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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老東西，叫你倔，你就摟著你的錢睡覺去吧！”林老太邊把剩下的飯菜狠狠地倒進垃圾桶，邊絮絮叨叨地低罵著。
林老太與林老頭是一對結婚四十多年的夫妻。
林老頭在青海地質勘探隊工作，有時候出去半年，有時候家裏待半年。
林老頭性格古怪，沉默寡言。他掙著高工資，自己舍不得穿，舍不得吃，也不給林老太娘倆一分，林老太爲此恨死了他。
老兩口誰也不搭理誰，林老頭不給林老太錢，林老太也不給他飯吃。做好飯，和兒子一張桌子各占一頭，吃不完的就倒進塑料袋，丟進垃圾筐。
林老頭等他們娘倆吃完飯，兒子出門，老婆進屋，他才慢悠悠出來進廚房。
從小櫃子裏拿出挂面，又摘幾根菠菜，拿一顆雞蛋，做一盆爛乎乎半生不熟的雞蛋面，唏哩呼噜填滿肚子。
三口人就這樣同在屋檐下，過著陌生人的日子。
林老太有一個茶葉蛋攤，在自家一樓的門臉外，她就賣茶葉蛋養大兒子。
林老太性格開朗，平素和街坊鄰居關系很好，遇見合適的年輕男女，閑話家常中給人保媒拉線。若牽線成功，人家會賞她一個紅包。
別看賣茶葉蛋不起眼，林老太能吃苦，又熱心，生意一直不錯，靠賣茶葉蛋硬是給兒子娶了媳婦，還買了一套二手房。
兒子成家後小兩口依舊白天回來吃飯，晚上回去睡覺。
一晃兒林老頭也退休了。退休後的林老頭時間多了，與林老太母子倆的相處越來越尴尬了。
他一年三百六十天守在自己搭蓋的矮屋子裏。每天煮面，看報紙，哪裏也不去，好像出了門回來就進不了家。
兒媳婦小環嫁進來後，有時候會過來在他的門口喊一聲：“爸，在不在？”
林老頭開始不答，小環就站在窗下和鄰居曬太陽的阿婆搭幾句閑話，然後進了婆婆的屋子。
小環幫婆婆邊在廚房打著下手，邊委婉地勸婆婆給公公帶上一碗。
小環說：“媽，人老了吃的少了營養又跟不上，身體機能衰退，很容易得病。爸也不年輕了，媽是大度人，咱不和他一般見識。”
林老太歎口氣，說：“你爸這頭老倔驢，不問青紅皂白就懷疑我，我做的飯他不吃，賺錢也不給我們娘倆花，福生恨他，我也恨他。如今人老了，心也軟了，有時候看他也可憐，你去給燒點肉洗洗衣服吧！”
小環說：“爸是真倔，媽你交給我吧！”
之後，小環每次來都要進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
林老頭說：“別來了，我啥也不需要，也沒啥留給你們。”
小環說：“爸，你和婆婆的事我不摻合，你有啥沒啥我也不知道，我才來一年多也不圖你啥，是婆婆讓我給你燒點肉洗洗衣服，人老了要服老，身體要跟上營養衣服也要穿幹淨，不怕人笑話，就怕躺倒了怎麽辦？你老先出去，我給您收拾收拾。”
老頭沒說話，慢慢走出了屋子。
小環搬個小凳子讓他坐在外面，她進去給他收拾床鋪收拾屋子，然後熱了肉蒸了米飯，端給林老頭吃。
第二天，小環來的時候拿了被套床單新棉絮，把舊的拍打拍打曬在院子裏，給門口的小花澆了水，磨磨蹭蹭等到太陽把舊被子曬透。
小環把拿來的新棉絮做成了褥子，四角釘死鋪在床上，鋪上了新床單，又給曬好的舊被子套上了新被罩。
晚上，林老頭躺在綿軟的褥子上就像睡在雲裏，身上的被子全是太陽的味道。這一晚，林老頭第一次睡了一個大懶覺。
過了兩天，小環又清蒸了一條魚給林老頭端來。
林老頭把一千塊錢放在空木盤裏。小環拒絕，林老頭說不要就不要送飯了。
接下來，小環每天都給林老頭送吃的。
那一天，小環又給林老頭送來了餃子，他往盤子裏放了兩個存折。
小環說：“爸，錢你留著，我和福生上班有花的錢。”
林老頭說：“你心好有教養，一個給你，一個給福生媽，本來想把這些錢帶進棺材裏，算她良心沒泯滅，一輩子的孽緣也是緣。”
小環回去問婆婆：“媽，你到底因爲啥，爸也不是壞人，爲啥你們老夫妻關系弄成這樣緊張？”
強勢一輩子不低頭的林老頭流著淚說：“我和你爸結婚十幾年也沒懷上，他一走就多半年，煤氣罐要扛，煤球要自己從煤站往回拉。
煤站的老秦見我一個女人拉一車煤，很吃力，就幫我推回來。我看他滿頭大汗，他手上黑，就替他擦了一把。也不知誰好事地把這件事對他說了，他就認爲福生是老秦的孩子。”
小環覺得公婆這事很簡單，就是因爲缺乏溝通，産生了誤會。她想，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個結得讓老兩口慢慢地自己解開。
于是，她岔開話題，對婆婆說：“那時爸也年輕氣盛，這回估計也是後悔了。這不，今天爸把攢的錢拿出來了，讓我交給您。您做主，想買啥就買啥。”
林老太笑罵：“這個S老頭，我老了才給我錢，我如今穿衣不好看，吃又吃不動，給錢有啥用。”
“誰說我媽老我和她急，我媽年輕著呢！”小環拉著婆婆的手臂撒著嬌說。
林老太被兒媳婦逗笑了，抹了下眼睛，笑罵了一句“鬼丫頭”，盛了一碗飯菜讓小環給林老頭送去。
周日，小環找來了裝修工人，用林老頭給她的錢把老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
衛生間裝了淋浴器，木頭窗換成了鋁合金的，廚房做了改造，換了四開門的冰箱。然後，安排林老頭住進了陽面的大屋子。
自從林老頭住進了陽面屋，在小環的邀請下也和大家一起上桌吃飯。
三十多年不說話的老兩口也開始搭腔說話了。
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倔了多半輩子的林老頭終于對林老太問出了當年她和老秦咋回事。
林老太生氣地學了當年的經過，在林老頭的道歉中老兩口握手言和。
第二天，林老頭單獨見了福生，不知他說了什麽，福生也原諒了他，一家人皆大歡喜。
院子裏曬陽的阿婆聽到老林家每天傳來的笑聲，不由得喃喃自語：“好媳婦就是一家的風水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