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別開玩笑 “有沒有這麽一個人，你無數次想把愛意宣之于口，但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顧雅輕喃念著，慢慢按下結束鍵。 至今爲止，這只錄音筆裏總共有一百八十條音頻。 從和蘇寒柘結婚那天開始，不曾間斷。 只是這些話，她從沒給他聽過。 房間外傳來一道關門聲，顧雅連忙走出去。 就看見玄關處正脫下大衣的蘇寒柘，她迎上前：“小柘，你回來了。” 然而下一秒，顧雅看到蘇寒柘的嘴角竟挂著淡淡笑意，不禁一怔。 從半年前那場導致他失明的車禍後，顧雅就再也沒見他笑過。 地板上散落著一些木雕工具。 她怕蘇寒柘被絆到，邊蹲下身整理邊問：“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我找到她了，我們離婚吧。” 蘇寒柘清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顧雅呼吸一滯，手指下意識握緊。 刻刀鋒利，刀刃在掌心劃出一道血痕，她卻不覺痛。 蘇寒柘說的這個“她”，顧雅知道。 他自手術醒來之後，就一直在尋找昏迷之前聽到的那個聲音。 半年了，他終于找到了嗎？ 顧雅連呼吸都在發顫，怔怔看著滴落在地上的血，耳邊回想起朋友的問話。 “你和蘇寒柘這種爲了結婚而結婚的婚姻會幸福嗎？” 那時候她沒回答。 現在卻好像有了答案—— 不會。 一直沒聽到回話，蘇寒柘眉心微皺，沒有焦點的眼露出些疑惑：“怎麽不說話？” 顧雅咽下喉間的苦澀，將刻刀重新撿起來：“先吃飯吧，我做了你喜歡的麻辣蝦。” 蘇寒柘循聲側過頭，漆黑如墨的雙眸落在她身上。 即使知道他看不見，顧雅的心還是猛地顫了一下。 片刻，蘇寒柘才沉聲回：“好。” 這一頓飯吃得安靜無聲，顧雅將菜都擺放在蘇寒柘面前，自己卻是食不下咽。 晚飯後，顧雅收拾幹淨廚房走上二樓，蘇寒柘恰好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她腳步一頓，剛想說什麽。 蘇寒柘卻與她擦肩而過，直接走進房間。 顧雅站在原地，回望著那間臥室。 自從結婚以來，明面上他們是夫妻，實際上卻更像合租的室友，就連睡覺都是分開的。 怔站了半晌，顧雅走到蘇寒柘房間門口。 她貪戀地看了一眼他，才把燈輕關上。 轉身欲走時，黑暗中卻傳來蘇寒柘低沉的聲音。 “明早，我們就去離婚登記處把手續辦了。” 正是寒冬，別墅裏空調吹出的暖氣熱騰騰的。 可顧雅卻覺得寒意從腳底直升，瞬間蔓延了四肢百骸。 蘇寒柘冰冷的話語如同一根根冰棱，狠狠刺進顧雅的心髒。 她死死的掐住手心：“你就這麽急嗎？” “我們本來就不是因爲愛才結婚，沒必要耽誤彼此。”蘇寒柘語氣平淡，仿佛在說明天的天氣如何。 蕭瑟淒涼染上顧雅的眸，她終是忍不住，啞聲說出了藏在心裏多年的愛意。 “如果我說……我愛你呢？” 蘇寒柘的嗓音卻冷了下去：“別開玩笑。” 第二章 不是自己 聞言，顧雅如置深淵。 兩人青梅竹馬，她一直都喜歡蘇寒柘。 半年前他們遭遇車禍，蘇寒柘的頭部遭受重擊，當場失明。 自那之後，她辭去了電台主播的工作，陪在蘇寒柘身邊悉心照蘇他，而後結婚。 顧雅以爲兩人總會日久生情。 現在看來是她太天真，蘇寒柘不相信她愛他，更不會愛上她。 一陣沉默後。 顧雅深吸一口氣：“還有兩個月就是我的生日，陪我過完這個生日再離婚，好嗎？” 蘇寒柘沒有拒絕。 夜色淒冷。 顧雅走回客廳，和過往一樣，拿起了桌子上沒完成的木雕繼續篆刻。 不久，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貓頭鷹出現在顧雅手中。 她將木雕翻轉，在底部刻上了“Eli”，蘇寒柘的英文名字。 摩挲著那幾個字母，顧雅不由得鼻尖一酸。 她的每一個作品都刻有他的名字，仿佛這樣，他們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在一起。 忽地，些許淩冽的冷風吹進屋子。 顧雅嗓子一癢，怕吵醒蘇寒柘，她連忙用手捂口，壓抑地咳了幾聲。 喉間卻湧上股腥甜，而剛剛捂口的手，上面正染著一攤紅！ 顧雅神色一頓，怔看了半晌，拿紙慢慢將那血擦掉。 一夜倏忽而過。 早上，顧雅如常做了早餐。 等蘇寒柘吃完坐車離開後，她獨自一人去了醫院。 醫生辦公室裏。 醫生表情凝重：“顧小姐，你的喉癌已經到了中期。我們建議你盡快住院准備手術，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顧雅沒說話。 一開始知道自己得病時，她有過慌張。 蘇寒柘失明，她要失聲，若真到了她無法說話的那一天，只能靠聲音交流的蘇寒柘還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嗎？ 也更擔心如果自己不在了，蘇寒柘該怎麽辦？誰來照蘇他！ 可一想到他昨晚的話…… 顧雅明白，他需要的人並不是自己！ 想到這兒，她嘴裏發苦，看向醫生：“我知道了，我安排好事情就會來。” 說完，顧雅起身走出了醫院。 十二月的天說下雪就下雪。 顧雅站在街道上，望著蒼茫的雪色，眼裏也是一片迷蒙。 這時手機響起，是兩家父母讓兩人中午回家吃飯的短信。 顧雅便想著給蘇寒柘打了個電話，告知這件事。 但好久都沒人接聽。 她看了眼時間，正好快到蘇寒柘午休的時間，便收起檢查報告，去了高翻院。 剛走進大門，恰好遇上蘇寒柘的同事。 “顧雅？你來找蘇老師的？” 他認識顧雅，但自從車禍之後就再沒見她來過。 顧雅淡淡笑了笑：“嗯，他還沒下來嗎？” 那人笑了笑：“蘇老師最近帶了個實習生，挺忙的，你不知道嗎？” 實習生？ 莫名的，顧雅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蘇寒柘說找到了那個人…… 正當她出神之際。 同事聲音再次響起：“诶，蘇老師他們過來了！” 顧雅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見兩個人從電梯裏出來。 而蘇寒柘——他身旁的女人就在他身邊！ 蘇寒柘是個驕傲的人，自失明後從不允許任何人攙扶他。 可現在這一幕，卻像一巴掌直接扇在了顧雅的臉上，疼得她仿佛五髒六腑都要開裂。 這時，同事的聲音再度響起耳畔。 “秦意也不知道是什麽運氣，剛來高翻院就被蘇老師看中了。聽說她之前是做電台主播的，藝名叫什麽……小玖！” 聽到這兩個字，顧雅卻是一怔！ 小玖？ 那不是之前自己做主播時的名字嗎？ 第三章 不會認錯 怔愣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面前。 顧雅目光落在對自己到來毫不知曉的蘇寒柘身上：“小柘。” 聽見她的聲音，蘇寒柘愣了下，皺起眉：“顧雅？” 而一旁的秦意看見顧雅，面露茫然，但並沒拿開扶著蘇寒柘的手。 這親昵的一幕落在顧雅眼中仿佛針紮一般。 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攢緊，剛要開口說點什麽。 蘇寒柘已經抽回自己的手臂，自行往外走去。 見狀，顧雅忙跟身旁人道別，跟了上去。 秦意將這些看在眼裏，問向身邊的同事：“她是誰啊？” “她叫顧雅，是蘇老師的青梅竹馬，也是他的妻子。” 顧雅？ 秦意看著兩人已經遠去的背影，久久沒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雪天路滑。 顧雅看著蘇寒柘的背影，眼前不禁浮現出剛才秦意攙扶他的那一幕，心底一疼。 她抿了抿唇：“小柘，要不要我扶……” “不用。” 蘇寒柘冷冷地打斷了她。 顧雅呼吸一滯，不小心咬破唇畔，血味在口腔中蔓延。 直到坐進車內。 蘇寒柘才再次開口：“你來做什麽？” 顧雅壓下喉間苦澀：“爸媽讓我們中午回家一起吃飯，我給你打過電話……但你沒接。” 聞言，蘇寒柘幾不可聞地蹙了下眉。 “下次可以直接打助理的電話。” 顧雅頓住，胸口一陣悶堵。 通過助理聯系他的人基本都是客戶，可自己明明是他的妻子！ 但這句反駁，最後還是被她咽回了喉嚨。 車子開向老宅，車廂內一片靜默。 顧雅看著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有些晃神。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轉頭看向蘇寒柘：“秦意……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嗎？” 蘇寒柘愣了一瞬，緩緩側過頭看向顧雅在的方向。 “是。” 盡管心中隱約猜到，可親耳聽到他說出來，顧雅的心頭還是悶了一下。 她緩緩攥緊手指，指甲似乎都嵌入了肉裏，傳來一陣陣刺痛。 然而她的痛苦，蘇寒柘都看不到。 半晌，顧雅佯裝鎮定：“你是……怎麽找到她的？” 蘇寒柘似乎回憶起什麽：“她來應聘，我恰好路過聽見她的聲音，和我車禍昏迷前聽到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 話音落下，顧雅卻是渾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車禍發生之後的事她全部都記得，自始至終蘇寒柘的身邊都只有她一個人。 他怎麽可能聽見秦意的聲音？！ 還是說……蘇寒柘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其實一直是自己？ 這個猜測出現的一瞬間，顧雅的心中百感交集，既緊張、又帶著隱隱的期待和欣喜。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探問：“小柘，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不是你要找的人，是你認錯了呢？” 蘇寒柘卻擰緊眉心，面色不悅：“我不會聽錯。” 他堅定的語氣如盆冰水，將顧雅澆了個透。 那些真相在她唇邊打了幾個轉，終究還是沒法再說出口。 這時，車停在了老宅。 顧雅將心裏那些複雜情緒壓下，和蘇寒柘一起走了進去。 兩家人聚在一起，熱鬧歡騰。 顧雅卻笑不出。 忽地手機響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顧小姐，我是秦意。我們見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