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小鐵頭奪馬記

文在雪海泛舟過 2024-04-16 06:04:21

一九四四年秋末的一個晚上,大北風吼叫得正猛。在冀南平原沙五歲的男孩子,正在抄寫自編的街頭詩,娘在一旁正往鞋幫裏繡“抗日光榮”四個紅字。

小男孩邊抄邊念:“兒童團,兒童團,抗日工作走在前······。”娘咬斷線頭,對孩子說:“鐵頭,我繡完了,你快鑽被窩吧,明早好趕路,把這雙鞋給軍區騎兵連王連長送去。”

小鐵頭撂下毛筆,從娘手裏奪過新鞋,左瞅右瞄,當他看見了繡在鞋幫裏的、自己親手寫的“抗日光榮”四個紅字,禁不住一伸大拇哥,誇獎:“繡得好!繡得好!給你婦救會員記一功!”

接著,他將新鞋往腳上一套,順手從窗台上拿起笤帚來,右手高舉,身子前傾,拉開騎馬的架勢,響亮地喊著戰鬥口令:“目標正前方,同志們沖啊!殺!殺!殺!”

娘在一旁看著鐵頭模仿騎兵打沖鋒那個活靈活現勁,笑得合不攏嘴,說:“你這個孩子啊,都快成騎兵迷啦!咱騎兵連回回來屯,回回教你騎高頭大馬,也不知你真學會了幾套路數?”

一聽娘問他學騎馬的事,鐵頭更來勁了:“咱鐵頭跟騎兵連很學了幾手馬上功夫,我的拿手好戲是騎光板馬,不配鞍,不挂蹬,抓住馬鬃,一個旋腳飛上馬,“蹭蹭蹭”飛跑一溜煙······”

第二天,天麻麻亮,鐵頭就著辣椒吃了個高粱餅子,喝了碗雜面條湯,提著娘包好的藍印花布包,哼著《騎兵進行曲》,高高興興地出了大門。

他剛踏上丁字街,就傳來沙河鎮敵人據點特務隊長斜楞眼的聲音:“快說實話,八路傷員藏在誰家?”心想:糟糕!被敵人捂了村子啦!這夥王八蛋八成是爲抓傷員叔叔來的。

鐵頭知道,住在村子裏的縣大隊的三個傷員,是昨天下午伏擊沙河鎮日軍據點的戰鬥中挂彩的。他暗自琢磨:決不能讓敵人抓走傷員叔叔,趕快去通知西頭房東楊大娘,將傷員叔叔轉移,快!快!快!

想到這兒,他扭頭鑽進胡同,拔腿便跑。可沒跑出幾步,就猛聽後面一聲吆喝:“小崽子站住!幹什麽的,拿的什麽?”

鐵頭停住腳,回頭一看,見一個便衣特務,正牽著一匹大洋馬走過來。原來這家夥是給日軍中隊長佐藤遛馬的。

鐵頭機靈地指指布包說:“包的一雙鞋,還有辣椒面,到沙河鎮趕個早集,賣了稱斤鹽吃。”

牽馬的特務奪過鐵頭手中的布包,摸了摸,用鼻子一聞,辣椒面嗆得他連打幾個噴嚏,氣得他把布包往地上一摔,說:“嗆死老子啦!”

說著將馬拴到不遠處一棵老槐樹上,自己急忙鑽進了附近的廁所。這家夥這幾天正拉稀。

這時街心又傳來佐藤和斜楞眼的凶叫聲:“今天交不出八路傷號,就殺他個雞犬不留!”鐵頭焦急地想,敵人就要下毒手了,通知楊大娘已來不及,得快去給騎兵連送信。嗨,要是有匹快馬該多好哇!

小鐵頭一看,那槐樹幹上不是拴著佐藤的棗紅大洋馬麽!快,快下手,勇敢點!他在心裏鼓勵著自己,閃電般撲向槐樹下,拉開缰繩活結,旋腳飛身上馬,一抖缰繩,大洋馬騰開四蹄,向西飛奔而去。

廁所裏的特務透過坯縫盯著洋馬,被鐵頭閃電般的舉動驚呆了。慌忙跑出來大喊:“小·····小八路奪馬跑······跑啦!快追呀!”

刹那間,街心裏緊急集合的哨子聲,日軍、特務的咒罵聲,慌亂得碰傷鼻子臉的怪叫聲,一片混亂,活象半夜裏大火燒著了老鸹窩。

佐藤又驚又氣又怕又恨,猛地掏出王八盒子槍,沖著丟了馬的特務,“啪啪啪啪啪”,一連開了五槍。

然後,惡狠狠地對斜楞眼說:“你的帶隊,前邊的快追!拿不來,你的和特務隊的腦袋統統的不要!”要知道這匹馬,是因爲他殺中國人有“功”,他的上司川島大佐獎給他的。把“寶”馬丟了,那還了得!

霎時,前邊是穿黑便衣騎車的特務隊,後面是黃糊糊的日本兵,象條黃黑間雜的長蛇,搖頭擺尾地慌忙出了劉家屯西口。

天色已經大亮,鐵頭騎馬向騎兵連駐地方向跑了一陣子,把缰繩一松,大洋馬搧動鼻翼,呼呼噴著熱氣,吧哒吧哒走著大步。他現在急盼著特務、日軍快來追,把敵人引出村子,傷員叔叔就可以脫險了。

扭頭回望,敵人果然追來了。心裏一樂,他想:得設法把敵人甩得遠一些,不能光跑直道。他望著不遠處一片柏樹林,不覺大喜,說:“好,給他來個穿樹林,越野地,紮他們的車胎!”

原來那一大片柏林野地,是劉家大地主的老墳地。鐵頭在這兒割過草,拾過柴,嘗過蒺藜紮人的滋味。他當機立斷,往左一帶缰,大洋馬離開大道,斜刺一拐,從蒺藜叢生的野地裏橫竄過去。

特務隊追到柏林野地裏,寸步難行。這個叫:“車胎被紮得泄氣了!”那個喊:“我的腳給紮出血了!”斜楞眼急得青筋暴跳,吼道:“還不快給我追,爬著滾著也得把太君的寶馬奪回來!”

鐵頭離了那片柏樹墳地,打馬進了大李村。只見從街北胡同走出來一大群牲口,擋住去路。他急得大喊:“閃開!快閃開!

一個擔空水筲的長工,連忙上前轟開黃牛和黑馬。鐵頭說了聲:“謝謝大叔!回頭見! ”提缰躍馬,一陣風似地閃了過去。

後邊傳來特務的叫聲:“截住!快截住騎馬的小孩!截住了給現大洋!”可是,趕牲口的長工,趁著敵人沒到跟前的當兒,趕緊鑽胡同溜走了。

出了大李村,鐵頭見一條南北公路橫在面前,兩個僞軍正在路卡子上盤查過往行人。附近其余地方挖有很寬的護路溝,馬跳不過去。

鐵頭成竹在胸,快馬飛奔到路口卡子前,一個僞軍端槍擋住去路,驚奇地問:“你這個小孩怎麽騎著太君的大洋馬?”鐵頭往身後一指,說:“太君叫我帶路抓遊擊隊,他一會就到,別誤了我的公事!”

僞軍正遲疑間,說時遲,那時快,鐵頭在馬背上猛抽一鞭,大洋馬“嗖”地一聲,竄出丈八遠,把兩個僞軍撞了個四腳朝天。

跑了一程,一條二裏多寬的南北大運河又擋住去路。鐵頭正要催馬渡河,忽見沿著河岸走過來一個背糞筐的老大爺,仔細一看,原來是區小隊的老偵察員,他是化裝前來偵察敵情的。

老偵察員見狀,心中已明白八九分,趕緊告訴鐵頭:這河岸兩邊沙灘後都有區小隊和民兵埋伏著,河對岸不遠是騎兵連,要他快沖著對岸那棵小楊樹蹚過去,把敵人引過河。

斜楞眼帶著特務隊追到了河邊,望著快走出河面的鐵頭,又急又氣。追下去,這兒離八路根據地不遠;不追嘛,又無法向佐藤交差。他看到河水沒過馬膝,便硬著頭皮下令:“快給我追!從南邊抄過去!”

特務們只得扛著車子,過起河來。一個家夥叫了聲“我的媽呀!”“噗通”一聲,連人帶車滑跌在水裏;另一個特務的腳被那車子狠狠碰撞了一下,咧著嘴巴喊疼。斜楞眼看著這群孬種,又急又氣。

斜楞眼頭也不回,氣得直嚷嚷:“飯桶!大大的飯桶!就算賠上十條命,也得把太君的寶馬追回來!”

這時,小鐵頭已提缰上岸。斜楞眼急壞了,吼叫著:“注意,抓不到活的,就打死這小崽子回去交差!”頃刻間,“叭!叭!”幾聲槍響,子彈“嗖嗖嗖”的從鐵頭頭頂上飛過去。

鐵頭催馬過了沙崗,正要拐彎,李指導員和王連長向他大步跑來,關心地問:“傷著沒有?”鐵頭又驚又喜,忙答道:“沒有!”

鐵頭來不及下馬,就在馬上舉手敬禮,報告說:“連長,指導員!鐵頭前來報告:送來大洋馬一匹,後面引來狼一群。”王連長一伸大拇哥說:“引得好!我們馬上讓狼群嘗嘗馬刀的滋味!”

眨眼間,隨著一陣沖鋒號響,三面埋伏著的三個排騎兵戰士,手舞雪亮的馬刀從天而降。在驚天動地的沖殺聲中,敵人亂作一團,滾的滾,爬的爬。

戰鬥勝利結束了。特務隊加兩個日軍伍長,一個也沒跑掉。俘虜隊伍裏排頭第一個,就是挂著傷胳膊、直拉著尖腦袋的斜楞眼。

當天夜裏,鐵頭找到李指導員,問道:“我要求當騎兵的事,批准了吧?要是不同意,咱騎兵連走到哪我跟到哪,反正,說爛了舌頭,我也要當騎兵打日本侵略者。”

指導員微笑著告訴他:“先別急,我們都同意了,你在這地區人熟地熟,把你編到通訊班當通訊員,好嗎?”鐵頭一蹦老高 說:“只要叫我當騎兵,不管當什麽“員”都行!”

接著,指導員告訴鐵頭兩個好消息:因爲鐵頭奪馬誘敵,我三個重傷員已經安全轉移;縣大隊和兄弟部隊乘虛而入,解放了沙河鎮據點。日軍中隊長佐藤被擊斃!鐵頭聽後,禁不住哈哈笑起來。

第二天,吃過早飯,鐵頭高高興興地回劉家屯去。因爲連領導給他一個任務:帶回兩包治哮喘的中藥,給屯裏的老房東楊大娘,還讓他順便回家看看。

鐵頭送了藥,回到家,娘知道他當了騎兵,高興得不得了。給他做平時最愛吃的飯—雜面條、小紅辣椒熬白菜,還有兩個荷包蛋。

入夜,彎鐮似的月亮,挂在老高老高的天空裏,棉油燈下,鐵頭娘又對鐵頭講起曾經講過多次的血淚家史—

那是一九二八年秋天,一天後晌,一陣子狂風惡雹,砸得金黃的谷穗、通紅的高粱、長須的玉米,紮倒在黃泥裏成了爛漿。地頭上的榆樹,路邊的楊柳被掃光了葉子,折斷了枝桠,漫地裏一片荒涼。

雹災剛過,劉財主家的狗腿子劉白彥就找鐵頭爺爺、奶奶催租來了,限定明天得把今年的地租交齊。鐵頭爺爺怒視狗腿子說:“雹子把莊稼砸個精光,拿什麽交租子?回去告訴你們老爺,今年一粒租子也沒有,要命倒有一條。

劉白彥跑回去加油添醋向劉財主報告,劉財主一聽,立刻火冒三丈。他害怕抗租的事鬧大了,不可收拾,賊眼珠子一轉,決定來個殺一儆百。

狠毒的劉財主勾結官府,第二天深夜,把鐵頭爺爺抓走了。不幾天就被活活折磨死在縣城的監獄裏。

村裏的窮哥們,幫著把鐵頭爺爺血肉模糊的屍體擡回家來。一家人見後,悲痛欲絕。鐵頭爹拿起斧頭要去找劉財主拚命。被奶奶一把拽住。

這時,在劉財主家扛長活的楊大伯急匆匆跑來,對鐵頭奶奶說:“他嬸子,不好啦!劉財主防你兒子報仇,要先下毒手,斬草除根,快叫你兒子逃條命吧!”

當夜,鐵頭奶奶、鐵頭娘和楊大伯把鐵頭爹送走,在三岔路口一棵柳樹下分手時,奶奶擦了把辛酸淚,對鐵頭爹說:“孩子,放心走吧,咬緊牙根活下去,等年月好了再回來······報仇!”

鐵頭爹眼裏噙著淚水,說了句:“我走了,以後我會回來的!”猛轉身,邁開了步子。親人們望著鐵頭爹的背影,在暗淡的月光下,站了很久很久······。

鐵頭爹逃到天津衛,當了工人。“七七事變”後,他聽說毛主席派八路軍到華北打日本、漢奸,便興奮地跑回家來。這一年鐵頭七歲了,鐵頭爹撫摸著兒子,喜得合不攏嘴。

第二天,鐵頭爹回來的消息就傳到劉財主家,劉家當即派人進城,向當了漢奸團長的兒子劉保莊報信。劉保莊報告了鬼子特務隊長龜野,謊說鐵頭爹是“大大的八路密探”。

龜野得到這個情報,如獲至寶,當夜便親自帶便衣隊包圍了劉家屯。鐵頭爹早已聽到風聲,提前跑出村,投奔了八路軍。龜野的便衣隊撲了個空。

鐵頭娘講到這裏,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如今你也是個八路軍戰士了。要永遠記住這筆血淚賬,跟著共産黨、毛主席革命到底!”鐵頭緊握小拳頭說:“娘,你放心吧!”

翌日清晨,東方閃耀著一片紅光,一對喜鵲在樹上歡快地歌唱。屋檐下,挂著的串串紅辣椒,成捆捆的棒穗子,都仿佛仰起了笑臉。這時,鐵頭拿著一把大掃帚,正在給楊大娘掃院子。

楊大娘站在門台上勸鐵頭說: “孩子,你昨天跑老遠的路,給我送藥來、今兒個要回部隊了、快歇會兒吧。”鐵頭答:“我是小騎兵,這是按八路的老規矩辦事:出發前,還東西,水滿缸,院子打掃光。”

鐵頭回到家裏,端起一碗雜面條,高興地吃起來。娘坐在小飯桌對面,重複著對鐵頭叮囑過上百次的話:“到了咱隊伍上,要聽李指導員、王連長的話。”鐵頭認真地回答說:“嗯,記住啦!”

鐵頭和娘告別,要回騎兵連了。娘從房裏拿出一朵紅絨球,對鐵頭說:“差點忘了把夜裏做的紅絨球給你。戰馬戴朵紅花,人騎上也精神,給。”

鐵頭接過紅絨球,絨球上一絲絲一絨絨,連著娘支持兒子抗戰的心。他激動地一舉手,行了個禮,說:“娘,我保證再奪匹大洋馬來向娘報喜。”

鐵頭回到騎兵連的那天晚上,王連長和李指導員正在對著一份緊急命令和一份敵情情報,研究辦法。

司令部命令騎兵連拂曉前趕到軍區,參加攻打孤城的戰鬥;縣委的情報說,縣城日僞今夜將出動偷襲分區衛生所。時間緊迫,得馬上通知衛生所轉移。王連長說:“派誰去下通知?”

話音剛落,鐵頭“噌”的一聲從外間屋蹦進來,挺著胸脯說:“報告連長,我路熟,派我去,保證完成任務!”

連長笑笑說:“鐵頭,光路熟不行,萬一同敵人遭遇上怎麽辦?”“那我趕緊想辦法甩開敵人!”“要是敵人打傷你的馬兒呢?”“那,”鐵頭蹦了蹦,指著雙腿,說:“沒了馬,我跑也要跑到目的地!”

大風呼呼叫,刮得滿天黃塵。鐵頭接受了任務,貼伏在馬背上,迎著大風,策馬飛馳,鮮豔的紅絨球,在大洋馬的頭頂心飄舞。

天蒙蒙亮,鐵頭飛騎來到離目的地只有裏把路的地方,發現前邊路上有一堆“黃樹樁子”在移動,再細看,旁邊還有一個騎黑頭大馬的家夥。不好,日本兵已經離村不遠了。

面對緊急情況,鐵頭想:進村通知已經來不及了,我用槍聲吸引敵人,通知衛生所快轉移吧!主意已定,他舉槍對准那個日本軍官,“叭”一聲槍響,那個軍官立即栽下馬來,敵人亂了套,呱呱亂叫。

失掉主人的大黑馬,忽然望見過去曾跟它在一塊的夥伴大紅馬,便“咴”的一聲長鳴,向鐵頭奔去。一群日軍邊放槍,邊叽哩哇啦地撲過來。

鐵頭打馬跑了一陣子,才緩口氣,他將尾隨而來的黑洋馬的缰繩拴到紅馬鞍子上,朝衛生所預定轉移的方向肖家莊奔去。

不一會,果然追上了正在轉移的衛生所隊伍。鐵頭就將縣委和李指導員寫的兩封信遞給衛生所羅所長。

羅所長看完後,擡頭望望鐵頭和他的兩頭大洋馬,對鐵頭響槍發“通知”讓衛生所及時轉移的事,就全都明白了。她說:“我代表分區衛生所和全體傷員同志,向你表示感謝!”

鐵頭完成了送信任務後,把黑馬留給了衛生所。他求戰心切,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急于趕去參加攻打孤城的戰鬥。

到了離孤城還有三裏地的地方,只見孤城上空火光沖天,炮聲隆隆,鐵頭渾身來了勁,催馬飛奔。

忽聽到前面有馬蹄聲,一匹白馬馱著一個溜出南門的便衣漢奸,驚慌地跑過來。鐵頭勒馬擋住,喝問:“哪一部分?幹什麽的?”

馬上的漢奸冷不防沖鐵頭“叭”的一槍打過來,拍馬就逃。鐵頭火冒三千丈,舉起馬槍“叭”的就是一槍,漢奸右臂中彈,手槍落地。

距離越拉越近了,十米,五米,二米,早已嚇掉魂的漢奸望見鐵頭高舉寒光閃閃的馬刀來到跟前,心發緊,眼發黑,“噗通”一聲滾下馬來,急忙跪著哀求道:“求八路 爺饒我狗命!”

鐵頭學著指導員審問俘虜的腔調問道:“要命,就得說實話!你在漢奸隊裏幹什麽的?”這家夥象篩糠一樣渾身發抖,說:“報告長官,我,我在漢奸隊當司······司務長。”

這漢奸嚇得縮著脖,低著頭,鐵頭看不清他的模樣,可是聽這家夥的口音好熟啊,鐵頭想起自己當兒童團時交過手的漢奸探子劉白彥來。

那是前年秋天發生的事:鐵頭和同學劉小伍奉區幹部老馮的命令,到八裏外區公所送信,趕到馬莊村口,看到兩個兒童團員正在盤問一個賣熏雞的人。

鐵頭瞅著這個家夥,只見他黑瘦臉、尖嘴、綠豆眼,覺得挺不順眼,再細瞧,忽然想起來了: “啊!這不就是劉財主家的狗腿子、在城裏當漢奸的劉白彥嗎?眼下怎麽化裝跑到這兒來了?”

鐵頭想:夜貓子進宅,沒好事!便一聲令下:“抓漢奸!”他和兒童團員一擁而上,把這家夥絆倒。劉白彥在地上不住地叫喚:“別、別誤會······。”

南邊打場的幾個小夥子猛聽到喊“抓漢奸”,便舉著杈耙掃帚跑過來,把這家夥捆了個五花大綁。

押到村公所,經過審問,原來這家夥是奉僞團長劉保莊之命,來探聽區小隊駐地的。

第二天傍晚,兩個民兵把劉白彥押往縣大隊,半路上一時疏忽,讓劉白彥跑掉了。他逃回城裏,當上了劉保莊的副官…………

鐵頭追憶到這兒,命這家夥擡起頭來,看清跪在面前的果然就是劉白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鐵頭咬牙揮刀跳下馬,命令劉白彥:“不許動,閉上眼,舉起手來!”

鐵頭割斷白馬缰繩,將劉白彥反剪雙手,用馬缰捆了個結實,然後把他牽到附近一棵柳樹前,上下兩道繩,把劉白彥捆綁在樹上。

鐵頭站在劉白彥面前,高聲說: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劉白彥不看猶可,這一看,更加嚇得屁滾尿流,連連哀求說: “啊,是鐵頭哥呀,饒了我這條狗命,我給你燒高香,叩響頭! ”

鐵頭怒吼:“少廢話,我一刀宰了你還嫌便宜了你呢!我要爲爺爺報仇!”說著,高舉馬刀,就要朝狗漢奸砍去。

這當兒,猛聽背後一聲喊:“鐵頭同志!”回頭一看,原來是指導員。鐵頭跑步上前,向李指導員彙報了自己完成送信任務和抓住漢奸劉白彥的經過,並說正准備親手給劉白彥一刀,爲爺爺報仇雪恨。

想不到指導員卻說:“劉白彥是個“舌頭”,留著有用,把他帶過去歸俘虜隊吧!”他見鐵頭憋紅了臉,又說:“鐵頭同志,現在你暫時不通,過後你會想通的。”

攻打孤城的戰鬥勝利結束了。鐵頭和戰士們興奮地打掃戰場。可是,卻始終不見漢奸團長劉保莊。這狗漢奸要是給擊斃了,總該有具屍體呀!鐵頭有點納悶。

他帶著這個疑問,來到連部,見連長和指導員正在審問劉白彥。鐵頭的目光立即象利劍一樣射向狗漢奸。

指導員對劉白彥厲聲說:“我們黨的政策向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必須說實話,才能得到寬大!”王連長馬上追問:“攻城打響後,劉保莊跑到哪兒去了?”

劉白彥回答說:“長官饒命,我不敢撒謊。劉保莊和三姨太始終沒離開那座房子,屋子靠北面牆角有個暗洞,通護城河,他八成是鑽了暗洞啦!”

指導員和連長交換了一下眼色,王連長隨即走了出去。鐵頭機警地跟了出來。

王連長帶了鐵頭和一班人閃電般地來到暗洞入口,原來這洞口砌在夾壁牆裏,怪不得打掃戰場時戰士們沒找著。而洞的出口被打塌,劉保莊被封在裏面,鑽不出來。

扒開洞口,鐵頭跟著王連長飛快撲進洞裏,劉保莊剛要頑抗,王連長一腳把他踢翻,鐵頭趕上去繳了他的槍。

大家定睛一看,劉保莊渾身滾爬得象頭泥豬。他的三姨太嚇得癱在地上象只癞皮狗,半步也挪不動了。兩個都當了俘虜。

抗日戰爭形勢越來越好,孤城群衆報名參軍,一片沸騰。這一天,指導員叫住鐵頭說:“鐵頭,城邊場院裏正在開報名參軍大會,你去聽聽、看看,回來向我報告一遍。”鐵頭答應一聲,歡蹦活跳地跑了。

鐵頭來到場院裏,只見滿院人山人海,報名聲、鼓掌聲、口號聲此伏彼起,沖天震地,他慢慢擠進了人群裏。

這時,一個工人蹦到桌子上,響亮地說:“我叫馬大壯,廿一歲,掄大錘打鐵的,堅決報名參加八路軍,不打走日本侵略者我大壯就不登家門。”緊接著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口號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口號聲未停,一個白胡子老大爺領了個棒小夥子,使勁擠到人群面前,激動地說:“我大兒子被日軍抓去當勞工,生死不明,這是我的二兒子,叫他參加八路軍。”場院裏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群衆報名參軍大會在一片歡呼聲中結束,鐵頭隨著人流離開了大場院。他眼前不停地晃動著馬大壯報名參軍和楊大爺送子參軍的動人情景,從他們身上,鐵頭看到了群衆的仇恨、意志和力量。

指導員走過來,語重心長地對鐵頭說:“會上的發言聽清了吧?勞苦群衆家家都有本血淚賬。我們不是爲一家一戶報仇,我們是爲廣大勞動人民翻身解放而扛起槍來打仗的,做個八路軍戰士,要往遠處多想想。”

鐵頭望著指導員漸漸遠去的身影,一種強烈的感情在心中翻騰、激蕩,他感到自己的心胸忽然變得開闊多了。

時間過得飛快,不覺過了一個多月。這天清晨,鐵頭奉軍區首長命令給軍分區傳送一份重要信件,他騎著大洋馬,飛馳在家鄉冀南大平原上。

分區部隊正在攻打敵人的一個中心炮樓。放警戒哨的戰士帶引鐵頭穿行著硝煙彌漫的戰場,在一座冒著煙火的崗樓前,找到分區趙司令員。

司令員看完信,對身邊的參謀長說:“軍區命令我們,八點前趕到呂莊,協助兄弟部隊拿下北大屯。現在離出發時間只有半小時,必須迅速拿下中心炮樓,保證按時出發。”

鐵頭打聽到,那老高的中心炮樓裏,還有龜水中佐和兩個日本兵,那三個家夥把手榴彈扔完了,死抱著一挺機槍,憑著一個水泥小窗口在頑抗。

爲了爭取時間,參謀長就組織強攻。一個高個子戰士快步飛上雙高梯,剛一露頭,敵人的機槍一響,戰士挂了彩。

眨眼間,第二個戰士又爬上了梯子,正想砸窗子進炮樓,胳膊又挂了花,參謀長命令他退了下來。

鐵頭非常激動,他爲戰友們的英勇行爲所鼓舞,也從強攻失利中看出了克敵制勝的門道。他跑到司令員面前請求說:“報告司令員,我有個想法,請批准我參戰吧!”

說罷翹著雙腳,對趙司令員附耳小聲一口氣說完他的辦法。司令員認真聽完,笑道:“嗬!小鬼!咱倆想到一個點上了。你說的辦法有門道。”

趙司令員迅速同參謀長等交換了意見,他們考慮到鐵頭機智勇敢,又曾被抓去當民夫修過這個炮樓,對裏面的結構清清楚楚,決定批准鐵頭參戰。

我軍的兩挺機槍,把敵炮樓的水泥窗口嚴密封鎖住了。鐵頭在火力掩護下,迅速接近到炮樓下梯子旁。

鐵頭攜帶三頂軍帽,一根槍探條,三顆甜瓜式手榴彈和壓滿了子彈的快慢機盒子槍,“噌噌噌”,飛快地向上爬去。

到了頂端,他沒向上探頭,側著身子用槍探條頂著帽子,向窗口一晃又一晃,逗得窗裏的敵機槍“嘎嘎嘎”響個不停。打飛了一頂帽子,鐵頭又換上另一頂。

鐵頭算准敵人的機槍已沒子彈,乘敵人要換梭子的時機,突然擡頭舉槍,沖著敵人的機槍筒上方“叭叭叭”就是三槍。炮樓內立即傳出敵人中彈倒地的慘叫聲。

不等龜水中佐上前反撲,鐵頭迅即往窗口裏扔進三顆甜瓜手榴彈,“轟!轟!轟!”,三聲巨響,炮樓內頓時一片煙火,鐵頭趁機撲了進去。

借著火光,他見兩個日本兵已死,龜水中佐身負重傷斜站在屋角上,一手握著指揮刀。他飛起一腳,踢掉龜水的指揮刀。

趙司令員和參謀長剛到炮樓門口,鐵頭就提著東洋刀出來了。趙司令員沒等鐵頭報告,上前一步抓著鐵頭的雙臂說:“鐵頭同志,你打得好!”

鐵頭搖搖頭,腼腆地說:“是老大哥們把狼打得不能動彈了,我上去補了一槍。”越聚越多的支前群衆和戰士,熱烈地給鐵頭鼓起掌來,鬧得鐵頭更不好意思,滿臉通紅。

參謀長向人群打個手勢,剛要開口講幾句表揚鐵頭的話,鐵頭搶先說:“報告參謀長!給,敵人的刀。請把回信交給我,我得趕快回去。”

鐵頭告別了首長和戰友,飛馳在歸途上,望著紅豔豔的太陽,心潮澎湃,禁不住唱起他最愛唱的歌兒來!

“轟隆!轟隆隆!·····.”前邊傳來震天動地的炮聲,那是勝利反攻的炮聲!鐵頭聽到炮聲,心花怒放,躍馬揚鞭,迎著隆隆的炮聲飛奔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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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雪海泛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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