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打電話來的時候，英子正悠閑地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看到那個熟悉的來電號碼，她差點把手機給扔出去，條件反射一樣心跳加速、緊張。母親打電話來沒別的事，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唉聲歎氣，總之就是訴說她生活的不容易，這一點讓英子很反感。

不想接電話，但是又不得不接。等整個房間安靜下來的時候，她皺著眉給自己想著理由。不接電話總是要有理由的，在洗澡？洗衣服？手機在充電沒聽見？這些理由都用過了，好像也沒有什麽新鮮玩意兒了。

電話再次打過來的時候，英子一激靈，還是接了起來。反正也躲不過去，母親知道她不上班，這個點兒孩子也去上學了不在家，她一定是有時間的。

“咋不接電話？”母親有些生氣地問道，語氣裏滿是不高興。英子裝作不經意地回道，在洗頭，開著吹風機沒聽到。母親“哦”了一聲，這個問題算是過去了，很快就進入到了主題，一秒鍾都不帶等的。

“你弟弟也老大不小了，到現在也娶不上媳婦，我跟你爸在老家被人怎麽嘲笑都行，你弟弟大了，也要面子，你得幫幫他。”母親話裏話外都是讓英子幫幫弟弟。這件事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英子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真是沒意思。

“我幫不了，”沉默了一會兒，英子還是這麽說。實話實說，她挺同情母親，一輩子勤儉節約，吃舍不得吃，喝舍不得喝，穿舍不得穿，因爲每日發愁，剛過六十歲，人已經老得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了。

英子想起上次看見母親的情景，皮膚黝黑，一臉皺紋，尤其是額頭的皺紋，又粗又深，像是一條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她的腳步有些沉重，人也消瘦得不成樣子，仿佛一陣大風就能把她刮走一樣。

同情歸同情，她確實沒有錢去幫助弟弟。怎麽幫呢？無非是拿錢，拿多少錢呢？要房子沒房子，要彩禮沒彩禮，自己的工作還不穩定，主要又是個潮人，什麽都想用最好的，花錢大手大腳，入不敷出。十萬不夠，二十萬也夠嗆，三十萬四十萬可能也不夠。

英子自打生了孩子就一直沒去工作，家裏全靠著老公一個人的收入過活，盡管老公的收入還不低，那也只夠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還有房貸車貸，總不能連娘家人一起管。這個管，不是買點營養品，不是買件衣服，而是幾十萬地往外拿，而且很有可能有去無回，這誰受得了？況且家裏也沒有那麽多錢。

通話期間，母親又落起淚來，哭聲經過傳播變得震耳欲聾，聒噪異常，英子不由得把手機拿開，不想聽她在說什麽。

以前英子覺得這是母親對于弟弟的疼愛，愧疚，現在覺得這是一種道德綁架。看吧，母親又提到了英子念書的時候弟弟給她的幫助，說他上班掙的錢給她交過學費，還說弟弟表示過，如果買彩票中了五百萬，至少要給姐姐一百萬，要念弟弟的好。

母親說起這話的時候很感動，也很激動，但是英子已經提不起興趣了，主要是弟弟自己不上進，光靠別人幫忙怎麽能行呢？就算是親人，也只能幫一陣子，還能幫一輩子嗎？

“讓他自力更生好了，也不小了，三十好幾的人了，心裏得有數。”沒等母親說完，英子不耐煩地撇了撇嘴，她真羨慕那些家庭和睦的人家，自己偏偏就是生在這樣一個只知道索取的家庭。

挂斷電話之後，英子只感覺滿滿的壓抑，好像自己的頭頂有一塊揮之不去的烏雲一樣。她不知道向誰訴說，只能自己默默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