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傅雷的故事

文在雪海泛舟過 2024-05-21 11:56:18

1908年 4月 7日,在上海南彙縣(現南彙區)固浦鎮漁潭鄉一戶家道殷實的傅姓人家裏,一個男孩出生了。因其哭聲震天,長輩爲他取名爲雷,又根據《孟子》“一怒而天下安”之句,以怒安爲其字。大發雷霆謂之怒,名與字相得益彰。

1912年,傳雷四歲,父親傅鵬飛受人誣害,蒙冤入獄。母親李欲振忙于營救丈夫,無暇照料家庭,年幼的三個弟妹相繼夭折。後經傅雷母親多方奔走,父親三個月後終得出獄,但不久就在郁悶中病故,年僅24 歲。

一年之中,丈夫和三個孩子相繼去世,使當時也只有24歲的母親終日愁容滿面。母親性情剛烈,常以報仇爲念。她決心要好好培養傅雷,終身不再嫁,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傳雷身上。

傅家雖有四百多畝土地,但無力耕種,也不會管理,母親只好請賬房陸先生照料,雇人種地。傳雷七歲時,她便爲兒子請來私塾先生。盡管不識字,可每到晚間,她叫傳雷背書,何處背錯、何處背漏,她居然都聽得出來。

一次,傳雷在外玩耍時間過長,母親差點把他扔河裏;他成績不佳,母親曾滴熱蠟燭燙他肚皮 傳雷從小受到母親嚴厲的管教,漸漸養成了嚴謹的作風,做事認真,從不草率姑且,同時也養成了他孤傲、叛逆、暴躁的性格。

鄉村落後閉塞,不僅在生活上有諸多不便,更不利于孩子的學業。傳雷11歲時,母親便帶他搬到南彙縣周浦鎮東大街,送他進入周浦鎮小學學習。他們租住的房子傳說經常鬧鬼,別人都不敢住,母親並不懼怕,帶著傳雷住了下來。

第二年,母親又把兒子送到繁華的大上海。傳雷考入了南洋中學附小四年級。離開管教嚴厲的母親,周圍又有一群活潑好動的夥伴,傳雷又故態複萌,在南洋中學附小只待了一年多,就因“頑劣”被校方開除了。

1921年,傳雷以同等學力考入上海徐彙公學(即徐彙中學)念初中。這是一所教會學校,校長由意大利神甫擔任,教授法語。學校的制度很嚴格,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每一個活動環節都在監學督促之下進行。

吃飯時間結束,監學小鈴一搖,沒有吃完也得趕緊去排隊上操場。晚上自修到9點鍾,熄燈睡覺。上床後,先把帳子挂好,然後把木棍壓在帳子外邊。早上醒來頭一件事就是把木棍放在地上。監學一看棍子在地,就知道你已經醒了

該校學生都得住校,一個月只許回家一次,每次都要由家長填寫卡片後親自來領,才能離校。上午8點走,下午5點必須返校。住讀在這樣一所教會學校,傳雷非常不適應。

他在班上顯得很“特別”,他只和談得來的同學交往,雖然誠懇、豪爽,但若遇一言不合,也經常爭吵不休,甚至動手動腳。哪怕是老師,只要與他意見不同,也要與之爭論,不得到對方的認同,他就不肯罷休。

他不喜歡數學。有一次考數學,他計算到一半,就將鋼筆尖用力往課桌上一戳,把沒有做完的考卷交了上去。教會學校裏都得念《聖經》,傳雷對此很反感。他用激烈的言辭公開反對宗教信仰。因此,初中未畢業,他又被學校開除了。

傳雷離開徐彙公學後,于1924年以同等學力考入上海大同大學附屬中學讀高中。這裏學的是英文。很偶然,在學校的壁報上,他看到一位名叫雷垣的同學寫的作文談到自己的身世,竟與他格外相似。他打聽到雷垣的宿舍,上門求訪。兩人一見如故。

傳雷學的是文科,雷垣是理科的學生。文理科學生的宿舍本來是夯開的,傳雷爲了能與雷垣有更多交心的機會,便從文科搬到了理科,與雷垣住在一起。相同的身世,使他們結爲知己。

不過才幾天,雷垣便領略了傳雷的脾氣。一遇見解不同,傳雷就會激動起來,臉紅脖子粗。翌日醒來,傳雷的怒氣早已煙消雲散,就會向雷垣連連道歉。雷垣很喜歡他直如竹簡、純如水晶、急如燃眉、熱情似熾的脾氣。

1925年,上海發生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傳雷目睹了帝國主義者屠殺同胞,同學和友人遭到巡捕毒打的情景。他和同學們一起走上街頭,示威遊行,演講呐喊,控訴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的血腥暴行,激發民衆的愛國熱情。

第二年春,在北伐勝利消息的鼓舞下,他與同學姚之訓等帶頭參加反學閥運動。大同附中的校董吳稚晖爲了壓制風潮,串通租界巡捕房,下令逮捕學生。在運動中特別積極的傳雷被傳爲是共産黨,受到校方的威脅恐嚇。

傳雷母親聞訊後,爲了兒子的安全,當即趕來,強令傳雷隨自己返鄉躲避。此後,傳雷再沒有回大同附中繼續上學。他在老家寫了短篇小說《回憶的一幕》,發表于1927年1月《小說世界》第15卷第4期。秋後,傳雷以同等學力考入上海持志大學讀一年級。

寡母愛子心切,所做一切理所當然。難能可貴的是,傅母眼光遠大、心胸開闊。她變賣家産,准備送獨子自費留學法國。出國前,在大人的操辦下,傅雷與小他五歲的遠房表妹朱梅福訂了婚。

朱梅福出身書香門第,端莊秀麗,性情隨和,才華出衆。她先在上海教會學校裨文女校念初中,後升入晏摩氏女校念高中。她懂英文,會彈鋼琴。所以這樁看似包辦的婚姻,實則青梅竹馬,彼此早已情投意合,只是心照不宣。

1927年12月31日,母親和朱梅福等都來黃浦江碼頭送別傳雷。傳雷答應朱梅福,說一定會經常給她寫信,並請她多照顧自己的母親,替自己盡孝。

盡管傳雷在徐彙公學念過三年法文,但畢竟粗淺。他帶著《法語初級讀本》上船,准備臨時抱佛腳。船過西貢,上來一位法語非常好的越南青年。傳雷便拜他爲師,每日授法語一小時。一個多月後,當船抵法國馬賽時,傳雷已經會用法語進行一般會話了。

到了巴黎,傳雷一邊請私人教師補習法文,一邊隨時隨地向熱情的房東老太太學習會話。于是私人教師管讀本與文法,房東太太管會話與發音。半年以後,聰明過人的傳雷很快就過了語言關。

接著,傳雷入巴黎大學學習文科,同時又到盧佛美術史學校聽課,專攻美術理論和藝術評論。當他開始深入鑽研法國的文學和藝術時,很快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同時,他在生活上也逐漸融入了法國社會,言談舉止表現出了藝術家的氣質。

當傳雷讀到羅曼·羅蘭的著作《貝多芬》時,頓時猶如感受到了神的光照,心靈的創傷受到了撫慰,全身充滿了生命的激情,他感動得嚎啕大哭,發誓要將《貝多芬》譯成中文,把自己所受的恩澤轉贈給中國的讀者。

聰穎勤奮的傳雷引起了一個叫瑪德琳的法國女孩的關注。她金發碧眼,身材苗條,熱情似火。她不僅會彈會唱,而且懂得繪畫,更喜歡探討藝術。當她與傅雷在一起時,兩人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不斷的探討與爭論,讓兩人的心靈碰撞出了火花。

雖然傳雷愛朱梅福的心沒有變,依然每月一封信寄往遠方的未婚妻,但終究敵不過眼前瑪德琳猛烈的愛情攻勢,他的心理天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也瑪德琳共浴愛河,形影不離。爲此,傅雷寫了封很長的信給母親,表示要退婚。信寫好後,卻沒有勇氣寄出。

那時劉海粟正在歐洲遊學、考察,傳雷多次爲他擔任口譯。劉海粟年長傳雷12歲,因藝術理念接近,兩人結爲摯友。傳雷請劉海粟代爲寄信。但是幾個月後,傳雷發現瑪德琳同時交往幾個男朋友。他無法接受女友的隨性、開放,兩人黯然分手。

失戀加上對故鄉親人的歉疚,雙重痛苦煎熬著傳雷的心靈,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劉海粟去看他時,告訴他,那封信他並沒有寄出。傳雷先是大喜,繼之痛哭失聲: “我畢竟是寫了這封信的!我對不住她們! ”

之後他全心投入學習,並嘗試翻譯工作。1929年,他在遊曆瑞士時,在萊芒湖畔翻譯了《聖揚喬而夫的傳說》,這篇文章載于次年出版的《華胥社文藝論集》。這是他最初發表的譯作。1929年9月,返回巴黎後,他開始翻譯丹納《藝術論》第1編第1章,並撰寫《譯者弁言》。

傳雷身在歐洲,心系祖國。1931年春,他應“意大利皇家地理學會”邀請訪問意大利時,在羅馬發表了題爲《國民革命軍北伐與北洋軍閥鬥爭的意義》的著名講演,猛烈抨擊北洋軍閥的黑暗統治。

是年秋天,傳雷結束了四年留法學業,與劉海粟同船回到上海,借住在劉家。劉海粟當時擔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校長。應劉海粟邀請,傳雷擔任美專辦公室主任,兼授美術史和法文,同時開始致力于法國文學的翻譯與介紹工作。

傳雷待人十分真誠,但性格剛烈,耿直暴躁。當時劉海粟還聘請在北平美術專科學校任教的俞劍華先生來校兼課。劉海粟考慮到學生們不太了解俞劍華,就讓人在學校長廊裏挂上俞劍華的繪畫作品。

傳雷看到後立刻對工友下令: “這些畫沒有創造性、才氣少,收掉! ”工友立刻將畫全部拿了下來。這時,俞劍華正好過來,看到了全部情景。劉海粟感到很尴尬,就把俞劍華介紹給傅雷。俞劍華也主動向傅雷打招呼。

可是傳雷冷淡地點了點頭,掉頭就走開了。劉海粟很難堪,追進傅雷辦公室,問他: “你怎麽這樣傲慢? ”傳雷不屑地說: “此公沒有本領。”好在俞劍華敬佩傳雷的才華,後來兩人還成了好朋友。

1932年,傳雷和朱梅福在上海一家飯店舉行了隆重的新式婚禮。他爲愛妻改名梅馥,暗含陸遊的《蔔算子·詠梅》之意: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在他眼中,妻子就是一枝聖潔馥郁的梅花。

婚後,有了妻子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的關懷,傳雷的翻譯工作進展很快。他翻譯的屠格涅夫等人的散文詩四首陸續發表于1932年 10 月至 1933 年 1 月的《藝術句刊》上。經過一年多的努力,他翻譯完成了心目中最神聖的《貝多芬傳》。

他滿懷希望地將譯稿寄給上海商務印書館,卻遭到無情的退稿,只因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傳雷雖然十分失望,但懷著對法國大文豪羅曼·羅蘭的無比尊崇,繼續翻譯另外兩部名人傳——《彌蓋朗琪羅傳》和《托爾斯泰傳》。

1932年,經曆了五四新文化運動洗禮的中國畫壇,經受著中西相融、新舊交替的陣痛。留法畫家龐薰琹和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任教的倪贻德、張弦等,爲改變現狀而結成“決瀾社”,發表《決瀾社宣言》。傅雷積極參與,並與倪贻德合編《藝術旬刊》.

那一年,他爲龐薰琹籌辦個人畫展,爲《時事新報》“星期學燈”專欄撰寫國外文學動態和評論中國音樂與戲劇,又翻譯文章,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

這時《國際譯報》編者也要他將《貝多芬傳》節錄精要發表,他很受鼓舞。完成了《彌蓋朗琪羅傳》和《托爾斯泰傳》的翻譯譯著前。後,他致函作者羅曼·羅蘭,描述自己當初讀到《貝多芬傳》時的振奮情形,並希望羅曼·羅蘭能夠回函,作爲序言刊登在

1932年7月,在上海最炎熱的日子,傳雷收到了羅曼。羅蘭的回信,他十分欣喜。他匆匆趕寫一信,托請一位正要去歐洲的朋友到歐洲後寄給大師。在信中,他感謝大師複函,並告訴大師“名人三傳”即將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

這年,朱梅馥産下一男孩,但孩子剛出生便矢折了。傳雷的翻譯工作也不那麽順利。1933年,他翻譯的《夏洛外傳》以"自己出版社”名義自費出版。他翻譯的法國《羅丹藝術論》一書,作爲美術講義,也未能正式出版,僅油印數百份。

1933 年9月,操勞一世的母親因風濕病,年僅 45 歲就去世了,這令傳雷夫婦不勝悲痛。傳雷爲了扶柩回鄉安葬母親,辭去了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教職。

傳雷是個對己對人都很嚴苛卻又極重朋友情誼的人。傳雷與同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任教的張弦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在他離職不久後,張弦因病逝世。這位中國藝術教育先驅的英年早逝令傳雷扼腕痛惜。

他欲爲張弦在報上登一訃告,讓他數年來的桃李得悉,還想爲他籌備一個遺作展覽會,所得的款項作爲他遺孤的教育費。但因種種原因,傳雷的這些打算都未能如願,這使傳雷十分遺憾,情緒也一度跌入低谷。

好在半年之後, 1934年3月10日,又一個男孩降生于上海花園新村傳雷家,猶如一輪初升的朝陽重又照亮了傳雷的心靈,也讓他家再度充滿了笑聲。傳雷爲這個孩子取名“傅聰”。爲了把傅聰培養成才,他傾注了很多心血。

1934年秋,傳雷與朋友合辦《時事彙報》周刊, 自任總編輯。這是他首次接觸印刷出版事業。他全心投入,常常半夜還在印刷所看拼版。但因沒有辦刊經驗,周刊只辦了三個月,就因經濟虧損而停刊了。

1935年3月,他編譯了《各國文物保管法規彙編》。但四個月後,因看不慣當時社會的種種醜惡現象而辭職,他決定將翻譯作爲自己的終生職業。

這年,傳雷在劉海粟家認識了年長自己45歲的畫家黃賓虹。黃賓虹博大精深的藝術體系和卓越的藝術才華令傳雷欽慕不已。而傳雷也因對中西畫獨到的見解被黃賓虹認爲識畫懂畫的知己。爲了黃賓虹,傳雷甘願放下手頭工作,爲他當策展人、經紀人。

1937年4月15日,傳雷次子傅敏降生。他們有了一個溫馨的四口之家。當時正值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他積極參加各種抗日救亡活動。抗戰勝利後,他與留居上海的部分文化教育界進步知識分子等著名愛國民主人士,成立了中國民主促進會,並當選爲第一屆理事。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傳雷成了公衆人物,被當選爲第一、二屆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代表。他對翻譯工作認真到苛求,哪怕是已經刊印過的大部頭的譯作,覺得不滿意就會重新譯過。1952年起,他任上海作家協會理事。1953年,他將《約翰·克利斯朵夫》重譯本付梓出版。

傅聰8歲時,傳雷發現他有音樂天賦,對他傾注了極大的心血,讓他學習鋼琴。1953年春節,傅聰和幾個小朋友一起彈琴。傅雷覺得傅聰彈得不好,等別的孩子走後,把傅聰訓了一頓。傅聰不服氣,跑到小提琴演奏家毛楚恩教授家待了一個多月。

傅聰最終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1955 年,他在波蘭華沙舉行的“ 第五屆國際肖邦鋼琴比賽”中獲第三名,並獲得演奏“瑪祖卡舞曲”的最優獎。傅敏看到哥哥取得了驕人的成績,也想學音樂。傳雷對他說: “我再也沒有錢在我們家培養第二個音樂家了。”

傳雷竭力想跟上時代的變化。當他看到國家轟轟烈烈的建設景象,又看了許多反映解放戰爭、革命戰爭時期的小說,深受感動和感染。1955 年,他每月都有新的譯作,並當上了上海市政協委員。

1956年4月下旬,他參加政協視察團視察郊區農業生産合作社,並于5月寫了《第一階段郊區農業生産合作社視察報告》。 6月去安徽參觀合肥淮南煤礦、佛子嶺水庫、梅山水庫,執筆寫出《政協上海市委會安徽省建設事業參觀團第一組總結報告》。

1956 年,在波蘭留學的傅聰回國探親,大家聚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自從傅聰離家留學後,傳雷一直以書信勉勵他,所以傅聰跟父親更是整晚整晚地促膝長談,談音樂、談哲學。傳雷要求兒子第一是學做人,其次是做藝術家,再其次做音樂家,最後才是做鋼琴家。

不料, 1957年,傳雷遇到了命運的大起大落。這年元旦,他在《文彙報》上發表《閑話新年》,語調樂觀;還在《文彙報》上發表有關知識分子、整風、文藝界出版界問題的文章。同年3月4日,他作爲特邀代表,赴京列席中共中央宣傳工作會議。

會後,他盛贊毛澤東的講話,並爲在波蘭留學的兒子傅聰手抄《毛主席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

5月1日, 《人民日報》撰文鼓勵“大鳴大放”。一周後,傳雷積極響應,發表了文章《大家砌的牆大家拆》,對少數知識分子提出尖銳的批評。5月初,他出任上海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

然而到了夏天,政治風雲突變。上海的《文彙報》《解放日報》都刊載文章,批判傳雷。上海作家協會開了十次批鬥傳雷的大會。傳雷做了三次檢討…………

當時的中共上海市委書記兼宣傳部部長石西民想保護他過關,勸傳雷承認自己說錯了一些話,只要檢討時高調點,就能過關。可傳雷不買賬,認爲自己的話被歪曲理解了。

自己一向緊跟黨、緊跟形勢,結果還是成了“右派分子”,傳雷實在想不通。一天晚上,他遲遲不回家,夫人知曉他甯折不彎的脾氣,十分擔心他的安危。等到半夜,他終于回來了,夫人才松了一口氣。傳雷說: “我有兩個孩子,爲了孩子,我不能不回來。”

兩個多月後,傅聰得知父親被打成“右派”。因爲受父親的牽連,他自己也接到被召回國內的通知。傅聰視鋼琴爲生命,他怕回國之後無法繼續演奏生涯,于是離開波蘭,出走英國。傳雷得知這一消息,深受打擊,躺在床上好幾天不吃不喝

傅聰出走對傅雷的打擊,引起了夏衍先生的注意。他將此事告知陳毅市長,陳毅又彙報給周總理。總理鼓勵傳雷給傅聰寫信,讓他們父子之間保持聯系。通過一封封書信,傳雷一再教導兒子,人在國外,仍要以國家利益爲重。他不會想到,家書竟延續二十余年。

1958年,傳雷譯了巴爾紮克的《賽查·皮羅多盛衰記》,寄到人民文學出版社,被束之高閣。他花費近一年時間,譯出丹納的《藝術哲學》也不能出版。傅雷以譯書爲業,他沒有工資,稿費是唯一的經濟來源。譯稿不能出版,對于他來說生存都成了問題。出版社建議傳雷用筆名出書,但他甯可不出書,也堅決不改名。

最後,經人民文學出版社內部商定,他們一面仍請傳雷繼續譯書,並按規定,以預支稿酬的方式,讓他維持生計;一面把他的譯稿壓下,不發排,准備等他日後“摘帽”再出版。

因爲譯著不能出版,爲了讓傅聰能夠盡早讀到他最新翻譯的《藝術哲學》,傳雷竟然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把《藝術哲學》的前幾章,共計四萬多字,端端正正地抄好,寄給傅聰,給萬裏之外的兒子送去了父愛的溫暖和鞭策。

傳雷的摯友、著名英國文學翻譯家周煦良,爲了給傳雷排憂解愁,知道他喜歡書法,便給他送來字帖。雖然他深知傳雷向來事事認真,但也沒有料到他竟然練字入迷,後來他的手稿都成了書法藝術的珍品。

傳雷知道傅聰有了女朋友,是美國著名小提琴家梅紐因的女兒彌拉,非常高興,用英文給彌拉寫信送去祝福。婚後三年,彌拉懷孕了,傳雷夫婦在逛城隍廟的時候,看到淩霄花開得非常茂盛,便給未出世的孩子取了名字——生男孩叫淩霄,生女孩叫淩雲。

1961年9月30日,報上刊登了摘去傳雷的“右派分子”帽子的消息,傳雷一大批積壓的譯稿陸續出版。由于他在研究與翻譯巴爾紮克著作方面的卓越成就,法國巴爾紮克研究協會吸收他爲會員。

1964年8月,傳雷譯畢巴爾紮克的《幻滅》三部曲。1965年11月,傳雷眼疾稍好,就第4次修改並謄寫巴爾紮克小說《貓兒打球號》。這是傳雷的最後一部譯稿,但後來稿件不知去向。

“政治運動”的弦剛剛松弛了一下,又繃緊了。傳雷決心以死來抗爭和控訴。與傳雷相濡以沫34年的朱梅馥完全懂得丈夫的心。他們平靜地安排好了一切,還共同完成了遺書。淩晨,傳雷和夫人滿懷悲憤,上吊自盡,

他們的遺書清醒、冷靜、安詳、周到:損失的首飾安排了賠償,保姆過渡時期的生活費都留下了,甚至連自己的火葬費都落實好…………爲了怕白盡時踢翻的凳子驚擾樓下的鄰居,還在凳子下墊了厚厚的棉花胎。

一位叫江小燕的姑娘,與傅家素昧平生,因爲非常喜愛傳雷的譯著,又聽過傅聰的詩一般的琴聲,對傅家厄運充滿同情。她以傳雷“幹女兒”的名義領取了骨灰,傳雷夫婦骨灰這才奇迹般地保存下來。義

1979年4月26日上午,上海市文聯和上海作協隆重舉行“傳雷、朱梅馥追悼會”。柯靈同志在悼詞中鄭重宣布: 1958年把傳雷劃爲“右派分子”是錯誤的,應予改正;傳雷夫婦徹底恢複政治名譽。

離國25年後,傅聰終于回國了。傳雷的骨灰盒被安放在上海龍華“革命幹部骨灰室”內,妻子朱梅馥則葬在了家鄉青浦公墓,爲了紀念傳雷,2008年2月,上海市南彙區(現已劃入浦東新區)周浦八一中學更名爲上海市傅雷中學。

2013年10月,傳雷夫婦離世47年之後,上海南彙福壽園海港陵園內,在傅聰彈奏的莫紮特與肖邦的鋼琴曲中,傳雷與朱梅馥的骨灰最終合葬于此,實現了中國傳統意義上的葉落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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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雪海泛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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