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個海子

文/海子

春天, 十個海子全都複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這一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你這麽長久地沉睡到底是爲了什麽?

春天, 十個海子低低地怒吼

圍著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亂你的黑頭發, 騎上你飛奔而去, 塵土飛揚

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

在春天, 野蠻而複仇的海子

就剩這一個, 最後一個

這是黑夜的兒子, 沉浸于冬天, 傾心死亡

不能自拔, 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村

那裏的谷物高高堆起, 遮住了窗子

它們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 吃和胃

一半用于農業, 他們自己繁殖

大風從東吹到西, 從北刮到南, 無視黑夜和黎明

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麽意思

【小亭絮語】

海子說，春天裏，有十個海子複活。他在春天裏出生，又在那樣的青春年華，在春天決絕地離去。他的生命像一朵盛開的血紅的花，一刹那的燦爛照亮人間，也讓一代代的詩歌愛上春天，在這個季節發芽，含苞，綻放……這是複活的海子嗎？這是對痛苦的詩的靈魂在春天的救贖嗎？

想到這首詩是海子的絕筆，內心便湧上巨大的悲傷。天造的海子，狂野想象與神秘色彩的海子，他似乎是爲詩歌而生，又爲詩歌而去。當年村莊裏的那間老屋，門前的池塘，含苞待放的荷花，靜夜裏散發出來的縷縷清香，是如何暈染著幼年海子枕邊的夢境呢？

天才的孤獨都是命中注定的嗎？15歲的海子，帶著一臉青澀，帶著泥土的芳香走進了北大校園。他一直是父母的驕傲，村莊上空耀眼的那顆星，可以想象，那時自帶光環的海子多麽躊躇滿志；而在最高學府的花園樓房面前，在人才濟濟的群體裏，一個不善言辭，無人關注的農家少年海子，又是多麽失落和手足無措。

珍珠被蒙上塵埃的時候，便無法光彩照人。然而那光芒一直藏在心裏，累積多了便要噴薄而出，便要爆發。海子極致豐富而又孤獨的情感必須找到發泄口，那便是角落裏的文字，讓無聲的文字發芽，開花，那就是詩歌……

孤獨是一只魚筐/是魚筐中的泉水/放在泉水中/拉到岸上還是一只魚筐。海子的詩才開始顯露，仿佛影子般的孤獨，卻一直追隨著他。盡管他短時間內創作頗豐，盡管他晝夜不停地寫，仿佛一個神秘的聲音在耳邊催促著他，然而他寫出的將近200萬字的作品，也和他一樣陷入孤獨——無人欣賞，更沒有幾個人耐心聆聽。

在海子心裏，那應該是一個詩人的黑暗時代吧！靈魂的契合，心靈的共鳴，吟詠唱和，騷客風流，這樣的輝煌是李白杜甫的大唐，是璀璨奪目的霓裳羽衣曲；這樣的詩歌傳奇，屬于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蘇轼。

而海子呢？你這麽長久地沉睡到底是爲了什麽?悲傷而孤獨的海子，悲傷而孤獨的詩歌，什麽時候才會像春天般蘇醒？一個敏感而豐富的靈魂，一段段刻骨銘心又最終失去的愛情，一首首熱情激蕩充滿神性卻無處可去的詩歌，海子在迷茫的痛苦中做出了選擇。

看不到的希望便是絕望，爲詩歌而獻祭的海子，真的會在春天複活嗎？一個血紅色的海子，就足以在沉悶的世界裏亮出詩歌的名字。如今，翻開他的詩集，讀著那一首首詩的時候，便是在聆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哀歌:他躺在冰涼的鐵軌上，雙臂展開，火車轟隆隆由遠而近，孤獨的靈魂在一瞬間得到永生。

海子啊，你熱愛著的空虛而寒冷的鄉村，你的谷物與窗子，你的大風，你的黑夜和黎明，應該都藏在你的詩集裏吧？我不能接受的是25歲的，草率地抛棄生命的海子；我意不平的是25歲的詩歌，永遠定格的青春；我感謝的是，蒙塵的珍珠終究露出光芒。

不必知道，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麽意思？只要想想，遠方的鄉村還有你的谷物、荷花香，詩歌和愛你的爹娘，你憑什麽決絕地抛棄它們？

【作者簡介】

愛讀書，愛寫詩

愛孩子，愛交友

愛生活，詩意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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