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團圓

文在雪海泛舟過 2024-05-09 01:48:43

一九七七年初秋的一個晚上,濱江市友誼劇場內正演出精彩的文藝節目。

前排第一行,有一位觀衆神色不安,時而看看旁邊的一個空座位;時而望望劇場門口。他就是濱江市僑務科科長王大剛。

原來他是專門陪同旅日華僑回國觀光團前來觀看演出的。可是,下一個節目快要開始,身旁的座位還在空著,王大剛再也坐不住了。

他匆匆趕到觀光團的住地濱江華僑旅社。只聽得大廈花園那邊,傳來一陣如泣如訴的琵琶聲······“難道是她?”

他循著琴聲走去,只見花叢中的石凳上,坐著一位年輕的婦女,手抱琵琶,仰望明月。“啊!,果然是她!”

王大剛快步走到她身旁,輕輕地叫了一聲:“劉小莉,你怎麽啦?”劉小莉掏出手絹拭去眼淚,想說話又停下來。

王大剛看出這位旅日華僑一定有沉重的心事,便親切地說:“小莉,聽弦知音,你有什麽事情盡管對我說,有什麽困難,我們一定設法替你解決。”

劉小莉的心感到一陣溫暖,半信半疑地說:“我這次回來,是想尋找我從未見過面的親生父親·····。”她用顫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絲巾小包,取出一朵玉石蓮花,訴說一段辛酸的往事:

一九四九年初冬,國民黨的統治面臨崩潰,濱江港碼頭一片混亂。一個國民黨軍官揮舞著皮鞭,吆喝苦力把洗劫來的財物搬運上船,准備逃往台灣。

這時候,一艘從香港開來的客輪停靠到這個碼頭。船上的旅客,爭先恐後地從破爛的船艙湧出。

一個瞪著三角眼的軍官操著破鑼似的嗓子大喊:“奉上司之命,搜查共黨分子!”頓時,士兵們荷槍實彈,如臨大敵。

旅客當中有對華僑打扮的青年夫婦,男的叫劉明,手提行李;女的叫潘玉茹,肩上背著一個琵琶。突然,一個兵攔住他們,喝問:“從哪裏來?”劉明回答:“我們是從日本趕回來看望病重的父母的。”

那個軍官立即示意士兵動手往潘玉茹身上搜查。劉明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喝道:“住手!不准搜,她是懷了孕的人!”

可是,敵軍官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劉明的衣襟,嚎叫著:“好大的膽,抗拒搜查,分明是共黨!”劉明雙眼射出怒火,直逼那個軍官:“我們是華僑,不是共産黨。”

敵軍官不懷好意地盯著潘玉茹,冷笑道:“什麽華僑,我早就看出來了,分明是喬裝打扮的共黨分子;來人,把他們抓起來——”劉明夫婦奮力掙紮,大聲呼叫:“華僑回國有什麽罪!”

敵軍官見青年夫婦不肯就範,便發狂喊打,頓時,潘玉茹被打昏在地。劉明只顧攙扶妻子,另一個士兵卻用槍托向劉明的頭部狠狠地砸來。

劉明閃過槍托,順手奪過槍,“砰—砰——”兩槍打傷了兩名士兵。這夥官兵被這意外的反抗嚇破了膽,紛紛散開。

被槍聲驚醒了的玉茹,連忙拉著丈夫的手:“明,你闖禍啦!還不快逃!”劉明正想拉著妻子逃走。突然,一聲槍響,他右臂負了傷。

這時,敵官兵又慢慢包圍過來。劉明對妻子說:“你快跑吧,我同他們拚了!”

潘玉茹撲向丈夫,流著淚說:“要死,我們死在一塊吧!”劉明不由分說,從懷裏掏出訂婚時的一朵玉石並蒂蓮花,猛掰成兩半,遞了一朵給玉茹。

敵兵嚎叫著,正步步逼上來。劉明怒吼著端槍沖了出去,接著是一陣剌刀聲和槍聲。“劉明—”潘玉茹慘叫了一聲,昏倒在地。

潘玉茹醒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被捆在軍艦的拖船上,腰上還拴著那個被碰破的琵琶。一個士兵對軍官說:“連長,這婆娘准是賣唱跟班的,長得可標致呢!”

一個夜晚,艦船駛近台灣海峽。潘玉茹趁士兵打瞌睡,磨斷了繩索,縱身跳入大海。

潘玉茹隨著波浪漂流,幸虧遇到一艘日本商船。船上的華僑船員救了她,把她送到日本。在那裏,她繼續到歌劇團當音樂員,不久,生下了一個女孩······。

劉小莉講到這裏,泣不成聲。王大剛焦急地問道:“這個女孩現在-”

“這女孩就是我。”小莉感慨地接著說:“二十八年來,媽媽一直懷念著爸爸。祖國解放後,她曾回國打聽,有的說,爸爸已被殺害。可我媽媽一直還抱著一線希望,但卻沒找到他的下落。”

劉小莉的敘述,使王大剛陷入了沉思,他雙眉緊鎖,感到責任重大.一個黨的僑務幹部,爲遠離祖國的華僑尋找親人,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啊!

王大剛把劉小莉送回臥室,堅定地說:“小莉,不要難過。只要你爸爸還活在祖國,我們一定想辦法找到他!”

當晚,王大剛和旅社主任一起召集了一次特別會議,由公安部門和僑務幹部共同參加研究。會上,大家提議由王大剛帶領旅社的張小玲到劉明的家鄉—珠樂村跑一趟,調查劉明是否還活著。

王大剛和張小玲來到了珠樂公社—解放前的珠樂村。

他們翻山越嶺,涉水過澗,一連調查了珠樂村附近的幾個大隊,都說劉明雙親去世時,他都沒有回過家鄉;也有人說劉明已被國民黨反動派抓去殺害了。

王大剛和張小玲感到有點失望了,他們決定返回濱江市。他們來到一處渡口,在河的拐彎處閃出一條小船,張小玲高興地指著:“渡船!渡船!”

船靠岸了。王大剛和張小玲跳上船頭。老渡工輕輕一撐,小船輕快地離岸駛向江心。

王大剛站立在船頭,凝神渡口,向老船工問道:“老伯,這不是沙江渡嗎?”老船工打量著王大剛:“同志,你來過麽?如今要到哪裏?”

大剛心想,老船工是本地人,接觸人也多,不妨向他打聽打聽。就把劉明的身世和找劉明的情況說了一遍。

老船工眯著眼,沉思起來。小玲心急地問:“老伯,你聽說過劉明這個人嗎?”老船工答道:“劉明,我不認識,不過這使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和你們打聽的事有無關系?”

老船工把漿放慢,說起往事來:那是一九四九年的初冬,珠樂村的人受盡了折磨,日夜盼望南下大軍早日解放家園。

一天,一群急著逃命的反動官兵,拚命向老百姓要船。可是地下黨早已組織大家把船收藏起來。那班喪家狗搜遍全村,連一塊木板也找不到。

由于叛徒出賣,地下黨的領導人趙梅被捕了。趙梅受盡嚴刑拷打。

反動軍官從趙梅口裏沒有得到什麽,氣急敗壞,狂叫道:“這個不怕死的女共,我要槍斃了她!”說著一群士兵用刺刀向趙梅捅去。這一下,激怒了群情,老百姓蜂擁而上,要去解救趙梅。

一個胖軍官瘋狂地吼道:“你們想造反,老子的機槍不認人啦!”但群衆毫不退縮,隨著“哒、哒、哒”······一陣機槍聲,趙梅倒下了,抱著趙梅嬰孩的張二嬸和一群無辜的群衆也倒下了。

當時的老船工也中彈倒下,後來被冷風吹醒,只聽見一陣嬰兒的哭聲,朦胧中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大漢抱起那孩子沉痛地說:“別哭,你成了孤兒,我從國外回來,也無家可歸了,我們相依爲命吧!”

聽到這裏,張小玲興奮起來,她思量著:“那人會不會是劉明?他把孩子抱到哪裏去了?”王大剛這時卻飽含著淚水,哽咽地問:“這孩子沒有死?”小玲回頭看見王大剛這副悲傷的樣子,不禁發呆了。

王大剛壓抑著內心的悲痛,問道:“那個趙梅是不是高個子?她左眼下是不是有一顆紅痣?”老船工說:“是呀!你認識她?”王大剛無比激動地說:“她正是我的妻子!”

兩人驚訝而又敬佩地握著王大剛的手,大剛說:“老伯,那個抱起孩子的人,後來有消息嗎?”老船工說:“可惜呀,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回事。我是最近才退休回鄉的。”

王大剛說:“難怪以前沒有見到你。解放後,我從部隊轉業到地方,曾經幾次來這裏打聽,都說趙梅犧牲了,女兒也被槍殺了。”

大剛和小玲了解到這些重要線索後,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老船工,上岸乘車回濱江市了。

王大剛向濱江市委作了彙報。市委十分重視,馬上組織工作人員,深入全市各工廠、街道調查,尋找劉明的下落。

一天、兩天······十天過去了,王大剛和張小玲夜以繼日,四出查訪,劉明仍然下落不明。

過度的疲勞,使王大剛的胃病、肝病複發了,疼痛難忍。同志們把他送進了醫院。入院的當天,他便昏迷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看見醫生、護士和張小玲等站在床邊,第一句就問:“小玲,劉明的下落—”醫生急忙阻攔:“你的病要好好休養,不能太操勞!'

醫生等人離去後,大剛想到“四害”橫行時,自己爲僑胞辦事,被扣上“爲資産階級服務”的帽子。現在黨中央落實僑務政策,僑胞又紛紛回國觀光了。他想到黨的期望,僑胞的信任,內心更加不安。

劉小莉回國已經半個月,雖然得到祖國親人幫助查訪,但父親的下落仍然不明,不禁悲從中來。這晚,她又彈起心愛的琵琶,幽怨的琴聲寄托了無限的哀思。

張小玲聞聲而來,熱情相慰:“小莉大姐,請你不要過于悲傷,我們的查訪工作仍在進行呵!”小莉含著淚水說:“看來父親已經不在人世!觀光團明天就要去北京,請你不要再白費時間了!”

張小玲正在發愁,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劉小莉,你放心去吧,我們繼續爲你打聽父親的下落。”兩人回頭一看,都驚訝地叫道:“大剛同志!”

原來,王大剛提前出院。他滿有信心地說:“我相信很快會有結果的。”劉小莉還是一副失望的表情,她搖搖頭,說:“我媽媽三年前專門回來找他,都沒找到,這一回,恐怕也一樣沒有結果。”

接著,劉小莉敘述她媽媽三年前回國尋親的經過:“那時候,她住進旅店,被服務員看成是“資本家”,十分冷淡。去僑務部門聯系,又撲了空,原來這些單位都被取消了。”

“後來,她又去派出所打聽,不料,竟被人當她是“特務'來盤問,她一氣之下,便立即返回日本了。”

張小玲憤慨地說:“那是“四人幫”破壞黨的僑務政策造成的。”王大剛接著說:“打倒了“四人幫”,僑務政策重新得到落實。你尋找親人,我們一定盡力而爲!”

劉小莉十分感動,握著張小玲的手,說:“太麻煩你們了!我明天去北京,中秋節前後趕回日本。到時不論父親下落如何,我也不再逗留了。”王大剛說:“好,有消息我們馬上用電報通知你。”

第二天,王大剛送別了赴京的旅日華僑回國觀光團,便來到市公安局,再次查找國民黨逃跑時留下來的監獄檔案材料。

在一大疊發黃的材料中,他發現了一份記載著一個名叫潘懷的華僑,于一九四九年曾在監獄裏逃走的材料。可是,劉明和潘懷有沒有關系呢?潘懷現在哪裏呢?

王大剛跟蹤尋找戶口登記卡,果然發現濱江市機床廠有一個歸僑叫潘懷。王大剛喜出望外,馬上騎上自行車,往濱江市機床廠飛馳而去。

廠黨委書記對大剛說:“我們廠確實有一位老師傅叫潘懷,可惜他到外地出差未回。不過他有個女兒潘建華也在本廠工作。”王大剛說.“我想先見見潘師傅的女兒,可以四?”

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工來到王大剛面前。大剛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心想:“好面熟哪!”他從這位潘建華身上問不到關于潘懷的更多情況,廠黨委書記熱情地答應馬上挂電話同潘懷聯系。

五天過去了,機床廠仍未能同潘懷聯系上。這時,僑務辦公室正好接到劉小莉來的電報,說她已決定後天回濱江市經香港回日本。

“哦!後天就是中秋節。每逢佳節倍思親,啊!劉小莉她······”王大剛仿佛聽到那一陣陣憂郁思親的琵琶聲。他拉著張小玲,匆匆地走出僑務辦公室······

中秋節的清晨,在北京飯店的臥房裏,劉小莉正對著那只琵琶看得出神。她想到自己就快要離開祖國回日本,而父親的下落仍是杳然。不禁想起回國前媽媽的囑咐:“阿莉,回到祖國要千方百計打聽爸爸的消息啊!”

劉小莉下意識地掏出一朵玉石蓮花端詳著,仿佛又聽到媽媽的聲音:“你帶著它,如果你爸爸還活著,見物識人,你們父女······”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沉思,一位女服務員送來了一份電報:“請即回濱江市與親人團聚”。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親人,—難道真的找到自己的父親?”

觀光團的旅伴聞訊趕來,紛紛爭著同劉小莉握手祝賀,但她還不敢相信找到了父親。她懷著高興和半信半疑的複雜心情,隨觀光團踏上回濱江市的旅程。

飛機降落。張小玲跑向前去興高采烈地說:“小莉大姐,你們父女就要團圓啦,還有,我們的大剛同志也是喜臨門哩!”原來大剛已告訴她,建華正是他和趙梅的親生女兒。

小轎車在綠樹成蔭的柏油馬路上飛馳。在車上,小莉問:“小張同志,你說“父女團圓”,這是真的嗎?”張小玲笑了笑說:“是真,是假,等一會,就可見分曉啦!

在華僑旅社門前,劉小莉剛下車,就被一群女服務員迎了進去。華麗的客廳擺著五彩缤紛的鮮花,茶幾上放著水果、和飲料……。“人呢?”劉小莉有點失望地問張小玲。

張小玲忙說:“請你在這裏稍等一下,我馬上給大剛同志挂個電話。”

這時候的劉小莉,那怕是等一分鍾,也感到十分難耐,她不禁抱起琵琶,撥動了琴弦,客廳裏又萦繞著一陣陣優雅的琴聲,這裏面有悲哀,也有喜悅;有失望,更有衷心的期待…………

門開了,只見王大剛、張小玲扶著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師傅走出來。老師傅聲音顫抖,邊走邊詢問:“這是真的麽?”回答的是一陣他最熟悉的琴聲。“啊,只有她—潘玉茹才能彈出這樣的琵琶聲呵!”他急忙朝客廳奔去。

“孩子!—”老師傅的叫聲打斷了琴聲。劉小莉如夢初醒地站了起來,望著老師傅又驚又喜地說:“你,你是—”王大剛急步上前介紹:“他就是你失散了二十八年的生身父親-潘懷同志!”

“潘—懷?”劉小莉把已經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大失所望地對王大剛說:“不!你弄錯了,我父親叫劉明,不是叫潘懷!”

潘懷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走上前拉著劉小莉的手,說:“阿莉,爲了懷念你媽媽,我把名字改叫潘—懷啊!”王大剛也接著說:“這是千真萬確的,組織上已經作過全面核對。”

劉小莉若有所悟,拿起琵琶,遞給潘懷,試探地問道:“你認得這個嗎?”潘懷接過琵琶,從上至下地撫摸著,深情地說:“啊,這是結婚時我給你媽買的紀念品,二十八年了,她音韻猶存啊!”

說著,潘懷從懷裏摸出一朵玉石蓮花來。劉小莉一看,急忙也從皮包裏取出個絲巾小包,拿出另一朵玉石蓮花來。兩朵花合在一起,衆人異口同聲地叫起來:“啊!玉石蓮花並蒂開!”

劉小莉忘情地撲到父親懷裏痛哭起來,這位可憐的姑娘第一次感受到慈父的溫暖。劉明也深情地撫摸著小莉的秀發,大滴大滴眼淚奪眶而出。

就在這時,一群女服務員簇擁著一位女工來到客廳。只聽到女工對潘懷說:“爸爸,快點介紹我認識認識小莉妹妹呀!”王大剛猛回頭,看見是潘建華,又驚又喜,嘴巴一動一動,欲言又止。

張小玲目睹這一切,便拉著潘懷到一旁輕聲地說建華正是大剛的親生女兒。潘懷先是瞪大眼睛,而後才恍然大悟,笑逐顔開。

潘懷急忙拉著潘建華走到王大剛面前,說:“老王,你怎麽不早說啊!太好了,看你替我找到女兒,我也還給你一個女兒!”又對建華說:“建華,還不快叫爸爸!”

建華疑惑的眼睛看看王大剛,又瞧瞧潘懷,一時不知所措。潘懷無比激動地對建華說:“建華,他是王大剛同志,就是你的生身父親啊!”

建華打量著王大剛,王大剛一邊笑著點頭,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建華小時同趙梅的合影照片。建華終于含著淚珠,顫抖地喊了一聲:“爸一爸!”

兩對父女喜團圓,中秋佳節傳佳話。“啪啪啪······”客廳 裏掌聲如雷,笑聲陣陣。

“爸爸!媽想你呢 ”潘懷感慨地說:“解放後,我一直打聽你們的消息,都說你媽被捉上敵艦後甯死不受辱,跳海自殺了。要不是打倒“四人幫,我們父女也別想團圓呵!”

市委負責同志、僑務辦和旅社的同志,還有觀光團的成員都紛紛前來祝賀兩對父女的團圓,報社記者也來回奔走,忙著拍下這難得的鏡頭。

中秋佳節,窗外明月高照。劉小莉滿懷喜悅,抱起琵琶,邊彈邊唱:骨肉分離廿八年,琵琶今日續殘弦。全靠偉大共産黨,花開並蒂慶團圓。

0 阅读:3

文在雪海泛舟過

簡介:感謝大家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