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自網絡,如有侵權聯系即刪作者:路小南
未婚夫婿戰死沙場,留下遺言想與我成婚。
我悲從中來,從城門一躍而下,滿城誇贊我的忠貞。
本該已經死去的夫君,趁我父悲傷至極領兵破城。
後來他登基帝王寶座,十裏紅妝迎娶了我的表姐。
而我的屍首停在義莊無人問津。
再睜眼,又收到了淩谕戰死的訃告。
郡主在我面前落淚:「谕兒死得慘烈,你可願隨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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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得知未婚夫戰死沙場後,我從城牆一躍而下,鮮血漸染城門。
恍惚間我看見已死的淩谕振臂高呼,策馬攻入皇城。
淩谕擁著江知言坐上皇位,而我的屍首停在城外無人認領。
再度睜眼,淩谕的母親襄陽郡主在我面前哭得情真意切。
「溫莞,淩谕這孩子死得孤獨。
「他臨死前都在盼著能回來同你成婚。
「我這個母親沒什麽本事,你可願意隨他去?」
前世也是今次這個場景。
愛人的離世使我癫狂成魔,我爲他殉情而死。
後來,淩谕趁著父親悲傷過度,防衛松懈之際,一舉攻入皇城,造反成功。
十裏紅妝迎娶了我的表姐江知言。
我父親死于城下。
我的屍首,停在義莊無人問詢。
「溫莞,谕兒對你情深意切,你竟是不願意嗎?」
襄陽郡主見我沒反應,言辭懇切地催促著。
「這之後,你定然是谕兒唯一的妻。」
那時的我應該是被蛀蟲吃壞了腦子,竟然會答應給一個死人陪葬。
人都沒了,遑論唯一。
我低眉順眼,強忍住眼底的怒火:「郡主,你且讓我想想。」
2
襄陽郡主走前還不依不饒。
似是想勸誡我當夜從城樓上跳下去才好。
更讓我不要相信自己的父親,否則他會加以阻攔。
屆時我即便是想去「見」淩谕也沒有法子。
幸而城主府的守衛森嚴,即便她真的想做什麽,最後也沒有得逞。
夜幕降臨,父親巡城歸來。
年事漸高的父親,雙鬓已染上了斑駁的白。
淚水不受控地往下落。
前世母親早逝,父親寡言少語。
與我更是聚少離多。
每次相聚都是淡淡地一兩句話。
我便以爲父親從始至終心裏沒我這個女兒。
因爲他阻撓過我與淩谕的婚事,所以我曾數次頂撞。
最後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便毅然決然地自缢。
直到魂魄飄浮半空,我親眼看著父親因爲我的死訊嗆出一口鮮血。
最後更是因爲憂思過度導致神思恍惚,才被淩谕一箭穿心而死。
「父親。」
我的聲音中帶著哽咽。
跪下給父親磕了一個響頭。
父親還以爲我是在爲淩谕的死悲痛。
「淩谕的屍首還沒找到,你也不用太過傷心。」
我搖搖頭:「女兒並非爲此落淚。」
「時至今日女兒才知道,淩谕並非良人。
「先前頂撞父親,是女兒不孝。」
父親眸中閃過詫異,卻還是選擇了相信。
後面聽到郡主想讓我給淩谕陪葬後。
更是盛怒下要去討個說法,被我安撫了下來。
畢竟是聖上親封的郡主,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她若要強行將我綁了去,也並非難事。
他們想要的事我與家中反目,從而甘願赴死。
這才能讓淩谕強攻入城。
念及如此,我寫下書信,讓家中奴仆連夜送往宋家。
郡王曾經欠我一個人情。
現在便是合作要回來的最佳時機。
3
隔日晌午,昨日沒能得逞的襄陽郡主卷土重來。
正好撞見宋家前來提親的隊伍。
襄陽郡主還以爲是來給江知言提親的。
忙不叠迎上前去:「王爺是來給姜家姑娘提親?」
宋泊觑了她一眼,淡淡笑著也不言語。
倒是身後的媒婆沒忍住上前搭話:「是啊,王爺傾慕姜姑娘已久,如今可謂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
襄陽郡主白了臉色,卻還是跟隨著侍衛的步伐進府見我。
這一幕,都落在我貼身侍女的眼中。
襄陽郡主明明是來勸說我自缢的,臨到眼前卻變得心不在焉。
我連喚她三聲都沒有反應。
可能是在想怎樣才能保住自己兒子的心上人。
可她不知道,此姜非彼江。
姜家從來只有我一個姑娘,也只認我一個。
「郡主怕是悲傷過度,要不今日先回去?」
襄陽郡主醒過神來,忙用帕子在眼角擦了擦不存在的淚滴。
「昨日叮囑你的那番話,溫莞可聽進去了?」
「郡主,非溫莞不願,只是父親年邁,需要兒女在身邊照料。
「你我兩家婚契未定,女子眼巴巴隨著未婚夫婿而去,終歸不妥。
「郡主還是請回吧。」
眼看著計劃即將被打亂,襄陽郡主急破了嗓音。
「如何不妥,我與你母親的情誼還會害你不成?
「你與谕兒兩情相悅,只有立刻隨他而去才能在奈何橋上相遇,不然便來不及了!」
我在她震驚的眼神中擡起一雙被蔥水熏紅的雙眼。
「溫莞當然知道郡主是爲了我好。
「只是我心中實在放不下父親,待父親百年,我定然隨淩谕而去。
「哪怕做不成夫妻,投成他身邊的貓兒狗兒也是好的。」
襄陽郡主被我一番話說得張口結舌。
我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她愈發插不進嘴,侍女識趣地將她請了出去。
等她離去之後,父親的人正巧捧著婚書踏進我的院子。
我將沾染蔥水的帕子扔在一旁。
在婚書的一角寫下自己的名字。
4
婚禮的時間就定在三天後。
這期間襄陽郡主了沒少上門,不過我都以傷心過度避而不見。
事急從權,許多繁文缛節上的事,能省便省了。
就連嫁衣都先前預備嫁給淩谕之前眼巴巴准備好的。
可淩谕卻沒有多在意我的身份。
不然我手中不會連一紙婚書也不曾有。
淩家就對外宣稱我是他們未過門的兒媳。
連同襄陽郡主也日日上門與我敘話。
誇我是她的好兒媳,卻絕口不提婚書一事。
惹得旁人既不敢多言,也不敢上門提親。
想來也是爲了日後能迎娶表姐做鋪墊。
成婚那日,我拜別了父親。
淩府家中仍在辦白事,不宜入席,故而襄陽郡主沒來。
我蓋著紅蓋頭被送上喜轎。
臨上轎前被一個婦人撞入懷中。
一張字條被順勢塞入掌心。
有人耐不住性子,關心則亂。
聽聞姜家嫁女,急著送信來了。
可惜這信送錯了,錯得離譜。
倒是不枉費我只讓人在外面傳姜家嫁女。
卻不說究竟是哪個姜。
我在轎中展開字條,淩谕的字迹猝不及防躍入眼簾。
吾妻知言,見字如面。一切平安。
待我歸來,必解妻困,望妻用計拖延,靜待吾歸。
字,淩谕。
字字句句躍于紙上,很是關切。
可淩谕所關心的人早就被我關了起來。
這封情真意切的「書信」,注定是不會傳到該收到的人手中。
即便早已麻木,心尖還是不可遏制地,傳來細密的鈍痛。
淩谕與江知言,竟早已暗通款曲。
我卻絲毫未曾察覺。
若不是今日收到此信,我只當淩谕一廂情願。
還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江知言。
畢竟她是我的表姐,是血親。
可既然得了這證據,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畢竟我可不是什麽人淡如菊,心地善良的女子。
我自小便要什麽有什麽,他人咬我一口,我必讓他賠上性命。
我將這字條交給貼身侍女。
吩咐她務必要親手交到父親手中。
接下來怎麽做,父親心中會有成算。
5
嫁入郡王府數日,也清靜了數日。
宋泊爲全自己的承諾,送來了不少可用的人手爲我所用。
而這些人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我估摸著時辰,回門那日。
恰好撞見來找我,卻被侍衛攔在門前不讓進的襄陽郡主。
襄陽郡主身份尊貴,出入向來暢通無阻,無人敢攔。
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閉門羹?
于是她在府門前不依不饒:「放肆,你敢攔本郡主,就不怕掉腦袋嗎?!」
「讓你家小姐出來見我!」
侍衛無奈:「郡主,小姐已出嫁,不在府中。」
「胡說八道!姜溫莞怎麽可能出嫁?!」
「城中誰人不知她是淩家未過門的兒媳婦,誰家敢娶?!」
我在王府的馬車上,冷眼將這一切都納入眼中。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嘴臉,真是過于難看。
托他們的福我在城中確實無人敢娶。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利用完再狠心抛棄。
可恨我前世竟然被蒙蔽雙眼,傻到被這對母子欺騙。
不過城中也並非他們一家皇親。
以婚事做局,事情發展到現在才有轉機。
襄陽郡主語氣一頓,似乎終于想起,三日前姜府嫁女的盛況。
不確定地複而問:
「三日前出嫁的是姜溫莞?」
「她與我兒定親,怎麽能嫁給旁人!」
「郡主說笑,八字未換,婚書未定,不可輕言定親二字。」
執行完公務的宋泊翻身下馬,朗聲接住了襄陽郡主的話茬。
我也從路邊那不起眼的馬車中走下來。
她看著我身邊的宋泊,臉色很是難看。
卻還是嘴硬地想要個說法。
「溫莞,我兒對你情真意切,你卻在他死後轉嫁他人?!」
「你是何意啊?」
宋泊正欲替我二次出頭。
我看著襄陽郡主淡淡一笑,扣住宋泊的手腕,示意將她交給我解決。
「與淩將軍定親的,不是江知言嗎?與我又有何關系?」
6
襄陽郡主顧不得宋泊也在場,當即沉下一張臉。
「姜溫莞,你這是想賴賬?」
「全城的人都知曉你是我淩家人,不過差了成婚的過程而已。」
「你想食言而肥不成?」
我笑了笑,語氣輕緩:
「郡主慎言,我與淩將軍先前關系確實不錯,但卻是因爲他愛慕表姐的緣故。」
「或者郡主能拿出我與淩將軍定親的證據,我便是認下這個罵名也無妨。」
襄陽郡主無語凝噎,似乎是被我這坦然自若的樣子驚到。
「我當然…」
她話說到一半,就自己將另一半咽了回去。
只因她拿不出證據。
從來只通過口口相傳,诋毀我的名聲。
外人又怎知說了這麽久的媳婦,竟然連份婚書都拿不出。
眼看著門前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襄陽郡主轉身欲走。
或許是想回去跟自己的好兒子通風報信。
再商討應對之策。
轉身欲走之際,父親的一隊親衛,攔住了襄陽郡主的去路。
她吃了癟,火氣正無處發泄,長袖一甩,怒火好似要從她眼中噴薄而出:
「我乃陛下親封的郡主,城主如此行徑,是想造反嗎?!」
「淩府意圖謀反,郡主身涉其中,姜某也是不得已爲之。」
「郡主還是不要負隅頑抗,免得傷了自己。」
「拿下!」
襄陽郡主聞言還在輕裝鎮定,卻不知她慌亂的眼珠已經出賣了自己: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我兒子戰死沙場,是大安的英雄!」
「你們趁我家中無人,要將汙名栽贓于我!」
「我要呈書面見陛下!」
可惜無論襄陽郡主如何反抗掙紮。
還是隨著父親一聲令下,被押著進了城主府的地牢中。
連帶著她帶來的馬車和丫鬟被一同扣下審問。
看熱鬧的百姓被巡邏的衛兵驅散。
我眼尖地看見一個身影,主動隱入人群中,卻沒能逃脫。
那個人被暗衛押著跪在了我跟前。
7
襄陽郡主被抓的動靜不小,城中必然也還有淩谕的眼線。
想必此時他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
念及此處,我帶著被抓的那個人。
打開了一直關著江知言的院子。
我這位表姐自幼父母雙亡,被父親帶回來視若親女。
養在城主府中,我有的她一樣不會少,我沒有的,她院中也會有。
否則也不會在外傳出天下第一美人的盛譽。
我實在想不通,她爲什麽會夥同淩谕謀劃至親之人的性命。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從中湧出木檀的熏香。
受困的這幾日,我並沒有讓下人爲難她。
除了不能離開房內以外,過得也還算不錯。
「表妹,你若看不慣我,我搬出去住就是了。
「怎麽說我也是你表姐,你因何要關我這麽久?
「難不成你也像外人那樣,嫉妒我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嗎?」
我踏進房門的一瞬,江知言便柔弱無骨地撲了過來。
不過被護衛攔住了,沒撲到我身上。
她眼角微紅,眼含淚珠幾欲落下。
一腔委屈,在見到我時瞬間爆發。
梨花帶雨惹得人實在心疼。
可我的目光卻沒有落在她身上。
我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壺中泡的還是雨前龍井。
連我房中都不曾有,父親卻給表姐送來了許多。
「姜溫莞!你別不說話!
「你這樣爲難我,就不怕我跟舅舅告狀嗎?!」
在踏入此間院子時強壓的怒火,在此刻掙脫爆發。
我將那盞溫熱的茶擲在江知言腳下,碎裂的茶盞碎裂四濺。
目光掃過一地碎片和散發著熱氣的茶水,終于落到她可憐楚楚的臉上。
她被嚇了一跳,怔在原地。
「表姐,姜家待你不薄。
「爲何跟淩谕狼狽爲奸,謀害姜家。」
8
江知言臉上的委屈與苦楚逐漸消失。
強撐著笑意辯解:「表妹,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我重新倒了一盞茶,怎麽也喝不下去。
端著茶碗輕叩桌面三下。
護衛押著剛剛在前門抓到的婢女跪在了江知言跟前。
我不喜歡麻煩,能直接解決的事情,從不拐彎抹角。
所以在將她帶來見江知言之前,先讓人給她用了刑。
一開始還嘴硬自己是出去采買的婢女,用刑後全招了。
江知言被關得久了,想讓她去郡主府通風報信。
讓郡主想辦法幫江知言早點出來。
刑罰自然也都不輕。
好在還剩一口氣,只是臉上和十指鮮血淋淋十分嚇人。
現下正匍匐著向前想要拽緊江知言的衣角。
卻被江知言一個閃身往後躲開。
她臉上是明晃晃的慌張無措。
似乎沒想到自己讓出去送消息的人會被抓回來。
這婢女先前是我的人。
江知言被接到府中後才給的她。
若我今日不在場,或許這婢女確實會順利跑出去。
可惜萬事沒有或許。
偏偏我就是在場。
「我的耐心有限,表姐若不願意說,我可以自己查。
「只是我這人懶得很,查出來無論真假,帽子都會扣到你的頭上。
「對你用點刑也是常有的事。
「你要想清楚,是自己招還是等我去查。」
江知言看見那有氣進沒氣出的婢女徹底慌了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表妹,我沒有謀害姜家。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所以才會偷偷跟淩谕在一起。
「他只是想要換防圖,沒有做任何對姜家不利的事情!」
9
「換防圖?!你將城中換防圖給他了?!」
江知言怯懦地點點頭:「不過他答應我了,只要他做了皇帝定然不會爲難姜家。」
「只是……不會娶你而已。」
「我是真心喜歡淩谕的,表妹你就讓給我好不好?」
說著說著,她眼中迸發出興奮的光彩。
「儲君懸空未立,讓淩谕做皇帝也沒什麽不好的。」
「反正到時我們與他還是姻親,舅舅就不用委曲求全守著這小小一城。」
她的話未說完,便被我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打斷。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暢想中無法自拔,被打得不可置信。
「蠢|貨,你知道戰爭要賠進去多少無辜的人命?」
「姜家滿門忠烈,會眼睜睜看著逆賊攻入皇城坐視不理嗎?!」
「淩谕會將後背交給自己的敵人嗎?!」
「他從一開始就想要姜家所有人的性命!」
淩谕偷了換防圖還想算計我的性命,證明他對攻城還沒有十足的把握。
需得盡早告訴父親這一錯漏,我們才能有反敗爲勝的機會。
「看好表小姐,別讓她跑了。」
說罷,我轉身欲走。
卻又想到了什麽,桌上那一盞茶已經涼透。
愚蠢看似無傷大雅,有時候卻是致命的。
「既然你鍾情淩谕,收拾一下。」
「我會讓人將你送到他身邊。」
「往後不用你便不用在姜家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江知言擡眼看向我的眸子裏蓄滿淚水。
她哽咽地開口:
「當真?你不騙我?」
我扯動嘴角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
「今後,別說姜家養過你。」
姜家養不出這般自私蠢笨的貨色。
隨後面無表情地踏出了她的院子。
10
我將淩谕掌握換防圖的消息交給父親。
父親連夜召集城中將領商討換防。
宋泊這才確信我跟他說的淩谕謀反一事爲真。
願意全力支援姜家守衛都城。
而我則讓手下,帶上一隊人馬,將襄陽郡主與江知言一同綁了。
同時放出消息,這隊人馬是接了聖旨。
要將襄陽郡主與江知言一同送到京都大牢用刑審問。
連夜趕路,隔日一早入了京都便是非死即傷。
再無全須全尾出來的可能。
就這樣,載著二人的囚車連夜出城。
卻在半道傳來江知言的囚車被截的消息。
早已得了我指令的護衛放松了看守,只等他們跑遠。
我大概能猜到,是淩谕截的車。
他已經知道我們得到了他假死謀反的消息。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那輛關著襄陽郡主的囚車竟然沒被碰一下。
襄陽郡主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兒子的人,在她眼皮底下救走了江知言。
當一輛囚車被送回來的時候,裏面的襄陽郡主早已遏制不住淚流滿面。
城中燈火通明,不過一夜,她竟似乎老了十歲。
身爲淩谕的生身母親,在他心中的分量竟然比不過一個心儀的女子。
「襄陽郡主,你可看清了?幫他你後悔嗎。」
襄陽郡主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灰敗的臉色強撐著不願承認自己兒子的薄情:
「谕兒做事,自有他的考量。」
「谕兒的孝心,我心中清楚,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何須你一個外人來評判我們母子的感情。」
她嘴上雖然說著相信淩谕,心中卻還是無法抑制地難過。
臉上的淚水卻怎麽也無法擦幹,接連溢出來。
讓她在衆人面前無比難堪。
「沒關系,你兒子很快就會回來陪你了。」
薄情之人未必只對愛侶,有時對待至親之人,也是如此。
淩谕救江知言,無非是因爲我吩咐一定要對江知言的囚車嚴防死守。
以至于讓他誤會江知言對他還有利用價值。
誤以爲姜家對江知言還有情誼。
11
聽說淩谕在自己營地被擒住的時候,似乎還沒想通自己爲什麽會被找到。
直到護衛牽著的狼犬沖著淩谕才救下的江知言怒吼兩聲。
他才恍然大悟地看向龜縮在一側的江知言:
「我救你性命你卻算計我?!」
江知言的蒼白的辯解在事實面前不堪一擊。
不過他怪錯了人。
算計他的不是江知言,而是我。
早在簽下與郡王府的婚書前。
我就在江知言飲食中下了一味香料。
此香料無色無味,亦無害。
唯一的作用便是讓人身上散發出經久不散的香氣。
其作用便是用來尋找淩谕的藏身地。
聽說那營地中的人手不足一萬人,被找到後的士兵被大部隊制住,連忙投降。
更指控淩谕以他們家人爲要挾,才彙聚了這麽多士兵。
在淩谕被送往京都前,我在獄中見了他一面。
地牢內陰暗又逼仄,狹長的甬道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淩谕被困在狹小陰暗的籠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猶如陰溝中的老鼠。
身上散發出絲絲酸臭,肮髒又不堪。
與出城前玉樹臨風,指天承諾說打了勝仗後就回來娶我的淩谕,判若兩人。
他狼狽地從籠中伸出手試圖抓住我的裙擺。
被護衛一腳踢開後也毫不氣餒:
「溫莞,你救救我。」
「我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嗎?你與嶽父大人說幾句,放我們出去。」
「你救我出去,我以後不去打仗了。就在家陪你,好不好?」
我長歎一口氣,沒有說話。
此行不過是想來看看他狼狽的模樣。
看看他除了想要我的命以外,還有什麽本事。
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以前自己甚至在局中,識人不清。
沒了心中的愛慕,他什麽也不是。
「你給江知言的書信我看過了。」
「既然兩情相悅,就去地底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淩谕急切地辯解,說自己與江知言沒有關系。
都是她仗著美貌勾引,他才行差踏錯。
隔壁籠中的江知言自然也都聽到了。
她跌坐在籠中讷讷自語,淚水不由得從她眼眶滑落。
踏出牢獄時,似乎還能聽見淩谕在身後的吼叫。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12
淩谕造反,板上釘釘。
隔日便被京都來的人押解上京,聽候審判。
原以爲事情到此爲止,卻沒想到還是出現了偏差。
陛下駕崩。
新皇念及淩谕生父曾經有功,將淩氏一族貶谪平民,驅逐出京就算了事。
如此不痛不癢,倒是讓我摸不清這位新陛下的性子。
但很快,淩谕和他母親淩氏以及江知言回到城中。
我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在京中那幾個月,淩谕斷了兩條腿和一條手臂。
剩下的淩氏已被數月的牢獄之災逼得瘋瘋癫癫。
江知言更是不足爲懼。
讓他們苟活于世,又有何妨?
入城後的江知言抛下淩氏和淩谕直奔姜府,卻被府兵攔在府外不得進入。
不得已下,她跪在府門前接連叩首,祈求父親的原諒。
父親見不得這場面,只能我去應付。
我搬了張椅子,坐在府門前冷眼看著她將頭磕破也不爲所動。
江知言更加委屈:
「溫莞表妹,我知道錯了。」
「淩谕非良人,我不該輕信他致使姜家陷入危局。」
「你就讓我回府吧,外面的日子實在太難受了。」
侍女貼心地爲我遞上一盞茶,也順勢給了江知言一杯。
江知言一口飲盡,卻在入口後蹙起了眉頭。
不得不在我的目光中強行咽了下去。
「表姐可知,這是什麽茶?」
「溫莞表妹這茶……挺好的,我品不出來。」
我看著盞中的褐色茶湯,輕抿了一口。
她喝不出來,因爲這是最普通不過的熟茶,回味還帶有些許苦澀。
她從沒喝過,品不出來也正常。
不過和甘醇鮮甜的雨前龍井自是無法相提並論。
同樣的先生教出的學生也會參差不一。
有些事怪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
「這是我房中,常飲的熟茶。集市上一兩銀子可以買上許多。」
「表姐房中的雨前龍井一兩卻只能買上半餅不到。」
「父親恨不得將最好的都給你,生怕你被虧待,將你養得細皮嫩肉弱不勝衣。」
「你卻說在姜府吃著寄人籬下的苦。」
接近晌午,外面的日頭大起來,空氣中都彌漫著熱浪。
我也失了耐心。
「早在我送你出府時便說過了,今後在外頭,別說姜家養過你。」
「今後只要你不煩到我面前,我自然不會找你的麻煩。」
「別再回來,自求生路去吧。」
13
江知言被迫離開。
不久後聽說在城北的小巷中置辦了一座小院。
宅子中住著淩氏、江知言以及淩谕。
我正好奇他們哪裏來的銀錢置辦小院,准備讓人去查一查。
以防淩谕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轉眼便發現自家賬上的銀子被父親從賬房那支走了八十兩。
父親還是心軟,不忍心看血親蒙難。
但我卻不同,天生一副硬心腸。
我心知與父親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只能吩咐賬房每筆支出必須經我的眼,哪怕是父親。
後來父親賬上支不出銀子,也不敢明面上與我說。
想私下賣些東西支援江知言,幸而被我及時制止。
我同他說,若不想再重蹈覆轍,便讓她自己過活。
讓她吃點苦頭才能懂得世道艱難。
否則還是會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我偷偷派人探聽過那座院子的情況。
淩谕終日裏只能臥床不起。
淩氏清醒時便由淩氏照顧。
淩氏不清醒時便由江知言照顧。
沒了父親的支援,江知言手中很快便沒了銀子。
不過幸好她們也還懂得自己找活計。
做些繡工也能勉強度日。
富貴半生碌碌無爲,後半生雖然艱苦些起碼是靠自己的雙手過活。
也算有了著落。
念此,我以爲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便將那宅子周邊的眼線都撤出。
不承想沒過多久,她便不思正業。
覺得繡活艱難,用自己引以爲傲的容貌勾引漁夫和屠夫。
以此得到不要錢的魚與肉。
結果偶有一次兩邊遇見,鬧到了官府。
最後因爲屠夫只送了五錢肉,但漁夫送了六錢魚。
最終被判江知言嫁給了漁夫。
江知言便利落地收拾了行囊將小院子一賣,隨漁夫回了家。
等我知道時,她小腹已然高高隆起,坐在水邊很是自在。
也不失爲一個歸宿。
14
失了住所的淩氏與淩谕不得已下淪落破廟。
終日與乞兒爲伍。
心氣高傲的淩谕不肯出去乞討過活。
整日躺在稻草堆上,等著淩氏要飯回來。
後來有一次,接連三日淩母都沒有回來。
淩谕在破廟中餓得頭昏眼花。
和廟中的乞丐達成了肮髒的交易。
等淩母恢複正常,帶著好不容易乞討回來的饅頭走進破廟尋找兒子。
一衆乞丐忽然朝著淩母圍堵上去。
淩母保養得極好,即便後來的苦難也沒有讓她臉上染上多少痕迹。
只是臉上髒汙掩蓋了其中容貌。
乞兒終日孤身,各個蠢蠢欲動。
口中皆是汙穢之詞。
在破廟中,當著淩谕的面。
輪番撕破了淩母本就破爛的衣衫。
淩谕爲了活下去的一頓飯,將自己的母親賣給了一群乞兒。
經此一遭,淩母本來瘋癫的神志更加沒有清醒的日子。
終日裏只會狂笑。
而我也是在街上撞見只穿了一只肚兜的淩母,詢問過他身旁的乞丐才知道。
淩母被淩谕,賣給了乞丐當作泄欲的工具。
交換的代價竟然是,每次乞討回去都給他一份飯。
後來後山的破廟中死了兩個人。
一是淩氏,二是淩谕。
癫狂的淩氏不知道爲何,趁夜色正濃時。
將一根削尖的木棍刺入淩谕的胸膛。
被疼痛驚醒的淩谕反手將自己母親的頭摁在地上砸。
見著這個場景的乞丐都嚇壞了,忙不叠遠離。
再回到破廟時,兩人都已沒了氣息。
衙役前去收屍的時候,還連連感歎。
兩人的緣分該是搭錯。
不該是母子,該是仇敵才對。
否則,兒子怎會忍心將自己的母親賣給乞丐。
而母親又是經曆了何種傷痛後,才能手刃親子。
15
眼看著事情逐漸平息,又一年年關將至。
我在府中爲新一年忙得不可開交。
竟然忘了曾經與宋泊的合作還沒有與他正式落下帷幕。
直到郡王府中下人來請,我才想起來我身上還頂著郡王妃的身份。
城主的女兒雖然身份尊貴,但相配郡王還是遠遠不及。
我自有自知之明。
料想宋泊是問我要和離書來的。
我當下沒有細想,便寫下了和離書,讓來人代爲轉交。
不承想,送出去的和離書又被退了回來。
侍衛扭扭捏捏地傳話:
「王爺的意思是,請王妃回去用飯再行商討。」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好停了用膳的筷子,隨他坐上了回郡王府的馬車。
途中我想過很多種可能。
或許是宋泊還有想用到我的地方。
或許是他想當面與我簽下和離,又或許是想以別的方式分開。
但都未曾想過,他不願和離。
當回到郡王府後,眼見著喝了酩酊大醉的宋泊。
伸手攥住我的手不讓我抽離時。
我便感覺不對勁。
他酒氣撲在面上時,是難得無法思考的片刻。
但我很快便清醒過來。
只因他撲身過來,長臂一伸將我摟在懷中:
「姜溫莞,我喜歡你,想用和離打發本王?你休想。」
「你不知道,那晚我收到你的書信後,有多開心。」
「原本的你,一心只撲在淩谕一人身上,再也看不見任何人,就連我對你的示好,也被當成報恩。」
「本王,如此廉價嗎?是會爲了報恩就上趕著往上貼的人嗎?」
「宋泊心悅姜溫莞,姜溫莞能不能試試喜歡宋泊?」
「哪怕只有一點點……」
「一點點也很好…日複一日就會變成很多很多……」
宋泊結結巴巴地,在我耳邊說了很多話。
慢慢地他的身體不受力,順勢滑倒在地上,任由醉意將他帶入夢鄉。
獨留我一人站在風中,摸著燙人的臉頰暗自淩亂。
胸膛中的心髒在其中撲通撲通地跳著。
一時間竟然不知怎麽面對酒醒後的宋泊。
幾乎下意識地,我掉頭坐上未來得及放好的馬車。
逃一樣逃回了姜府。
16
一夜未眠,隔日天才蒙蒙亮門房就來通禀。
宋泊來了。
我沒有驚擾父親,自己在府門前見了宋泊。
應該是酒後才醒,全然沒有一個郡王該有的盛氣淩人。
「姜溫莞,你要是想和離,本王會遵從你的意思。」
他苦著一張臉,忐忑地看著我,像在等待最終的審判。
我聽人說有些人會忘記自己酒後做過的事情。
看上去宋泊沒有忘記。
看著他良久,我終于鼓起勇氣:
「王爺,你說你心悅我,是從何時開始的?」
或許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宋泊明顯愣住了一瞬。
下一刻緊繃的眉目都柔和下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卻像在看以前的往事。
「三年前,城外獵場,一只老虎當時正要向我撲來,你一襲青色騎裝,在馬上一箭射穿了那虎的咽喉。」
「你沉下嗓音,高喊來人。順勢拔得了獵場頭籌。」
「我被你所救,一見傾心。」
宋泊低沉的嗓音像潺潺溪流一般,訴說著當年相遇。
順手一箭,竟被他記了這麽久。
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他卻還記得其中細節。
眼看著宋泊還要繼續往下說。
我不由得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王爺應該不久後會冊有封地,我是不會隨王爺離開的。」
聞言,他有些沮喪地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其中利害。
姜家世代守城。
這也是我當初爲什麽選擇淩谕的原因。
淩谕是守將,可以一直守在這裏。
守護姜家世代守護的城池,是父親的夙願,也是我的。
「不過若王爺願意留下,同姜家一起。」
「我是願意同王爺在一起的。」
宋泊眼中升騰起希冀的光,笑意立刻爬上臉頰。
「好。」
我也笑了笑,懸著的一顆心稍稍落下。
昨夜一夜未眠,我想我自己是否還能放下戒心,徹底信任一人。
現在想來或許我可以。
近一年相處,或許我有一些心悅宋泊了,也說不定。
余生還長。若能得一心人,我之幸也。
若不得,便作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