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五通神（上）
南方人崇拜信奉五通神，就像北方人相信狐仙一樣。有一個販賣阿片發迹的客商，往來于齊楚兩地，經過很長時間的經營，腰纏萬貫，于是花錢捐了一個九品官，在家鄉等待铨選空缺。
他雖然衣冠楚楚，腰佩翠玉，腕戴條脫，挂著洋懷表，架著黑墨鏡，但是阿片生意卻不肯放棄。于是乎他不但富有而且顯貴，俨然成了個大紳士。
條脫：是古代的一種臂飾。它呈螺旋形，上下兩頭可以左右活動，以便調節松緊。通常一副有兩個。
他姓萬，乳名佳兒，于是取名萬佳，字顆珠。他幼年失去雙親，孤家寡人一個。因爲性情聰敏相貌俊秀，擅長書寫蠅頭小楷，所以成了一個刀筆小吏。後來他娶妻雍氏。雍氏很有風韻，尤其善于濃妝豔抹。
再後來，萬佳放棄小吏職位去學做生意。他精通唱歌和彈奏絲竹等技藝，整日誘惑良家女子遊玩鬼混，經常在外夜不歸宿。
雍氏因此常常獨居。有一天晚上挑亮燈火，她在鏡前顧盼凝視，發現自己的身後像是有一個男人的身影。她以爲是丈夫悄悄回家跟自己開玩笑，興奮地回過頭來，卻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個翩翩少年，秀麗貌美。他是雍氏一生中都從沒遇到過的羊車璧人。她吃驚地准備盤問，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意亂神迷。少年此時已經依偎著她坐下，舉止細膩體貼，對她殷勤地問寒問暖。
來人自稱是五通神中的四郎，同情雍氏獨守空房，所以特來陪伴，還問雍氏是不是也像他一樣癡情？雍氏想要推開對方，卻覺得四郎肌膚中有一縷幽香，透入她的鼻中；四郎的舌頭此刻又進了她的嘴中，一邊攪動，一邊吮吸，她不禁芳心大動，只能聽憑對方任意擺弄。
事情過後，雍氏神志頓時清醒，她發現四郎還跟自己一同睡在床榻上。她羞怯地與對方歡戀，覺得天下男子，沒有一個能超越四郎的俊美。
從此之後，四郎早晚必然過來。來了就一定喝酒，喝酒就一定會醉，醉了一定會與雍氏同眠。同眠就一定要盡歡後才罷休。
有一次，萬佳突然從外面回家來了。四郎嚇得倉皇逃竄躲避。萬佳看到妻子偷人，怒不可遏，抽出牆壁上的刀，揮舞著向男人砍去。四郎當即化作一道白光，“飕”地一聲從窗縫中鑽了出去。
萬佳看野男人跑掉了，掉頭便逼問自己的妻子。誰知雍氏謊稱道：“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啊。”萬佳只好作罷。然而經曆了這件事，夫妻在枕席上竟變得非常冷漠，再也沒有甜言蜜語，也露不出一絲笑容。
第二天，四郎趁機又過來了。雍氏哭著說：“我正想與你永結同好，如今只能作罷了！”四郎沉著臉問怎麽回事。雍氏說：“郎君既然是個神，怎麽還怕一個凡人呢？”
四郎說：“不是這樣的。人之所以跟禽獸不同，是因爲不能喪盡天良。我既然偷了他的老婆，又去霸淩做丈夫的，人都不肯這樣做，何況是神呢？”
話未說完，萬佳已經操刀沖了進來。四郎笑了笑，准備離去，卻發現門外站了一圈壯漢，個個手拿弓箭嚴陣以待，原來萬佳早有安排。
四郎手牽雍氏的衣袖，言辭淒婉地求饒痛哭，又趴在地上磕頭，表示自己以後再也不來了。萬佳怒火中燒，用刀砍四郎的臉，結果發出破鼓一樣的聲音；砍他的頭，聲音就像爛梆子響。
門外的人這時也准備沖進來。四郎臨機一動掏出銀子來，象雨點一般抛灑出去。衆人眼睛都被晃花了，四郎這才從一幫人的胯下溜了出去。萬佳也扔了刀子，去撿地下的銀子，收了一百多兩，拿了一點打發了壯漢們，其余的他全都收了起來。
過了一個多月，雍氏重病不起，昏昏沉沉不發一言。一天夜裏，她突然悄悄起身，梳妝打扮煥然一新，說：“四郎來娶我了！”萬佳怒道：“他既然是個神，爲什麽強娶有夫之婦？”雍氏說：“嘻嘻，你算了吧！你之前得到的金錢，你以爲是什麽？是你賣妻子的錢啊。”說完，身子往床上一倒，笑了一笑就死了。
此時大家聽到，空中果然傳來鼓樂喧嘩和人馬雜沓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消失。萬佳的狐朋狗友全都前來吊唁。萬佳反而拍著巴掌笑道：“我早有打算，這老婆本來就是個累贅。”雍氏下葬之後，萬佳將所有婢女和下人全數遣散，每天帶著錢財遊走四方。後來他遇到一位道士，教給他用金針槐角和豬皮做假阿片的方法，他賺到的錢財更是比以前翻倍了。
漢中的史太守爲人非常嚴厲。萬佳對他曲意奉承，有人觸怒忤逆太守，萬佳就一定會故意與對方爲難，反複咒罵侮辱；有人逢迎太守，萬佳就會跟對方早早往來，細心周旋。太守做了錯事，萬佳就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還說：“太守怎麽會做這種事？”
所以太守逢人便誇贊萬佳，說：“我這個老夫虛度年華，後悔認識萬佳太晚了。”有一天，他給了萬佳一千兩銀子，吩咐萬佳幫自己購買漂亮女子。萬佳說：“美女是蘇州土産，我一定會幫你辦妥這件事。”
接下來，萬佳就帶了銀子前往蘇州，用五百兩買了一個窮人家的女子。萬佳先跟這女子私通，一直沒有送給太守。恰逢這時太守因爲貪汙被罷官，萬佳竟然把這女子霸占成了自己的第一個小妾。小妾取名春花。
萬佳有一個河南人朋友名叫王七。此人有喜愛古玩的癖好，爛銅碎玉，書畫古玩，沒有一樣不喜歡的。萬佳幫他搜羅，凡是稀有而昂貴的東西，萬佳一定暗中貼錢，僅僅把一半的價錢報給王七，所以深得王七的信任。
王七常常對別人說：“這天下守信誠實的人，還有能比得過萬佳的嗎？”後來王七跟別人一同出海，就把自己的女兒托付給萬佳，說：“我女兒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我如果三年沒有回來，就請你幫忙爲她婚配嫁人。”
王七走後，萬佳看王七女兒很漂亮，就騙她說已經爲她找好了夫婿。女婿入贅的那天，喜宴過後，女子掀開頭帕一看，發現新郎雙目灼灼，卻是萬佳。女子說：“我就懷疑是你。”萬佳說：“我既然叫佳兒，理應配佳婦。”于是就把王七女兒占有了，當作自己第二個小妾，取名夏雲。
後來有一次，萬佳坐焦老漢的船來到鄱陽。萬佳會做菜，精于烹調，每次吃飯一定會拉焦老漢來同吃同喝。焦老漢回請，萬佳卻堅決拒絕。老漢私帶貨物，萬佳總是幫他還稅，然後給他雙倍的價錢。萬佳看焦老漢的女兒在船尾操舵，非常漂亮，于是以眉目傳情。他問焦老漢：“爲啥你女兒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好女婿呢？”
焦老漢說：“我這小妮子，嬌氣懶惰慣了，不想嫁給弄船的船夫。至于有錢的客商，我們又高攀不起，所以遲遲沒有成親。”萬佳說：“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也是九品官，不知道能不能娶你女兒呢？”焦老漢捋著胡須笑道：“你這個萬佳，四十歲了還沒妻子，誰信啊？”
萬佳說：“冤啊！我的妻子死了，至今還沒有續弦呢。”說完指天發誓，焦老漢這才深信不疑。等到焦女進了萬佳的家門，結婚已經三天了，後悔都來不及了。
焦老漢氣不過，鬧騰起來，准備去告官。焦女說：“我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可說的！”萬佳也長跪地上裝死，把頭磕得砰砰響，焦老漢只能長歎一聲，拂袖而去。萬佳于是就把焦女當做自己的第三妾，取名秋月。
又有一次，萬佳到楚州青樓戶張眉娘家裏，先私通了眉娘的女兒亭亭，兩人暗中訂下婚娶，然後再跟眉娘提親。眉娘歎氣，說：“沒想到我女兒先有了歸宿。青樓的人山珍海味，好吃好喝，跟嫔妃一樣金貴，就是鳳冠官服這些東西得不到，這也是一種遺憾了。”萬佳說：“我是九品官，將來亭亭得到朝廷冊封，可以把你想要的東西送給你。”
眉娘不吭聲，過了很久才小聲說：“你娶亭亭，只得到她的人，卻得不到錢財，反而還要花錢破財。我這些年賺了不少錢，你不如娶我，你既得了錢財，我又成了貴婦人，兩全其美不好嗎？”
萬佳說：“那不是抛棄亭亭了，能行嗎？”眉娘就問：“母女同嫁一夫，古代有這樣的事嗎？”萬佳馬上說：“有啊，有啊，有的！”
于是就牽強附會地說些小說故事裏的事情，謊稱這是古時候的風流佳話。等到眉娘和亭亭過了門，發現萬佳已經有了三個女人，忍不住大哭，想要尋死。萬佳想盡辦法溫柔勸解，讓兩人化怒爲喜。接著萬佳用居中調停的手段，來處置閨閣間女人們的關系，結果幾個女人相安無事，親如姐妹。
萬佳于是以眉娘爲第四妾，名叫冬松。亭亭是第五妾，名叫四季。萬佳添置房屋，天天笙歌樂奏，把自己的家弄成了神仙享樂之地。
他聽說畫工柯蓮擅長寫真，于是將他請到家中，爲五個妾畫像，畫得非常像。又把背景亭台樓閣描繪得像在園林一般。畫中小妾有的釣魚，有的飲酒，有的聯句拈題，有的下棋，再配上穿著短衣的人在一旁煮茶，就像奴仆一樣。畫的落款標上：“五美圖。”
（未完待續）
（出自《夜雨秋燈錄》）
明器
明器，是古代喪葬用的禮器，後代又造了紙車紙馬。唐代孟雲卿寫的《古挽歌》中說：“冥冥何所須？盡我生人意。”大概是說，這些做法不過是姑且用來安慰生者的悲傷罷了。
然而，我（作者）的長子汝佶病危時，他的女兒給他燒了一匹紙馬，汝佶咽氣了卻又蘇醒過來說：“我的魂魄出了門口，茫茫然不知往哪兒去。遇見老仆人王連升牽著一匹馬過來，送我走。遺憾的是馬跛足，顛簸得很不舒服。”
燒紙馬的仆人哭著說：“這是我的過錯，點火的時候一不小心真的折了一條馬腿。”
還有，我的六堂舅母常氏在彌留之際，喃喃自語道：“剛才去看了新房真不錯，只是東邊的牆壁損壞了，可怎麽辦呢？”守在一旁的人去查視她的棺材，果然左側朽壞了，有一個小洞，木匠和監工的都未曾發現這個洞。
（出自《閱微草堂筆記》）
我是笑古奇今，喜歡這篇文章的話別忘了關注和點贊哦，會有更多精彩內容源源不斷推送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