處暗室,耳鬓厮磨經慣,且我早分不清誰是妻、誰是仙了。我們即然體肉早已相抱,又如何界線分明呢。”鳳英歎口氣,無奈道:“也是,既借人妻之體,難脫人妻之嫌啊,但人仙結合,我不知可否,等禀告祖輩,再做商議。”

幾天後,一個低沉的、老態的、不怒而威的聲音從楊芹口裏飄出:“吾,風英之母三娘。看小女與公子有緣,今來送女完婚。你們一切如常,不必任何禮數。仙凡難結實婚,可道義名分永葆。今後,千年萬年,不離不棄。”當晚,洞房花燭,人雖楊芹,語卻鳳英。杜春感受,其妻反應,宛若初婚。用一人之體,品不同之味,享齊人之福,其美難言。

家有仙妻,杜春忽覺神清氣爽,體輕心揚。再看故裏山川,似降腳下;塵世人間,漠淡心中;思已高遠,靈已虛空。美妙感受,莫名其狀矣。

他向妻子描述。鳳英說:“此仙人之境也。居高而看遠,居實而看虛,即仙凡之別。你有此悟,說明內道自生,我們距離又近啦。”

杜春喜極,又問:“我聽說仙人可化人形,你道已深,就不能現人體交往嗎?”鳳英答曰:“化人形而自由凡間,唯萬年修煉的老祖、聖母可行。我尚小仙,也可化人,但強而爲之,被日月星光射之,反損道行。所以,我們多是以化形爲氣、化質爲虛的方法,以靈氣遊曆凡間。千年可修人語、萬年才樹人形。我等也羨慕你們呢,生來就占有萬載修行。今我們之交,亦使我功力大進啊。”

除夕夜,鳳英拜過年後,大談仙界過節:“我們那兒也是珠燈照夜、晶管迎春,蘆廈檀桌、海寶山珍,爲娘她們老輩,伸指劃拳、舉手碰杯,嘻笑喧鬧,樂滿良宵啊。我拜過年,緊得回去,姐妹們還等我猜謎鬥草、比酒拼豪呢!”

杜春心癢難撓,忙道:“你們也不接姑爺風光一回?”鳳英說:“別急,請你去過元宵。”

正月十五晚上,合家睡去。杜春聽有人相邀:“姑爺、姑娘快走,車在門口等著呢。”他就和妻子出得大門,見一篷車已在。上得車後,耳聽勁風呼嘯,似飛空中。未幾,飛車已停。有人說:“故爺下車吧。”他與妻子,跳凳而下。就有幾個女孩,嘻嘻哈哈地把他倆領到一個去處。那是一塊極爲寬敞的平地,中間建好有柱而無牆的巨篷廣廈,廈裏設四大圓桌。影影綽綽地按年歲老少、男女各桌地已圍滿了人。廈外,遠山隱隱,皎月柔柔。杜春努力凝目,可仍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們被帶到主桌旁,一個皓首白面的老太太揮手令其坐下,笑吟吟地說些什麽話。他迷迷糊糊地聽不清,即有人喊:“開席啦!”八個猿猴,托著放好菜的食盤,由八方飛入,來回幾次,酒菜已好,大家就餐。

杜春只知酒是淡紅色的、略有黏稠的、入口即甘、咽後留香的佳釀。聽老夫人告訴,才知那是千年野葡萄酒,猿猴釀造。酒闌飯飽,又聽人叫:“該放花炮啦。”于是,衆人擁至廈前場地,見花炮早已擺好,人群中掙出幾個小姑娘,爭去點燃。一個姑娘說:“壞了,忘帶火折子。”另一個大點的說:“急什麽,看我的。”只見她拿出顆雞卵大的明珠,一下就燃響了。

正當杜春驚詫時,夢卻醒了。同時,楊芹也翻身坐起。二人爭相說夢,竟然一樣。都爲此夢曆而歡欣,又爲看影可清晰、看面卻模糊的結果而遺憾。鳳英爲此解釋:“仙凡總有相隔,功力未到,只能用此法既可培固你之慧根,又能照顧界之有別。”

杜春卻賴急急地求鳳英別在夢裏,而是把真人帶到仙界。鳳英笑道:“得隴望蜀,有此仙緣,竟還貪心不止。肉體飛升,近于白日說夢。莫急,與我有此之緣,總不能讓你百年後魂歸地府。那時,我們就可真的日夜相守,共效于飛啦。”杜春說:我都等不及啦,真的但求快死,早入仙境。“

“瞎說!”鳳英拍了他一下道、“既生于人,就比我們多了幾半年的靈性、根基。修煉起來,也比我們事半功倍。只要你積德聚善、固未增靈,外加我的引導,進入仙界,何其易也。相比我等可享萬載之福,又何急于幾年呢。”

杜春點頭稱是。但還是對仙妻只聽其音,難親其形而悻悻。鳳英勸說:“以後,因通道已熟,我可用半附體之法,使獨占變共用。也就是我來時,不再控制、封存楊姐靈性,我們同時使用其身。我說她知曉,她做我幫忙。我們彼此不分。你該滿意吧。”

後來,杜春大享共體混靈之樂。妻即是仙,仙即是妻,更是別有風題。

又經一年,鳳英對杜春說:“我于你家已入正軌,往後,就不做那些招搖裝俗之事了。變明保爲暗保,可使你家世代昌隆。”杜春說:“是不是出大官、發大財?”“好俗氣!”鳳英駁道,“既有仙緣,就別求凡福。升官發財,那僅是眼前之榮,其如霜露,片刻即消。即便是平地拾金、空櫃産寶的無根之財,仙家亦不可取。我保你們,是使日子過得輕松愉快、以其勞作而衣食無憂,生時平安康健、死期無疾而終。苛求事而可待、有恃而不恐,這才是人之大福呢。何況如你,知道靈魂歸宿,甚至妄求速死,那是何等的祥和安樂,何等的無挂無礙,何等的輕松自由。有難而不愁,知死而不懼。做人如此,夫複何求!你還把人間俗福看得多重嗎?”

後來,杜家靈事雖然絕迹,但是人丁綿延,福祚久遠。狐仙逸事,流傳至今。正是:萬載精靈助好人,仙凡有路用德尋,休于話本求實事,既是胡言莫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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