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田醒了，是被一個意外動作驚醒的。

車子像蛇一樣扭動，扭得齊田不知不覺耷拉下腦袋，發出輕微的鼾聲。齊田太累了。

猛地，齊田感覺到自己的衣袋似乎被什麽觸動了一下。一睜眼，他看到一個猴子似的人從他身邊慌張走過。他心裏一顫，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摸了摸口袋——謝天謝地，錢還在！他松了一口氣。

齊田後悔不叠，怎麽就睡著了呢？口袋裏的錢來之不易，是一年的血汗錢呢。上車的時候，齊田再三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睡著，都說車上人員複雜，要是萬一……後果不堪設想，一年的辛苦付之東流不說，妻子幸福的笑容、孩子渴望的學費將會消失殆盡。

齊田坐在車上，揉揉朦胧的眼睛，拍拍昏沉沉的腦袋，振作了精神，下意識地環視了車廂一周。大夥兒千姿百態地靠在椅上，或眯著眼，或蜷著身子，有的發出跌宕起伏的鼾聲。

鼾聲太有感染力了，齊田眼皮不禁沉重起來，上下眼皮在打架。齊田一激靈，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大夥兒睡得死死的，說不定有意外發生。于是，齊田睜大血紅的眼睛，四下裏瞧，腦子裏盤算著計策。

車子搖晃著出了崎岖的山間公路，眼前是遼闊的天空，像溪水一樣明淨。太陽向西邊下墜，火紅火紅的，宛如一個火球。晚霞鋪滿了西邊的山巒，五彩缤紛，形態萬千。齊田強打精神，眨眨眼，向著窗外望去。

漂亮，真漂亮。齊田計上心來，不由自主地高喊道。

咋呼什麽啊？害得我睡不好。身邊的中年人伸著懶腰，不耐煩地咕哝了一句，頭又歪到一邊。

你看，天邊的晚霞……齊田毫不顧忌，興高采烈的樣子，聲音高了八度。

有人被驚醒了，緊皺眉頭，眼神像一把利劍，向著齊田逼視過來。

老大不小了。你沒見過晚霞啊！前面的一個大伯回過頭，一臉的倦意，瞪了一眼齊田。

沒看過呢！像極了。齊田不在乎，起勁地吆喝。

大夥兒都被吵醒了，齊刷刷地盯著齊田，神色各異。車廂裏開始騷動起來，人們嘟囔著。

半晌，車廂又靜寂下來，不少人歪倒在座椅上，鼾聲又響了起來。

一定要堅持住，齊田看著昏昏欲睡的大夥，心裏對自己說。

齊田活動了一下四肢，精神了許多，又向著窗外看。

那是一匹馬，跑起來了。齊田又出乎意料地拿腔拿調，馬不見了，獅子出來了。一頭大獅子，威風凜凜地蹲著。

喊什麽喊，不能讓大家清靜一會嗎？

簡直是無聊透頂。

怎麽跟這個傻冒同一輛車。倒黴。

大夥兒被激怒了，嗤之以鼻，臉紅脖子粗，怨聲載道。

齊田充耳不聞，笑嘻嘻的，顧自說得歡。

誰也不知道，齊田究竟怎麽了。

大夥兒議論紛紛，眼神怪異，直埋怨齊田打攪了自己的美夢。

幾個小孩子可不這樣，他們清醒了，禁不住往外看，手舞足蹈起來。

那晚霞，是一只小狗。

是一只駱駝。

車廂響起了清脆的笑聲。大夥兒被逗樂了，個個精神飽滿。

齊田趁機偷偷向一個角落瞄去，接觸到那猴子似的人的目光。“猴子”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然後縮著身子，耷拉著腦袋，沮喪得一敗塗地。齊田暗暗得意，露出欣慰的笑容。

真的像極了一只大象。

不，一只狗熊。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美妙，說什麽像什麽。

車廂裏不再沉寂，大夥兒對著晚霞指指點點，眉飛色舞，談笑風生。

不經意間，車子到了終點，大夥兒有說有笑地下車了。

齊田走在人群裏，誰也沒有理睬，甚至對他們不屑一顧。

齊田擡頭向西邊望去，晚霞消失了，天邊血一樣紅。齊田心裏湧出一絲難過，更多的卻是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