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回鄉日記

文在雪海泛舟過 2024-03-19 05:46:49

還有兩天就要放暑假了。同學們一面收拾行李,一面興奮的談論著。我心裏卻很亂,我有好幾個家:爸在北京,保定有哥哥嫂子,在阜平有媽,不知回哪裏好。我想回阜平看看媽,又能參加農業勞動,但又舍不得離開北京。

下午我就找爸商量這事,爸鼓勵我回阜平。他說雖然我出身農村,但這幾年一直在城市裏念書,跟農村有一定距離,應該趁這機會回去看看,好好勞動幾天鍛煉自己。我覺得爸說得很對,決定回阜平。

第二天我就動身,路過保定順路去看看兄嫂。他們也贊成我去阜平。哥說他們也在爭取下放哩。我們談起爸爸,都誇他是好黨員。我心想哥哥嫂子也是好黨員。我有這樣一個家多幸福。我是共青團員,我一定要爭取入黨,永遠跟著黨走。

吃過午飯我要走,哥要我玩一天,但我有股倔強脾氣,說走就走。哥嫂見留不住我,就一直送我到汽車站,上車前,勉勵我回家後好好參加勞動。

汽車開得飛快,迎面一陣涼風吹來,心裏真暢快。我想起那年出來上學時,還沒有修公路,靠兩條腿慢慢的走真累死人。想到這裏,心裏越發感激黨和政府。自古以來,誰會給我們的山區修公路。

汽車快到王鎮,在這裏換乘馬車。一路上我察看著路旁的莊稼:春玉米,有一人多高了,玉米棒象胳膊一樣粗。我不由自主哼起了“我們祖國多麽遼闊廣大·······”的歌來,一面唱,一面想:要不是合作化,哪裏會有這麽好的收成!

到西莊,過去都是山地,得靠兩只腳走了,山路雖然難走,但想到快要見到媽了,心裏就高興,也就忘了累了。

越往山裏走,路旁的景象變得越不好。旱地裏的谷子、花生,旱得象火燒了似的,看了真叫人心疼。要是我們也會人工下雨就好了。我一定要努力學習,掌握能呼風喚雨的本領。

走了一會兒,忽然看到天邊一大片烏雲往頭頂上湧來,隱隱約約還傳來一陣陣雷鳴聲。我看看上無村下無店,真要下起陣雨,一發大水可就難走了,我加緊腳步迎著風往前走,希望這陣雨等我到家後再下吧。

可是不多久,黃豆大的雨滴打在我臉上,一會兒就下開了傾盆大雨,雨水打得我擡不起頭來。我心中直喊倒黴,但忽然看見田地裏幹枯的谷苗都挺起來了。我舔了下唇上的雨水也感到甜滋滋的,我現在盼望這場雨下個透。

到家,媽見了我可樂壞了,她不知道我今年回阜平過暑假。媽忙著打水給我洗臉。轉身又忙著做東西給我吃。

我洗完臉,換了媽的幹衣服,覺得舒服多了。我一面吃著飯,一面跟媽聊著,從我的學習情況一直談到爸爸、哥哥嫂嫂的情況。

談了一陣,我想起這次沒有多帶衣服來,總不能老穿媽的大褂呀。我決定自己縫一.件短褂。但是,因爲在學校裏我沒有學過針線活,這回把我難住了。最後還是靠了媽的幫助算縫起來了。媽笑著說:“桂蘭,以後要好好學學。總不能老靠著媽呀!”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小芹。小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在一個學校裏念完了小學和初中,後來她沒上高中就回鄉參加勞動,回家那天她哭了半天哩!我一進門,小芹見了差點把我抱了起來,她長得越發壯實、漂亮了。

我跟她媽和她二大伯談了幾句,就問小芹現在還哭鼻子嗎?她臉一紅說:“早不哭啦,現在要我離開咱柳峪村我還不願意哩!”她媽插嘴說:“小芹現在是會計了,成了紅人啦,去年還被評爲模範呢!”小芹趕緊說:“娘,談這幹嘛!”

後來我們談起社裏的情況,我就問她地裏還有什麽活,我想下地勞動。她想了想說:“地裏沒有什麽活了,不過,下午要打壩,你去不?”我點了點頭說:“一定去。”可是,她媽和她二大伯卻不太贊成我去。

小芹拉著我往外走,到門口小聲說:“不聽他們的。不過,你最好先跟你娘商量一下。”我點點頭說:“我不怕累,下午來找你。”

到家我和媽一商量,她很支持我,說咱們是種地出身的,不能忘了本行。她囑咐我別累垮了,但也別太嬌氣。

吃了飯我要去找小芹,媽把我叫住了。她翻箱倒櫃找出一雙我姐姐從前穿過一兩次底子硬幫幫的“山鞋”,還有一條又短又肥的我弟弟在家穿的褲子,又叫我穿上大襟褂。媽仔細的瞧著我說:“好,象樣!”

我走了兩步,她又喊住我,進屋拿了一頂半新不舊 的草帽戴在我頭上。我心裏真感激媽待我真好。

我走到小芹家,小芹早在門口等我了。她瞧著我這身打扮,笑著說:“挺象樣,到底是莊稼主出身。”我紅著臉說:“先別誇我了,還沒有參加勞動哩!”

我們走到打壩地方,見很多人都在了,大夥見了我都鼓掌表示歡迎,我卻臊得不行。心裏說:“一定要幹出點成績來,不能丟人。”

隊長五哥給大家講明了如何打壩,又分了工。我們幾個婦女旣不會壘,又起不動大石頭,就管搬擡從山上滾下來的石頭,作運輸工作。

起初,一搬,可真沉。我想不能示弱呀,咬咬牙搬起一塊大石頭抱在懷裏,緊跟著小芹走。小芹回過頭來等我,一面關切地說:“你可別跟我比,你先搬小的,小的也不能缺少呀!”

我們幹運輸的爲了不叫壘石頭的停工,就飛跑著運石頭,小的一人抱一塊,大的就兩人擡。五嫂見我雖然滿頭大汗,但幹得挺有勁,高興的說:“桂蘭,咱們無論如何要供應上,不能叫大伯他們窩工。”

後來掘石頭的供應不上了。我就拿起鎬來掘。我貪心,挑一塊磨盤大的石頭掘,怎麽也弄不動。小芹過來幫我,但也掘不動。

五嫂見了,過來用一根木杠,一頭插在石頭下面,中間支一石頭,叫我和小芹在另一頭一壓,石塊動起來了。我想起這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呀,我怎麽就想不到,應該學會把書本知識在實踐中結合起來。

石頭掘得差不多了,我們就過去看大伯他們壘石頭,只見大伯、五哥這麽盤算那麽尋思,把一塊塊大大小小的石頭壘得又結實又整齊。我打心眼裏佩服他們有這麽大本領。

我們歇了一會兒,就幫著鏟土。我拿起鐵鍬鏟土,我使不慣鏟,鏟不了多少土,手上就起了泡。

小芹看我使法不對,對我說:“桂蘭,這樣使,往上些·····.”我照她的樣子做,果然順手而輕松,原來這裏面學問還不小哪!

太陽快落山時,還剩幾個壩。大家又休息了。小芹笑著問我:“桂蘭,收獲如何?”我攤開一雙手笑著說:“一門大炮!”大家都笑了起來。要是這樣勞動一個時期,我的神經衰弱病一定會好了。

這時,五嫂又拿起鐮刀割起荊子來,一會兒就割了一大捆。五哥怕累著她,說:“你割吧,我可不給你背。”五嫂卻笑嘻嘻地擡起頭說:“我有法兒割,就有法兒背回去。”五嫂真是個不知疲倦有志氣的人。

直到黃昏時才完工,大家看著打好的壩直發笑。大伯將捋花白胡子,得意地說:“這可好了,再發水,棗樹就沖不倒了。”我心裏也很高興,因爲我也有一部分勞動在裏邊。

婦女們急著回家做飯就先走了。我和五嫂同路,路上,五嫂對我說:“要不是合作化,誰能打這麽多壩?要一個人呀,得打到哪一輩子去呀!”我點點頭心裏激動地說:黨多麽英明啊!這時,從身後還傳來一陣陣歡笑聲。

快到我家了,五嫂瞧著我笑著說:“今天累了吧?”我笑笑說:“不,還好。”我看著五嫂背上的一大捆荊子,問:“五嫂,你怎麽閑不住?”五嫂胸一挺說:“閑著不舒服。要不是家裏有孩子,我成天下地。女人和男人有什麽兩樣。”

五嫂又囑咐我用熱水洗洗腳早點休息,轉身走了。我望著她的背影激動地想。婦女要提高地位,光有黨給按排的條件還不行,婦女也要有志氣,要好好勞動,才會受到人們的敬重。

媽聽見我的聲音迎了出來。她見我混身濕透了,心疼的說:“桂蘭,累了吧!”一面忙拉我進屋,我卻高興的說:“娘,今天我們打了好多壩,以後再發大水可不怕了。”

進屋後,媽忙著給我打水。我洗完臉,洗完腳,媽早把飯菜擺好了。在學校時一頓飯最多吃兩個餅子,今天一口氣吃了四個,感到餅子又香又甜。我這才深信,體力勞動不僅對改造思想有好處,對身體也大有好處。

剛吃過飯,隔壁王大娘來看我了。我忙搬椅子請大娘坐,她瞧著我笑著說:“幾年不見了,長得可越發俊了。”我聽了臉上直發燒。

聊了一陣,大娘忽然悄悄的問我:“丫頭,我聽說中央有個什麽頭兒反對毛主席哩!是真的嗎?”我想她指的一定是章羅聯盟和其他右派分子反黨的事,于是把我知道的,詳細的跟她講了。

大娘一聽氣憤極了,喘著氣說:“他們這些狗養的,要反天了。要反毛主席,首先我不讓,我豁出這條老命也要跟他們拼了。”大娘的眼裏忽然充滿了淚水,她歎了口氣,講起她的過去和現在來了。

還是在解放前,有一年春天,村裏鬧開瘟疫病,大娘全家都病倒了,這一年什麽也沒種下。可是到秋天,地主仍然來逼租。

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初冬,大伯帶著兩個兒子去山西大同找出路。但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大同找不到活幹。沒法子,大伯只能拉著兒子討飯回來。

回家來,大伯凍掉了四個指頭,兩個兒子又冷又餓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那時,吃糠吃得拉不下屎,吃樹皮吃得肚子脹······唉!總算熬過來了。

大娘擦幹眼淚,沉默了一會又說:“誰會想到現在的光景會這樣舒心。入社後生活更好了。兩個兒子一個在朝鮮,一個在通縣百貨公司工作。你大伯也頂多半個勞動力。現在我們穿暖吃飽還有余糧。要不是共産黨,我會有今天嗎?”

大娘一直談了很久才回去。送走大娘後,我想起應該趁這假期給老鄉們讀讀報,講講時事。我把這想法跟媽說了,她很贊成,可就是報紙供應成問題。

昨晚睡晚了,早上醒來一看,太陽已升老高了。我趕緊起來,見媽正提著一桶水進來。

我責怪媽爲什麽不叫醒我,搶過水桶就走。媽說:“桂蘭,你擔不動,少擔些。”我頭也不回的說:“我行。”心想擔水有什麽困難。

我嘴裏唱著歌往水井走去,見小芹也在打水。我就跟她提起讀報的事,小芹點頭直贊成,還說,她負責叫小學生每天去辛莊取報紙。

我打滿水往回走時,唱不出歌來了。肩膀被壓得生疼,腳也站不穩了,走路一晃一晃地直搖擺。我瞧著小芹一搖一搖地走得那麽逍遙自在,打心裏羨慕她。我算知道了擔水也不容易呀。

以後,我每天一早起來擔水。開頭幾天肩壓得疼痛,我就再壓,後來就不疼了。我也能象小芹那樣逍遙自在了。不過總是比不上小芹走得快,她笑著說:“你要比過我,那還得擔兩年水。”

每天,當太陽快下山時,我總是找小芹一起到山上去割柴,有時五嫂也去。五嫂見我什麽都幹,高興的說:“你倒沒成洋學生、書呆子,還是咱們的人。”我聽了心中樂滋滋的。

從那天和小芹談起讀報的事後,每天中午我就有了件讀報的工作。我一面讀,一面解釋,怕他們聽不懂。其實他們對問題辨解力非常強。讀到右派分子侮蠛說合作化搞糟了時,他們都跳起來罵開了。他們用親身經曆有力駁斥了右派的謬論。

開頭幾天來聽讀報的人不多,後來卻越來越多了,我家裏都擠不下了。我和大伯一商量,就決定請小芹和另外兩個高小畢業生分幾處地方讀報。大伯瞧著我說:“桂蘭,你瞧農村多麽需要一批有文化的人。”

就這樣,我每天勞動,每天訪問,每天參加各種會議,我成了個“臨時社員”了。日子過的真快,暑假快過去了,我真舍不得離開我的家鄉。這天我正在家複習功課,小芹來找我,要我一起出去散散步。

出了門,我們順著小路往山上走去。到了山頂,一看,柳峪村就在腳下。小芹見我呆呆地望著山下,問我:“桂蘭,你喜歡咱村嗎?”我點點頭說:“當然喜歡。可惜現在它還是光禿禿的。”

小芹忽然變得嚴肅起來,說:“我們要把山上都栽上樹。社長那天在會上說,我們要搞副業、林業、蔬菜業、畜牧業,我記都記不清了,再過五年,一切會變得更美更好了。”我聽著小芹的話,好象已經看見到處是象綠茵一片的家鄉了。

小芹越說越興奮,站了起來說:“你聽社長說得多好,到那時,全中國數了北京,就是咱們柳峪村了。”她拉著我的手又說:“你要是也回來參加勞動有多好。”我激動地說:“要是我畢業後考不上大學,我一定回來參加農業勞動。”

明天我又要回北京了。晚上我說什麽也睡不著,我起來翻開日記本,想把這一段日子的事全記下來,可是提起筆來卻又不知從何寫起,因爲內容太多了。最後,我寫了這幾個字:我要學小芹那樣終生從事“修理地球”的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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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雪海泛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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