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小鐵子

文在雪海泛舟過 2024-04-14 09:31:01

一九四一年春天的一個黃昏。長白山密林深處,一只大黑瞎子正追逐著一個孩子。孩子名叫李鐵,是抗日遊擊隊的通訊員。

孩子眼看被追上了,他爬上了一棵大樹。可是,爬了沒有多高,又滑了下來。他趕忙脫下靰鞡,又拼命地向上爬去。

黑瞎子追到樹下,眼看著就要往上爬。這下子可把鐵子急壞了。因爲山外出了叛徒,他的任務就是去接女交通員石秀英,晚到一步就可能釀成大禍。

鐵子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把手榴彈揭開蓋兒,用靰鞡繩吊了下去。

黑瞎子見吊下來一個東西,不容分說,上去一口咬住,扭頭便跑。鐵子緊緊拽著綁在導火索上的靰鞡繩,躲閃在樹杈後面,只聽得“轟隆”一聲,手榴彈爆炸了。

鐵子等了一會兒,見黑瞎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便從樹上溜下來,穿好靰鞡,一溜煙地向石秀英隱蔽的葫蘆套跑去。

他跑上葫蘆套的東山,吃了一驚。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兒順著臉淌了下來。

鐵子來晚了。山下,鬼子和僞軍已經放火把屯子燒著了。喊聲、哭聲、帶著焦土氣味兒的濃煙,隨著夜風飄了過來。

鐵子正在想辦法。突然,遠處一群鬼子和僞軍追趕著一個人,向鐵子站著的山頭跑了過來。鐵子馬上躲到一棵高大的美人松後面去了。

被追趕的人從鐵子身邊跑過的時候,他才認出來,原來正是他要接頭的石秀英。但是,他並沒有馬上跟她跑去。

鐵子等敵人又靠近一點的時候舉起了手槍,“呯,呯!”兩槍,打倒了一個鬼子。

他乘機又甩出了一顆手榴彈。“轟隆”一聲,又炸倒了幾個鬼子和僞軍。其余的敵人都嚇得趴倒在地上。

鐵子趁這個機會,轉身去追石秀英。這時,石秀英正捂著肚子蹲在一棵大樹下。原來,她懷孕就要生孩子了。一跑,肚子疼得厲害。

石秀英見了鐵子,喜出望外。她趕忙把大襟上的一塊補丁扯下來交給他說:“這是一份重要情報,交給馬隊長!”

這時,驚魂稍定的鬼子和僞軍又追了上來。石秀英推鐵子,讓他快走。鐵子說什麽也不肯,架起石秀英一塊兒跑去。

山溝裏有一個幾戶人家的小屯。獵戶老韓聽見槍聲,伏在窗口向外望著。他看見有兩個人影閃進了院子。

老韓知道肯定是遊擊隊下來的人。他開門把石秀英和李鐵迎進了屋裏。信手拿出石秀英的圍巾,交給了一條卷尾巴的黃獵狗,打了個唿哨,獵狗叼著圍巾向後山跑去。

不一會兒,一個鬼子的胖軍曹和一個疤拉眼兒的僞軍連長,帶領幾個僞軍砸門沖了進來。

老韓正拿著一根粗大的木棒燒火。疤拉眼讓他把木棒放下。疤拉眼拿起木棒,用手電筒向炕上晃去。

火炕上,一個人正蒙著頭睡覺。另一個孩子脫得光光的,半個胸脯露在外邊,睡得正香。那就是鐵子。

鬼子胖軍曹用手指指蒙頭睡覺的人,一個僞軍用刺刀把被頭挑了起來。石秀英正滿頭大汗地躺在那裏。

胖軍曹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操著生硬的中國話說:“太太,跑得太累了吧·····.”獵戶老韓走上前來說:“太君,我屋裏的要貓下了,天一黑就吵吵肚子疼,疼得滿頭大汗。”

鬼子將信將疑。他們把目光落在了鐵子身上。鬼子軍曹“唰”地抽出了戰刀,把鐵子弄醒了。鐵子爬起來,“哇—”地一聲哭了。

鬼子和疤拉眼連長一看鐵子膽小,就一齊圍了上來。把刺刀、戰刀一齊對准他,吼叫著:“說,她是不是你媽?”

鐵子抹了一把眼淚,哭唧唧地說:“不是我媽是你媽呀…………”鬼子和疤拉眼一聽,都氣得吼叫起來。疤拉眼掄起那根燒火棒就要打鐵子。

韓獵戶手疾眼快,一個箭步跳到了炕上,把鐵子按倒,掄起大巴掌就打。一邊打,一邊氣哼哼地說:“看你還敢跟長官這麽講話不了,沒大沒小······”

鐵子在下邊,扯著嗓子大聲哭叫。這時,石秀英也把被子撩起來,邊指著韓獵戶罵罵吵吵地說:“老不死的,憑什麽打孩子。來,你打我吧,肚子裏這個也別要了······”

屋子裏吵做一團。鬼子僞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這時,一個僞軍來報告,說後山上發現了一條圍巾。鬼子軍曹擺了擺手,說了聲:“開路!”這幫家夥就夾著尾巴走了。

鐵子松開抓著被頭的手,放下那支手槍,擦了擦汗。他自己拍打著自己的被子,打一下裝著哭叫一聲。躲在窗下偷聽的疤拉眼沖屋裏喊道:“得啦,得啦,打兩下夠過了!”說完,失望地走了。

疤拉眼和鬼子走後,獵戶給石秀英找了幾件小孩的衣服,尿布。那還是他被鬼子殺害了的妻子和孩子的遺物。要石秀英帶上,給即將誕生的孩子用。

韓獵戶還給石秀英帶上了自己家僅有的幾張煎餅。兩個人知道老百姓的糧食都讓鬼子搶光了,說什麽也不肯拿。獵戶說:“帶上吧,遊擊隊斷糧幾個月了。知道同志們受苦又幫不上,我們心裏難受啊!”

在返回奶子河營地的途中,石秀英生産了。因爲孩子生在一塊大青石的旁邊。石秀英就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小石頭。

鐵子看著小石頭兒,禁不住流下了熱淚。石秀英問鐵子爲什麽哭,鐵子哽咽著說:“我的小弟弟剛生下來也這麽好看,可惜和媽媽一塊被鬼子殺害了。”

石秀英安慰他說:“鐵子,別難過。這個小石頭,也是你的小弟弟。”他們說著唠著,不知不覺回到了遊擊隊的奶子河營地。

同志們看到了小寶貝都特別高興。女同志從自己的被子裏撕下棉花,給小石頭做了一套被褥。

但是,石秀英和他愛人—遊擊隊支隊長馬勝,卻犯起愁來。因爲遊擊隊斷糧幾個月了。沒有糧吃,哪兒來的奶呀。孩子還不得活活餓死麽!

晚上,支隊的指導員,黨支部書記趙萍來看小石頭,並告訴他們,已經派老司務長馮占河和鐵子到山門鎮去搞糧食,給孩子下奶。

馮占河和鐵子裝扮成挖人參的棒槌老客,混進了松花湖邊上的山門鎮。他們一進鎮口,就看見牆上刷著大標語“嚴防山匪購糧,禁絕谷粟上山”兩個人知道,這次搞糧要非常困難。

兩個人又往前走,突然發現行人都閃到路邊去了。一隊鬼子兵押著一個背後插著招子的商人走過來。商人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

馮占河打聽一個麻臉女人。女人告訴他,這是裕昌糧棧的秦掌櫃。姑娘結婚喝醉了,回來吐在了路上。鬼子看他吐的裏有大米粒兒,就把他當經濟犯抓了起來。馮占河和鐵子更感到情況嚴重。

兩個人路過一個叫松江春的小飯館,裏面賣玉米面烤餅、荞面饸饹。他們想買一點帶上,跑堂的告訴他們,行吃不行拿。

馮占河在藥鋪裏賣了兩苗山參。拿了錢到一家小商店裏給小石頭買了一頂虎頭小帽。鐵子相中了貨架上的小喇叭。但是,他舍不得花公家的錢,羨慕地看別人家的小孩買走一支。

鎮上一粒糧也買不到,兩個人只好往回走。路過小飯館時,馮占河給鐵子幾個零錢,讓他進去吃碗饸饹。

鐵子接過了錢,又向那個小商店跑去。他買了一支小喇叭。

馮占河慢慢往前走著。突然發現醉熏熏的疤拉眼連長,在一個僞軍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走過來。馮占河知道鐵子和他打過交道,怕出意外。馬上回轉身來去迎鐵子。

但是。已經遲了。興沖沖的鐵子拿著小喇叭跑過來,差點和疤拉眼撞個滿懷。鐵子一看是疤拉眼,側身便走。

疤拉眼發現是鐵子,回過身來把他叫住。鐵子一驚,想跑。誰知迎面又來了兩個僞軍。聽疤拉眼一喊,馬上把槍口對准了他。

馮占河馬上摘下了自己的氈帽頭,他把帽子裏的手槍緊緊抓住,准備迎接一切不測的情況。

鐵子一看跑不掉了,就滿臉堆笑地沖疤拉眼走了過來。他象對老熟人似地說:“哎呀,原來是長官。那天夜裏要不是你給我講情,我爹非把我屁股打成臭豆腐色不可······”

醉熏熏的疤拉眼,舌頭硬硬地問:“什麽色?臭豆腐色。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你到山門鎮來幹什麽?”

小鐵子依舊笑眯眯地回答:“長官,買東西。我媽生了······你看,我給小弟弟買了個小喇叭。”說著,他嘀嘀哒哒吹了起來。

鐵子吹的是當時流行的月牙兒五更。他一邊吹,一邊扭達。疤拉眼也借著酒勁扭起來。邊扭邊唱:“一呀一更裏,月牙剛出來,奴在房中淚呀麽淚滿腮,······”跌跌撞撞走去了。

鐵子見疤拉眼走遠了,收起了小喇叭,趁太陽還沒有落山,出了山門鎮。僞軍見鐵子認識疤拉眼,不僅沒有檢查他們的良民證,還向他們招手哩。

糧食沒有搞到手,鐵子有點兒心急。馮占河扶著鐵子的肩膀,邊走邊商量,終于想出一條妙計。

夜裏,在通往山門鎮的公路上。鬼子運糧的汽車一輛接一輛開了過來。汽車在接近山頂的時候減慢了速度。最後一輛開過的時候,鐵子突然從橫在公路上的樹杈上,跳到了汽車上。

鐵子揭開車尾的苦布,用力往下調一個麻袋。誰知,在靠近駕駛樓的苫布下面還藏著兩個鬼子兵。他們見鐵子是個孩子,就偷偷向他爬了過來。

鐵子正在擁麻袋,兩只腳突然被人按住了。他使勁兒一蹬,用頭一頂,把麻袋擁到車下去了。

兩個鬼子壓在他的身上,抓住他的腦袋使勁往車廂板上嗑。鐵子眼睛一冒金星兒,昏迷過去了。

兩個鬼子還不放心,想找一條繩子把他捆住。一個鬼子剛站起身來,就看見天上飛來一只巨大的手,只聽“嘩”地一聲,鬼子兵被打下車來,掉到松花湖裏去了。

另一個鬼子嚇壞了。伏在車上好半天不敢動。他知道,別的國家的神明,是不會保護外國強盜的。原來,那巨手就是橫在公路上空的樹枝。

鐵子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發現剩下的一個鬼子,正向駕駛樓的方向爬。他一個翻身從車上滾了下來。

鐵子從地上爬起來,就向來路跑。但是,跑了沒有多遠,敵人的汽車就追了上來。架在駕駛樓上的機關槍不斷地掃射。他只好躲進了路邊的樹林。

在山頂的一片灌木叢中,他一直觀察著公路上的情況。他不知道馮占河是不是按著原計劃取走了糧食。敵人一夜也沒有離開。黎明,鐵子只好一個人向奶子河方向走去。

第二天,他走到了小石頭誕生的大青石旁。他想起了馮占河,又想到自己沒完成任務,小石頭要挨餓,就傷心地哭了起來。

突然,他背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哎,跑到這兒來哭什麽?”鐵子回頭一看,是馮占河。他肩上還扛著一條裝滿糧食的褲子。鐵子激動地撲了過去。

馮占河見鐵子頭上有血,趕忙給他包紮,並且讓鐵子講前天晚上的經過。鐵子罵道:“那兩個鬼子也太不夠意思。差點沒把我的腦瓜瓤子撞出來!”

兩個人正說著,發現山腳下的泉水邊上,有頭母鹿正在飲水。一頭小鹿正在吃媽媽的奶。

馮占河說:“關東山,有三寶:人參、貂皮、鹿茸角,等打倒了小日本,建設新中國的時候,我就向黨申請去養鹿。”

馮占河話音未落,不知從什麽地方“呯晖”射來兩槍。小鹿被打死了,躺在血泊中。母鹿發了瘋似地圍著死去的小鹿轉。瞪著憤怒的眼睛,尋找凶手。

“呯!”又是一槍,母鹿也被打倒了。一群鬼子兵叽哩哇啦地叫著跑過來。鐵子見了,火冒三丈。奪過馮占河的槍就要摟火。被馮占河攔住。

敵人還沒有靠近,母鹿突然從地上掙紮著跳起來,向密林深處奔去。鬼子胡亂地開著槍也沒有打著。

兩個人又上路了。但是,他們的心裏都很難受。

第二天上午,他們正在趕路,突然發現昨天受傷的那頭母鹿躺在林中的空地上。受傷的母鹿看見有人來了,掙紮著要跑,但它已經站不起來了。

馮占河給母鹿包紮了腿上的傷口。鐵子用帽子兜來了泉水,母鹿渴得要命,大口大口地喝著。

給母鹿包紮完,馮占河坐在樹下吸了一袋煙。鐵子又吹起了小喇叭。那頭母鹿好象也被喇叭聲吸引著,慢慢擡起頭來,用感激的目光望著這一老一小。

馮占河和鐵子又上路了。快到奶子河的時候才發現,那頭母鹿一直跟在他們的後面。接近營區的時候,它擡起頭來,留戀似地叫了一聲:“哞媽一”然後,向密林深處走去。

鐵子和馮占河回到了營地,受到了領導和同志們的稱贊。但是,馬勝和石秀英卻看著這條裝滿苞米的褲子,夜不成寐。因爲,糧食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第二天早操之後,馬勝發現一群人圍在馮占河的窩棚前,他也湊了過去。

原來,馮占河正給大家分苞米粒兒。這是那天夜裏,在裝完那條褲子之後,他又冒著生命危險給大家多抓了兩把。每人分兩粒兒,嘗嘗糧食的滋味兒。

這本來是件帶點玩笑味道的事兒。可鐵子卻很認真。分完兩粒兒還要那兩粒兒機動的。馮占河不給,大家給講情說:“鐵子爲了這點苞米差點把命搭上,就優待他兩粒兒吧!”

馮占河說:“不行,出點力就想搞特殊,饞死他也不能給。”

鐵子說:“誰饞啊,鄉親們送我參加遊擊隊的時候,煮的大楂子粥。那是多少苞米粒?我這兩粒兒,是給小石頭要的。”

馮占河挺感動,挑了兩粒大的給了鐵子。馬勝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扭頭向自己的窩棚走去。路過指導員趙萍的窩棚時,他看見趙萍正在用行軍鍬,綁一把開荒的镢頭。

趙萍對馬勝說:“敵人包圍得很緊。我們必須堅持。拖住大批敵人,就是對全國抗日戰爭的支援。爲了生存下去,上級指示,要我們零星地開荒種一點地。”

馬勝回到自己的窩棚,石秀英不在。小石頭正在甜甜地睡著。他想:開荒種地,哪有種子呢?把這些苞米拿出種地吧,可小石頭······

石秀英挎一個柳條筐上山采野菜去了。她走進一片白楊林,發現鐵子正爬到一株大樹上去掏喜鵲蛋。

石秀英剛想叫他,鐵子站的那根樹杈就斷了。鐵子抓住樹杈,懸在半空,石秀英慌忙上去想一把抱住。

可是,晚了一步,鐵子手一松,跌了下來。石秀英急忙扶起,一看沒有摔傷。棉衣和帽子都被樹枝剮破了。

石秀英狠狠地訓了鐵子一頓。說:“你算什麽遊擊隊員,還上樹去掏喜鵲蛋,摔壞了怎麽辦?”鐵子低著頭,一聲不響。

晚上,鐵子用帽子兜著喜鵲蛋,回到了窩棚裏。馮占河挖苦地說:“組織上讓你養傷,你還挺忙,是吧?”鐵子說:“可也沒有什麽忙的。”鐵子委曲地哭了,馮占河拿著針線,給鐵子縫起衣服來。

馮占河發現鐵子的口袋漏了個洞。鐵子一見著了急,原來,他的那兩粒兒苞米沒舍得吃,放在口袋裏不見了。最後,發現苞米粒掉進了裝棉花的夾層裏。

鐵子找到了苞米粒兒特別高興。這回,他不想再留了。就扔進嘴裏,吃了一粒兒。嚼了半天,對馮占河說:“司務長,苞米粒兒原來是甜的!”

鐵子把第二粒兒又放進嘴裏,問馮占河:“你那兩粒兒吃了沒有?”馮占河說:“我那兩粒兒刨個坑兒種上,秋天,吃烤苞米。”鐵子趕忙把苞米粒兒吐了出來。

鐵子一看,苞米粒上已經咬出了牙印兒。馮占河告訴他說沒咬在臍兒上,也許還能發芽。鐵子還是不放心。最後,馮占河說:“到秋天,我分給你兩穗兒就是了。”

鐵子說:“你說了可得算數。”馮占河說:“共産黨員說話還有不算數的。”鐵子抓住馮占河的手,硬逼著他拉了一勾兒。

轟轟烈烈的開荒運動開始了。同志們雖然長期吃不到糧食,身體很弱,但是,爲了在長白山中堅持下去,拖住敵人,支援全國抗戰,都起勁兒地幹著。

休息的時候,鐵子問坐在山坡上吸煙的馮占河,開荒這個辦法是誰想出來的。馮占河說:“是黨。”鐵子深情地說:“黨淨出好主意,我也該在黨了吧?”

馮占河說:“那你得知道,共産黨是搞共産主義的。共産主義是個大事業。得一代人接一代人地幹。將來人們說起我們時。會說抗日那時有個老馮頭。他雖說沒有什麽大貢獻,但總算對得起革命”。

這時,馬勝和石秀英扛著那條裝糧的褲子,向人們開荒的山坡走來。

趙萍帶領同志們把他倆攔住。趙萍嚴厲地說:“馬上扛回去。這糧不是給你們的。是給孩子的。我們就是再困難,也不能從孩子嘴裏奪下奶的糧啊!”

馬勝激動地說:“指導員,孩子如果命大,革命勝利後再來看吧。”說著他打開了那條褲子。同志們吃了一驚。原來,那苞米已經用水浸過,而且,拌上了草木灰。

馮占河原來以爲還能把馬勝和石秀英勸回去,看到這個情景,他一下子沖了過去,抓住馬勝的衣襟吼道:“馬隊長,虎毒還不食子哩,你的心就這麽狠!”馬勝一動不動,淚水湧出了眼眶。

在場的人中只有石秀英沒有哭。她用只粗瓷碗,舀了碗苞米種向新開的荒地走去。

石秀英用手在地下扒開了一個小坑兒,埋上種子,再用腳踩一踩。然後,又去扒另一個坑兒。

同志們激動地看著這位母親。鐵子一下子沖到趙萍面前,懇求說:“指導員,派我再下山一次吧,我一定搞到下奶的糧。”

趙萍思索了一下,命令說:“好,鐵子,你和趙志國兩個去執行這個任務。”鐵子高興地打了個立正,說:“是!”

鐵子已經准備好了,坐在窩棚裏等馮占河。他得借司務長那支小手槍。馮占河回來了,塞給鐵子幾只煮熟了的喜鵲蛋。

鐵子說:“我不要。”馮占河不高興地說:“給你你就拿著,客氣什麽。我知道你饞雞蛋了,要不,能上樹麽!”鐵子說:“司務長,我那喜鵲蛋是給小石頭掏的。”

馮占河一愣。鐵子接著說:“我小弟弟生下來沒有吃的,我就給他掏喜鵲蛋吃,可······”鐵子說不下去了。馮占河也挺激動,把手槍遞給了他。

鐵子收起了槍,把那頂裝著喜鵲蛋的破帽子交給了馮占河,說:“替我交給小石頭吧!”馮占河站在窩棚門口,一直目送著鐵子和趙志國,消失在密林中。

自從鐵子他們走後,石秀英幾乎天天抱著小石頭,站在山坡上,盼著鐵子他們歸來。一天黃昏,從山坡上走下一個人來。原來是和鐵子一起執行任務的趙志國。他衣服撕破了,臉上還留著塵土、硝煙的痕迹。

石秀英奔過去問:“小趙,鐵子呢?快說呀,鐵子呢?”趙志國不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包,交給了馮占河。馮占河打開來一看,原來是一粒兒染著鮮血的苞米—那是被鐵子咬出過牙印兒的苞米。

原來,上次鐵子和馮占河鬧了軍車之後,敵人加強了警戒,又增加了不少暗哨。鐵子他們在蘑菇崖下同敵人遭遇。戰鬥一打響,鐵子的肩上就負了傷。

趙志國把他攙到一片柳樹叢裏。這時,他們發現已經被敵人包圍了。鐵子從懷裏拿出了這個被鮮血染紅的小包兒,催趙志國快撤。

趙志國要鐵子和自己一起撤。鐵子突然跳起來,忍著傷痛向蘑菇崖頂跑去。他邊跑邊向敵人射擊,把敵人的火力引向了自趙志國趁著夜色和混亂,沖出了敵人的包圍。

鐵子被敵人團團圍在蘑菇崖上。最後,他的子彈也打光了。疤拉眼揮著手槍喊著:“這小子沒子彈了,抓活的!”

鐵子在崖頂,揀起一塊石頭向疤拉眼打去。石頭一下子打在眼眶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疤拉眼捂著眼睛,嚎叫著:“抓活的!看我剝他的皮。”

石頭被鐵子抛光了。敵人漸漸向崖頂接近。幾十只手電筒一齊照著他。雪亮的刺刀,一步一步逼近了他的胸膛。

疤拉眼冷笑著說:“小共産!你不是會吹喇叭麽,走吧,到老虎凳上好好坐著吹去吧。”鐵子罵道:“那你還得讓我當猴耍。”

疤拉眼向鐵子猛撲過去,鐵子一閃身,張開雙臂向蘑菇崖下跳去。他邊跳邊喊:“走吧,跟我到湖裏洗洗澡吧!”

鐵子跌進了湖裏,水面上濺起一個高高的水柱。過了一會兒,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嚇得目瞪口呆的疤拉眼和僞軍,垂頭喪氣地滾蛋了。

同志們聽完了趙志國的敘述,都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這時,密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母鹿的哀鳴:“哞媽—!”

馮占河在窩棚前的空地上挖了個坑兒,把那粒帶血的種子埋進了祖國大地的泥土中,同志們含淚望著。

夜裏,馮占河來到了石秀英的窩棚,他在小石頭的面前站了好久。最後,他把盛喜鵲蛋的帽子放在石秀英的身邊,默默地走了。

石秀英看到了那頂剮破了的帽子,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樹下批評李鐵的情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但是,她沒有哭,拿起針線,一針一線地補起那頂帽子來。

過了幾天,在營地中間的一棵大松樹上,貼出了一張桦樹皮寫的通告。追認李鐵同志爲中國共産黨黨員。

同志們集合在松樹前的空場上,給李鐵同志開追悼會。各分隊都送了用松樹枝和野花編的花圈。

追悼會正在進行,放哨的戰士跑回來,高興地喊:“李鐵回來了!”同志們呼啦一下子把李鐵圍了起來。馮占河撫摸著鐵子的肩膀,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鐵子跳崖後,被獵戶老韓救了上來。因爲鐵子 暴露了身份,獵戶老韓也有家難歸了。他送鐵子來,也要求加入遊擊隊。

趙萍和馬勝代表遊擊隊的全體同志對獵戶老韓表示歡迎。並且感謝他救了李鐵。

當人們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石秀英才拉起鐵子的手,把他領到那張桦樹皮布告前。鐵子看著布告,激動萬分。

鐵子說:“我成了共産黨員就更不能死了。我還得建設共産主義呢。那麽多的事還沒有做,我哪有功夫去死啊!”

第二天,同志們都下地薅草去了。因爲鐵子傷還沒好,把他留在家裏照看小石頭。

小石頭餓得“嗷嗷”哭,鐵子說什麽也哄不好。急得滿頭大汗。突然,他在窗台上發現了那支小喇叭。他拿過來,賣勁地吹著。小石頭立刻不哭了。

悠揚悅耳的喇叭聲,從窩棚裏傳出來。一直傳到密密的森林裏。那頭母鹿傷已經好了。它聽見喇叭聲,慢慢擡起頭來。

母鹿循著喇叭聲,慢慢地向窩棚走來。小鐵子

鐵子正吹著小喇叭,發現門口的光亮被擋住了。他擡頭一看,發現原來是那頭母鹿。看見了母鹿,他一下子又想到了那頭吃奶的小鹿。

鐵子吹著小喇叭,向母鹿走來。母鹿象遇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舐舐他的手,嗅嗅他的鞋。

天下起雨來。在地裏除草的同志頂著雨往回跑。石秀英跑到窩棚門口嚇了一跳。她的窩棚前圍了不少人。她以爲出了什麽事,馬上往前擠去。

擠到前邊她愣住了。一頭母鹿安靜地站在窩棚中間,鐵子正抱著小石頭吃鹿奶。

石秀英挎個柳條筐,跑到山坡上掠起草來。她想唱。好象百靈鳥在心中做了窩,一張嘴,歌兒就往外飛。

小石頭吃著鹿奶,一天天長胖了。一轉眼,又到了大雁南飛,遍野金黃的秋天了。

正當遊擊隊要收獲苞米的時候,敵人派出部隊來奶子河掃蕩了。疤拉眼和鬼子胖軍曹,帶領部隊在密林裏一路小跑,向遊擊隊逼近。

遊擊隊得到了情報,集中力量進行搶收。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黨支部會上,趙萍傳達上級指示:“糧食要盡量收起來,准備過冬。”

敵人已經逼近。馮占河提出一個戰鬥方案被通過了,大家都爭搶著要去執行。最後,還是被馮占河爭取到了。他就要出發的時候,小鐵子跑進窩棚來,要和馮占河一起去。

馮占河說:“鐵子,要聽黨的話,記住,你們這一代,是革命用血汗哺育成人的。到什麽時候,也不能和黨分心眼······”

馮占河把自己的小手槍送給了鐵子。囑咐他說:“不論打仗,還是將來建設新中國,你都要一個人幹兩個人的工作,把我老馮頭的那份兒給捎出來!”鐵子深深地點了點頭。

同志們在窩棚前給馮占河送行。馮占河含著淚,親了親石秀英抱著的小石頭,說:“等你們長大了,該過好日子了。但是,可不能忘了今天的鬥爭······”

那粒帶血的苞米種,長出來的玉米杆特別茁壯。粗杆上結著兩穗大苞米。馮占河搓下兩粒兒,扔進嘴裏嚼了嚼,對鐵子說。“真是甜的!”

馮占河提著兩只空洋鐵桶,帶著在山門鎮上買的那幾挂小鞭炮,向敵人襲來的方向走去。同志們望著他的背影,充滿了敬意。

敵人在接近奶子河的時候,兵分兩路,象一把鉗子 張口向遊擊隊包圍過來。

可是,當他們爬上奶子河西山頂的時候,大失所望。遊擊隊的營地上大火熊熊。疤拉眼望著胖軍曹,後悔地說:“來晚了,跑了!”

話音未落,在兩支敵人的隊伍中間響起了手榴彈的爆炸聲和激烈的槍聲。疤拉眼又樂了:“原來遊擊隊在口袋裏。”鬼子胖軍曹一揮手,兩路敵軍從兩個方向向山頭沖去。

馮占河在山頂上,南邊扔一顆手榴彈,北邊再扔一顆。他把點著的鞭炮扔進洋鐵桶裏。鞭炮響著,象機關槍一樣。

兩隊敵軍,相對沖鋒。互相都以爲對方是遊擊隊。于是,戰鬥越打越激烈,自己打自己,一直幹到天亮。遊擊隊仍然在敵人的槍炮聲裏,收著苞米。

天亮了,敵人才知道上了當。疤拉眼被亂槍打死了。他們爬上山頂,只發現在一棵大樹下,放著兩只盛滿了爆竹皮的洋鐵桶。

遊擊隊根據上級的命令,向新的營地出發了。他們將和主力部隊會合,去參加打擊敵人的戰鬥。

隊伍爬上一座高山。大家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盼望著老司務長能在山路上出現。

鐵子含著熱淚向奶子河方向遙望。走在他身邊的母鹿也回過頭來。它引頸向天,發出一聲急切的呼喚:“哞媽—”那聲音在長白山的群峰之間,長久地回蕩。

隊伍在前進。新的戰鬥在等待,新的勝利在等待。一輪旭日在長白山的密林裏升起。千山萬嶺,一片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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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雪海泛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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