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杜蘇芮”從泉州地區登陸後，又幾乎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第二天下午雨小了，往外一看，天地一片狼藉之中又帶著幾分萬物被清洗後的清朗。大自然的威力和美麗，其實是相伴相生的。

路上樹木被連根拔起地刮倒了不少，我記得早年有過更猛烈的台風，樹木大多是枝幹被刮斷，極少有被連根拔起的。會被這樣拔起的，大多是那些枯壞老朽的樹木。我仔細看了看那些被連根拔起的土壤，泥土和根感覺稀松了不少。我直覺這種情況可能和這些年水土的過度開發有很大關系，尤其是鄉村如今大部分田地都是整片承租給農業公司，不斷深挖地下水，對土壤大規模地使用化肥、農藥等物，可能已經造成了很大的土質變化。家鄉的水土變化，也是這些年大部分泉州人的一大鄉愁。

水土過度開發的另一個反應，則反應在了城市的地下水文。很多街道和沿街店面都淹水了，我記得早年台風過境，常常會伴隨著連續幾日幾夜的大暴雨，卻很少有如今這般的淹水現象，因爲泉州地處沿海，地下水文暢通的話是可以不斷地排入海中的。

台風天造成的最大損失，往往不在于大風，而在于這種淹水。二妹開在泉州老街區的幹貨店也進了水，遭受了不少損失。但是家人們相互知曉後，也沒有太多地爲此糾結。拜神明的泉州人，對于台風這樣的大自然現象早有一種泰然共處的心態，對于天災造成的損失，大都有一種鼻子摸一摸自認倒黴的豁達。況且台風帶來的豐沛降雨量，這個降雨量短期內可能看到的是到處的淹水，但對于這片大地的生態而言，是一個長時期生效的福音。州人或者說中國人真正反感的，其實是人爲的折騰和幹預，即所謂苛政猛于虎。

到了第三日，便只剩小風小雨了。鄉間除了有人在忙著清理狼藉，我還發覺有的村莊已經開始在給村裏的宮廟張燈挂彩了，應該和本村的“佛生日”、“封建日”這樣的酬神日子臨近了。泉州很多宗族聚居的村莊，每年最重要的酬神日大多都在夏秋兩季，這大概和這個時節的農耕收獲時令有關。泉州曆史上的工商與海洋文化雖然濃厚，但是骨子裏還是中國傳統的農耕文明的底色。

只是夏秋兩季也常常是泉州的台風季，可絲毫不影響泉州人見縫插針地在一切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完成隆重的酬神禮俗。我不禁想起有一年，村裏的“封建日”農曆六月十八，正好是台風季，臨到前一兩日還處于大風大雨，大家擔心著要怎麽辦。可老一輩的長輩們說，別擔心老天爺會留給你們敬神明的時間的，于是照常約請了戲班子來。果然到了那兩日，雨便停了。大家一起動手，各家把燒完的煤球灰泥一擔又一擔地挑了出來，倒在戲台前積水處，很快就有了一片幹松的地方，如常辦了一場好不熱鬧的封建日酬神。

也由此，我對于天公會留給你敬神明的時間這一說法一直印象深刻，這也引發了我很多對鄉土文化與傳統典籍之同構的悠遠興趣。我不認爲這種說法是泉州人的迷信，我更願意稱之爲泉州人與天相感應的心境，這種心境構成了中國人幾千年文明很核心的內涵，可如今大多數人都不以爲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