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最火目的地,沒誰比得過它

新周刊 2024-05-31 18:00:32

對現代人來說,阿勒泰足夠遙遠,足夠遺世獨立。它是“遠方”的另一個名字,是真實存在的“風之谷”,是古老生活不曾逝去的證據。

作者/ 蕭奉

如果你還沒去過阿勒泰,不妨趁這個夏天,高山牧場最綠的時候,去一趟。

如果你還沒去過阿勒泰,那就在上下班的地鐵上,帶上一本李娟的書。地鐵穿過隧道時,忽然,有一陣清風灌滿列車,把一些心情吹到阿爾泰山南麓和額爾齊斯河河谷。

如果你還沒去過阿勒泰,也許可以找一段暫時不用看手機消息的時間,點開電視劇版《我的阿勒泰》。你會一瞬間進入阿勒泰的春夏秋冬,聽見高山、河流、動物與牧民的協奏曲。

去阿勒泰吧。歌手老狼第一次讀李娟的《我的阿勒泰》,覺得就像聽萬曉利的《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麽糟》,暢快,自由,安慰。李娟後來寫了《遙遠的向日葵地》,她對朋友桑格格說:“阿勒泰是世界的盡頭,沒有戰火沒有災難,我們有足夠的葵瓜子。”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阿勒泰地區福海縣。“百萬阿勒泰羊轉場文化旅遊節。”上的一個場景。(圖/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文化和旅遊廳提供)

哪有地方比阿勒泰更遠?

阿勒泰從來就不容易抵達,它幾乎是“遠方”的另一個名字。

這裏是新疆的最北部,北接俄羅斯,東鄰蒙古國,西連哈薩克斯坦。有地理測算認爲,歐亞大陸的難抵極(陸地離海洋最遠的地方),就在阿勒泰地區福海縣。今天從中國東南的廣州市前往西北的阿勒泰市,飛機直航需要6小時;火車沒有直達班次,只能經烏魯木齊中轉,全程71小時。

1963年,作家王蒙去新疆插隊時,先從北京坐火車到西安,要一天一夜,接著從西安轉車到烏魯木齊。當時蘭新線剛修好,列車開得慢,走了4天3夜。

如果去北疆,從烏魯木齊到伊犁伊甯的距離,跟從烏魯木齊到阿勒泰的距離差不多,得坐3天長途大巴。不算中間停留休息的時間,那時,從北京到北疆,至少要8天。

(圖/圖蟲創意)

路途遙遠,然而,一路的風塵和疲憊都是值得的。王蒙在小說《這邊風景》裏詳細記述了從烏魯木齊到伊犁的3天:第一天,“記憶還留連在始發的城市”;第二天,“有些疲勞,路旁的景物相形之下又顯得荒涼而且陌生”;第三天,“進入了綠洲,進入了房屋、店鋪、人家、水、林木、牲畜與更多的聲響”。

經過果子溝時,車上的一個黑胡子阿哥忍不住誇耀自己的家鄉:“汽車在野果林裏要走一個多小時。到處都是野蘋果……有時候,落滿地面的野蘋果堆積得很厚,它們自動地發酵了,變成酒和糖了,鳥兒們,獾、黃羊、麋鹿一直到刺猬,吃多了這些含酒含糖的果子,它們醉了,它們走在路上一溜歪斜,搖搖晃晃……”

千言萬語,這位老哥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句話:“哪裏也比不上我們小小的伊犁,如果說祖國的邊疆是一個金子的指環,那麽,我們的伊犁便是鑲在指環上的一顆綠寶石!”

2023年6月24日,阿勒泰。禾木風景區。(圖/視覺中國)

阿勒泰地區位于伊犁州東部,“阿勒泰”在蒙古語裏的意思是“金子”“金山”,因阿爾泰山的金礦而得名。額爾齊斯河發源于此,向北流經哈薩克斯坦、俄羅斯,是中國唯一抵達北冰洋的河流。

從阿爾泰山南坡到准噶爾盆地北側,依次有雪山、森林、草原、草甸、湖泊、河流、山谷、戈壁、沙漠等,天然適合遊獵、畜牧,從漢代開始就有塞種、匈奴、鮮卑、柔然、突厥、蒙古等遊牧民族以此爲家。2000多年之後,當遊牧民族橫掃歐亞大陸的鐵蹄與旌旗早已煙消雲散,阿勒泰的角落裏,還保存著遊牧文化的完整段落。“遇夏則就高寒之地,至冬則趨陽暖薪水易得之處以避之……逐水草便畜牧而已。”古人所記錄的遊牧生活,在今天的阿勒泰依然可見。

(圖/《小馬鞭》)

每一年,阿勒泰的哈薩克族人在春牧場接羔,然後抱著剛剛出生的羊羔,趕著羊群、牛群、馬群、駱駝和牧羊犬,追逐雪線北上,到高山草原放牧;秋天,他們在大雪的驅趕下拔營轉場,到秋牧場催秋膘、給牧畜配種;最後,抵達冬牧場過冬,讓懷孕的動物們躲過一年最嚴酷的風雪。如此往複,每年至少遷徙4次,路途少則數百公裏,多則上千公裏。

這樣的阿勒泰,對現代人來說,足夠遙遠,足夠遺世獨立。曾有人問定居阿勒泰的李娟,爲何留在一個小地方而不向往遠方,李娟說:“我已經生活在遠方,爲什麽還要向往?哪有地方比阿勒泰更遠?”

與阿勒泰一同呼吸

每個人到了阿勒泰都會深吸一口氣。

阿勒泰的空氣似乎更清冽。中國東部的春天吹的是東邊太平洋的風,所以“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在西南部,印度洋的風越過喜馬拉雅山脈和橫斷山脈,南麓濕熱,北坡悶熱,形成一個個幹熱河谷;而阿勒泰的春天盛行西風和西北風,來自大西洋的風沿著額爾齊斯河河谷進入阿勒泰,又因遇到阿爾泰山而折返,帶來充沛的降水。來自北冰洋的冷濕氣流則越過阿爾泰山,給阿勒泰帶來漫長的冬季,以及中國最低的雪線。

于是,阿勒泰成了一座天然的“風之谷”,浩蕩的西風、清冷的北風,長流不息。任何人站在阿勒泰之中,都會對風有新的理解——河流的波光、草木的舒展、羊毛的生長、陽光的層次、雨水的密度,都有了風的形狀和方向。當李娟站在阿勒泰的風裏時,她無數次感慨風的豐富、坦蕩和自由:“我看到全世界都是一場透明的傾斜,全世界都在傾向風去的方向。我的頭發也往那邊飄揚,我的心在原地掙紮,也充滿了想要過去的渴望。”

(圖/《我的阿勒泰》)

風是阿勒泰的靈魂要素。研究新疆牧區的生態人類學學者崔延虎說,他在阿勒泰哈薩克牧民的語言中搜集了100多個與“風”有關的詞語,其中許多對風的方向、速度、溫度、濕度的表達,是無法用漢語准確翻譯的。這些對風的聆聽和記錄如果終將失傳,阿勒泰的一部分或許也將隨之而去。這就像作家海約翰所說:“聆聽風聲是顯示我們所在地理位置的一種功能,是內心地域感的體現,而那種地域感在我們匆忙的生活中已漸漸離我們而去。”

疾風不息,阿勒泰的節奏卻很緩慢。冬季長達半年,有足夠的時間給人們烤火、鏟雪、看書、喝酒,或者什麽也不幹,等待春天的第一場雨落下來,積雪解凍,河流漲滿。到了短暫的春天和夏季,人們的節奏也隨白日變得悠長。6月的阿勒泰,北京時間22時以後,依然可以看到太陽慢慢滑落到遠方的額爾齊斯河處。當牧民們開始往高山牧場遷徙時,他們移動的速度,始終與牛羊的步伐保持一致。

在阿勒泰,人們早晚會和這裏的萬物一同呼吸。每天早上,你會與鳥類一同醒來——這裏是中國僅有的兩個能看到北方泰加林鳥類的地區之一(另一處是大興安嶺北部),大量的夏候鳥來此過夏,它們與旅行者一樣喜歡阿勒泰的天氣。到了夜間,烏倫古河的蒙新河狸開始出來活動,它們小心翼翼地收集樹枝和樹皮,用來修築巢穴,跟200萬年前一樣勤勞、忠誠。

(圖/《我的阿勒泰》)

騎上馬,遊走在阿勒泰的牧道上,你才會感知馬與遊牧民族的關系。研究阿勒泰遊牧文化的學者陳祥軍告訴我們,在哈薩克語中,與馬有關的詞語多達上千個,光是按毛色分類的詞語就有350個之多,用于說明馬行走和奔跑姿勢特征的詞則至少有40個。這其中,不乏只有在哈薩克語中才有所表達的顔色與姿態,如“Keilan”,指“遠處看不清的馬”。

應該不是巧合,在《我的阿勒泰》中,哈薩克族人巴太的飾演者于適全程沒用替身,劇裏遠處看不清的騎馬全景,也都是他本人出演。或許只有這樣,才足以說明巴太這個遊牧民族後裔對馬的熱愛。當遊牧文化逐漸消退時,他依然與馬一起面對新的世界。

阿勒泰,我們內心的角落

在歐亞大陸的角落裏安靜地待了千百年的阿勒泰,在它的傳統生活即將抵達尾聲時,終于像一股清勁的季風,悄然進入當代文學,吹到大城市辦公樓的格子間。

人們開始把阿勒泰列入“此生必至”的旅遊目的地。2024年“五一”假期,阿勒泰地區共接待國內遊客88.65萬人次。一些年輕人從沿海城市移居阿爾泰山,像李娟一樣,與牛羊一起作息,過著寂寞的生活。阿勒泰知道人們的渴望,于是,它成爲現代人念念不忘的精神原鄉。

(圖/《我的阿勒泰》)

阿勒泰是豐盛的。這裏有寒氣逼人的北方針葉林、綠色充盈天地的草原、塞上江南般的河谷,以及遊牧民族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迹——他們的弦樂聲與自然的聲音一同回響在草原上。莊子說“齊物”的境界需要有三種聲音:地籁,大地發出的風聲;天籁,風吹萬物奏響的聲音;人籁,人們鼓動絲竹演奏的樂曲。在阿勒泰,這三種聲音齊備,它們早已融入這裏的風土,以及人們的內心深處。

阿勒泰依然純淨。不僅僅是空氣,這個角落裏的人也依舊保留著一種淳樸、笨拙的生活傳統,即便人們逐漸把騎乘的馬換成了摩托車,現代商業邏輯也一點點進入古老的牧場。作家張承志在20世紀90年代到阿勒泰時,一些牧民開始賣馬奶過活,帶著難爲情的羞澀和不得已的無奈,因爲“我們馬奶子全都是招待客人的”。到了21世紀,這個古老的傳統雖然已經被現代生活改變,但人們依舊樂于邀請陌生的客人參加拖依(哈薩克傳統宴席),分享當季的牧場美食。

阿勒泰是自由的,是一種古老生活不曾逝去的證據。這裏的牧民是世界上搬家最頻繁的民族,土地難以束縛他們,追逐季節、天氣與水草,沿著牧道流動于天地間,是刻在他們骨子裏的生活方式。“哈薩克”,本意就是“自由自在”。阿勒泰的山野、湖泊與河流,在瞬間進入你眼簾的時候,便是坦坦蕩蕩、無拘無束的樣子。

(圖/《我的阿勒泰》)

當然,阿勒泰不是完美的,我們會一次次發現傳統與現代的此消彼長,也可能在群山之中迷失方向。阿勒泰是原鄉,但不是終點。李娟告訴我們,阿勒泰是一個原點,置身于這裏的曠野,不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是出發:“在這裏,無論身在何處,都處在‘前往’的狀態中。哪怕已經‘抵達’了。”

阿勒泰可以不在那個地理坐標上。到過阿勒泰的人、聽過阿勒泰的人,內心角落裏或許都會有一個“阿勒泰”——不經意間,吹起來自大西洋與北冰洋的風,而沿著季風吹拂的方向,便是生生不息的四季牧場。

運營:鹿子芮;排版:甘妙

本文首發于《新周刊》總659期《只有阿勒泰知道》

原標題:《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阿勒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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