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站是大戈壁灘百裏風區中的一個小站。這天黃昏時候、路基邊走來了兩個人。領頭的中年人走到一座地窩子前便放下肩上的箱子停下來。

這人叫老洪，他從十五公裏外迎來了分配來這兒工作的青年李雲飛。老洪推開地窩子的門、回頭招呼李雲飛：一到家了、跟我進去吧。

李雲飛跨進屋一看，不由脫口問道：『住這兒？」老洪看看他的神色、笑道：「這地窩子樣子不起眼可解決問題、能遮風擋雨、冬暖夏涼。」

老洪動手打開行李、搶著給小李鋪床、還要他躺 下歇歇。小李說：「不，我有足夠的思想准備，多跑一點路算得什麽，這跟我的想象也有距離。」

小李指著帶來的一棵紅柳苗說：「同志，你知道這種植物不怕風沙嗎

小李談了許多，還認真地給老洪說了他自己的學習心得。老洪謙虛地應著：一今後你多幫助我呀！你歇一會，我到站上轉轉就來。

老洪走後、小李也走出門外、准備把那棵紅柳樹苗栽在地上。他一面挖土。一面自言自語說：「紅柳呀，從現在開始、我和你、就要在這裏紮根了！

就在小李栽紅柳的時候，他姐姐李雲蕙找來了。她是兩年前分配到這裏來當大夫的。她發現了弟弟想上前招呼、忽然一轉念。趕緊躲進了屋裏。

小李栽完樹走進屋裏。李雲蕙突然從門背後跳了出來。小李嚇了一跳：一哎呀！姐姐！瞧你這樣子還是個調皮鬼！－李雲蕙望著弟弟、嘻嘻直笑。

小李招呼姐姐坐下。李雲蕙高興地說：『我接到你的信。知道你分配到這裏來工作。要不是去養路工區看病、早就上車站來接你了。』

姐弟倆親熱地談著李雲蕙還拿出一包葡萄幹送給弟弟。小李抓起一把就吃。問道：「姐姐。兩年不見、你進步很快呀！你們醫院在什麽地方？

李雲蕙聽見弟弟問起醫院的事、故意「噢」了聲說：一挺大挺大的、大風區十幾個車站、還有不少養路工區、都歸我管，可大夫只有我一個。

以前我也這樣想，可是根據這裏的具體情況，目前不可能，也不需要！姐姐，千萬不能滿足于目前的一點成績。你該考慮更快地在風區建立起一座現代化的醫院！

小李振振有詞說：『我們是青年人，應該想得遠一點，複雜一點。－李雲蕙急于回去看病、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了一句：『我覺得更應該想得實際點！」

姐弟倆走出門外。李雲蕙走了幾步又停下說 一我有個最深刻的體會，咱們這些剛出校門的人。最容易犯脫離實際的毛病。弟弟你要先打打預防針

小李笑了……一我、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分配我來風區。我決心在這裏千一輩子。老實說。這裏的艱苦程度、和我的想象。還有一定的距離呢！」

小李目送李雲蕙走遠、獨自回到地窩子。他正在爲姐姐的進步感歎，忽見老洪推門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人，手中提著兩盞信號燈。

門餐一進門，老洪就說：一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李雲飛同志、他叫鄭官保、是咱們站上的模範扳道員。小李子、今後你就跟老鄭學習、給他當徒弟。

老洪從老鄭手中接過燈。遞給李雲飛要他從明天起就跟老鄭上班、學習扳道、學習挂燈。小李不以爲然……『什麽？同志。你這是想考驗考驗我嗎？」

他還滔滔不絕地表白說：「扳道、信號、行車作業所有運輸方面的知識，我在學校都學過！一老洪接口道：「是呀，這我知道。這方面咱們得向你學習。

『我找站長去，我需要更艱巨、更重要的工作…………小李說著、就想朝門外走。老鄭忙攔住了他『哎站長呗、不就在眼前，你到哪裏去找呀！」

老洪呵呵地笑著說：「怎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洪大成。小李子、把燈拿上吧！」這一下、李雲飛愣住了、他望著站長、遲疑地接過了兩盞燈。

小李正想向站長提出、分配他一個最艱巨的工作老鄭卻邀他去吃飯。老洪也推著他說：一去吧，一家人還興客氣！吃完飯、咱們好好談一談。

小李在老鄭家吃了一頓餃子，就是沒有撈上時間談工作、便跟著老洪回來了。走到半路，他實在耐不住了、說：「站長、我的工作問題，你給我談談吧。

站長早看出他犯的是什麽「病」，便道，一要說在咱風區最艱巨的工作，這挂燈就是個難關、不管風多大 要保證信號絕對良好。你說不學能行嗎？」

咱們常說信號是生命，要不練出一身挂燈的硬功夫，就保證不了行車安全哪！

這一晚、老洪跟小李直談到大半夜才睡。這次談話很見效，第二天小李就跟著老鄭去上班，還寫了一份很長的決心書、保證要在工作中作出最大的貢獻。

一晃、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天、小李跟著老鄭去上班、兩人走到扳道房、老鄭指著前面的信號機說：—今天咱們還是練挂燈吧。－小李隨口ー嗯」了一聲。

老鄭提起信號燈、敏捷而熟練地爬上十多米高的信號機。他一邊做著挂燈的示範動作、一邊向下面喊：一小李子、你看看、再記記要領。

下邊沒有應聲。老鄭往下一望，只見小李正坐在軌道上看書、以爲他沒聽見，便又提高嗓音喊：一小李子、別看書了、來練練吧！」

誰知這一叫、小李臉一紅、發火了、沖著老鄭嚷道：一這爬上爬下，有個啥練頭、能記住要領挂上去就行了、又不是馬戲團！」

老鄭忙爬下信號機、走到小李身邊、心平氣和地說：一咱們這兒是風區、光會背要領挂上燈還不行得練就一身硬功夫、隨時應付萬一發生的情況。」

小李指指手裏的書說：一鄭師傅、我就在研究挂燈的方法。沒有理論知識，怎樣去指導實踐？」說著。回頭就跑

他剛走到地窩子門口，忽聽到後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老鄭跟上來了。

老鄭走近前、認真說：－你怎麽往回跑。書上說的是3道理，可這基本功也得練呀！一小李強辯說：一我認爲光那麽爬上爬下沒意思、應該向高水平突擊！

老洪正好今天休班，在地窩子裏學習毛主席著作。他聽到外面的爭論聲、便走出來說：「小李子，看書搞創造發明、我舉雙手贊成。可現在還沒下班呀！

老洪要小李去繼續練基本功。小李無話可說、把書往口袋裏一插：「好吧！我以後利用業余時間看書…………」一扭頭。向扳道房那邊走了。

老鄭可犯了愁、覺得小李子書本上的道道多，自己文化低，怕帶不好徒弟。老洪勸道：～嗨，你那一套也是真金實貨嘛！咱們是黨員、光發愁還行？

老鄭，鼓起勇氣來，多想點辦法，小李子會轉變的，徒弟一定能帶好！

老洪看著那棵新栽的紅柳樹，指了指說：「你看樹是栽下了，要使它結結實實地成長起來，還得勤澆水，多扶持呀！」老鄭聽著、領會地點點頭。

老洪高高興興趕回去了。老洪回到地窩子，聚精會神又讀了一會《實踐論》，忽聽～吱嘎」一聲，只見鄭嫂掖著個大包袱、推開門、走了進來。

鄭嫂打開包袱、把衣服一件件放在李雲飛床上。還埋怨站長說：一您看、人家多大方、該洗的該縫的全都交給我了。可您呀、連件衣服都不讓洗。

鄭嫂說著、忽然笑了起來：一站長，您說這個同志怪不怪，一個勁地問我洗件衣服多少錢。我說，到咱們這兒就是一家人。洗些衣服是我們家屬的義務。

「唔，年輕人嘛，想法就比較單純。」老洪說著拿出幾個雞蛋交給鄭嫂：一你們快要添孩子了。這些蛋還是前幾天小李大夫送我的，你先拿去吧！

盛情難卻、鄭嫂收下雞蛋、正要出門、突然小李面紅耳赤地撞進門來。後面老鄭直叫喊：一小李子、小李子！

仔 老洪忙問是怎麽回事？老鄭手足無措地說，一怪我、怪我沒有幫助好、對同志關心不夠…………」鄭嫂也急了：一哎喲、老鄭、你到底幹了啥？

鄭嫂以爲他得罪了人家。忙向小李賠不是。老鄭也叠聲責怪著自己「都怨我不知道他病了…………一面說。一面把小李拉到床邊、要他躺下休息。

老洪知道這裏面有故事。見鄭嫂還在批評老鄭。便叫他倆出來、對鄭嫂說：一啥事還沒鬧清楚、你吵個啥勁呀！老鄭、你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鄭便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原來小李練了幾次推說身子不舒服又跑了。老鄭當時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但是馬上覺到自己不對，就跟著跑來賠個不是。

沒關系，小李子的病我來管，你們回去吧。給中心站打個電話，請小李大夫來一下。

老洪回到地窩子、告訴小李醫生馬上就到。小李一聽、急忙說：「不、不、我沒病、就是心裏有點慌，不用請大夫…………

一小李子、小病也要趁早看、要不然、小病也會變成大病的。快躺下歇會兒、我給你催大夫去。老洪語重心長地向他點了一句走出地窩子。

這一來、小李心裏更亂了。他在屋裏轉了無數個圈，忽見姐姐跨進門來。原來李雲蕙恰好巡回到這兒，接到老鄭的通知，就跑著趕來了

她給弟弟檢查了一下，發現他身體很好。可她明白弟弟害的是什麽病。

她就勸道：「弟弟，你有病、是思想上的毛病、而且很嚴重ご」小李道一你別在這裏嚇唬人、我不是小孩我知道自己的思想情況良好！」姐弟倆爭辯開了。

李雲蕙念了段快板：—李雲飛，飛得高、兩腳離地雲裏飄、志氣大、行動小、說得多來做得少。」念完。問道：「弟弟、人家對你有意見、這你聽到過沒有？」

小李很不高興、認爲這是諷刺、打擊！李雲蕙批評道：『你太不虛心，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咱們是來于革命的、可不能成爲革命道路上的絆腳石！」

小李騰地跳了起來：一你不要教訓我。我知道應該怎樣對待革命！只要我的理想和黨、和人民沒有距離、等著吧、一旦實現了、你會向我認錯的！

說完，小李沖出門跑了。李雲蕙心裏很難過，她一路小跑奔到車站上、找著老洪訴苦道：一站長呀我弟弟太驕傲、太落後了…………」

老洪笑著說：『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樣，讓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兩年前，咱們風區來了一個女大夫。她一下火車就傻眼啦！整天嘴撅得能拴兩頭小毛驢…………

一我走到哪、她跟到哪，在我背後嘟嘟囔囔，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沒條件、沒設備…………我對她說大夫呀、你有這麽大個風區醫院還不知足啊！

李雲蕙聽著、臉一紅道『啊、站長 你是在說我！」老洪說：「是呀！你看、才兩年功夫，你不是已成爲風區有名的女標兵啦！—正說時，小李走過來了。

你弟弟的思想問題是不少，可他有志氣，再加周圍有多少人在幫助他，你還怕他…………

這些話。小李全聽見了。他激動地走到站長跟前說：「我很感謝您對我的信任。可我不明白，我究竟有什麽問題？我錯在什麽地方？」

老洪稍一思考、先打發李雲蕙去給鄭嫂作産前檢查，然後對小李笑笑道：一走、小李子、咱們先回家做個小試驗去。

小李莫名其妙跟著他、回到扳道房。老洪拿出兩盞信號燈，說：一這兩盞燈規格都一樣，咱們各自點著後比一比、看誰的燈光亮？

兩盞信號燈同時點著了。小李一看、嗬！站長點的燈可比自己的亮多哩！老洪說：「咱們把燈換過來試試看。

換了燈、老洪叫小李背過身去。他用剪刀整修了燈芯、把燈撚子調整得一樣高、然後把燈點上。這回兩盞燈一樣亮了。小李啊了聲：「這是怎麽回事啦？」

一這裏邊有學問。－老洪說：一什麽樣的溫度力、燈撚子剪成什麽形狀、點成什麽樣的就能保證這燈又亮、又省油、又防風。

不，我是向老鄭學的。他在這裏挂了三年燈，摸索出一整套經驗，這只是其中一小點。這是學問！站長，是你發明的嗎？

老洪趁勢啓發道：「毛主席說過，書本上得來的知識不和實踐結合，這知識是不完全的。小李子，你想如果光讀書、不實踐、這能得到真正的知識嗎？

小李沉思不語、默默地點著頭。老洪問道：「小李子，一個人沒有真正的知識，只有良好的願望你說，能不能幹好革命工作？」

面對這個新的提問、小李一時不能作答。因爲他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他說：一站長，讓我好好想一想吧。」老洪說：「是呀、是該好好地想想。」

從這以後、小李跟著老鄭認認真真地練基本功；學習毛主席著作也能聯系實際、檢查自己的思想開始起了變化。

有天晚上、風吹得很猛、正好小李第一次單獨當班，在扳道房裏守著。突然接到值班員電話通知：六十九次列車二十一點正點通過，開放兩道通過信號。

初次經曆這樣的事。不免有些緊張。他急忙走出來、扳動道岔、望望信號機上的信號、情況良好便又轉身進屋、打電話向值班員報告。

風、猛烈地吹著。小李剛放下電話，老鄭匆匆走 進扳道房、招呼他說：一小李子、你第一次當班偏巧碰上這大風。我怕信號燈出問題，來陪陪你。

一陪我？鄭師傅，你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鄭嫂不是要生孩子了嗎？您趕快回去照料！一小李邊說邊把老鄭推出門外。

這時候、老洪也懷著不安的心情頂著風跑來。走到扳道房附近、忽見風裏蹲著一個人。他大聲喝問『是誰？－只聽得對方答道：「我、老鄭。

迎上去一問、老鄭說、他在等六十九次車。老洪知道他也是爲著小李來的、推著他說：一回去，回去！鄭嫂不是快生了！六十九次車有我們大夥。」

直等老鄭走遠、老洪才放心地走進扳道房。他不急不慢對小李說：一今晚有十級風、要大會餐啦！你來了這麽久，還沒碰上過這麽大的風，要作好一切准備。

隨即，老洪叫小李把幾組預備信號燈都點起來。他說：一今天是咱們站安全無事故一千天！不管今晚風有多大、咱們可不能出半點事故！

一站長、您放心、我保證不出事故！」小李話音剛落、電話鈴突然響了、他拿起話筒一聽。不覺大驚、原來值班員通知、說站內線路被沙子埋了。

老洪問明情況、一面命令值班員、動員全站職工家屬、協助養路工清除沙子、保證列車安全正點通過“一面命令小李、堅守崗位。說完轉身就走。

時間一秒一分地過去。六十九次車眼看就到。小李正急得直轉、值班員又來了電話、說沙子還沒有清除完，趕快改變信號，命令六十九次車站外停車！

小李迅速拉動信號閘。猛的一陣狂風卷來，望見信號燈被吹滅、他頓時愣住了。

他急忙提了預備信號燈，掙紮著往信號機上爬。一級、二級、三級、可是狂風撕打著他的衣服、終于被刮落下來。

他迎著風、一次、二次、三次、奮力向信號機上爬，但是一次次都被刮了下來。就在這緊要關頭老洪踉踉跄跄地跑來了。

老洪想上前幫小李挂燈。一看，小李提的那盞預備燈也滅了。他掉轉身忙向扳道房跑。這時，遠處已傳來了火車轟鳴聲、小李聽著、心裏急得像火燒。

當老洪又取來了兩盞預備信號燈的時候、老鄭也趕到了“他說了聲：『我來挂！－搶過老洪手中的燈、直向信號機上爬。

火車聲越來越近。老鄭迅速地爬到信號機頂端一下就換上了預備信號燈。正這時，值班員又來電話通知線路上的沙子已清除完了。

狂風呼啦、呼啦撲打著信號機、但是那信號燈的光芒、依然強有力地射向前方。列車近了。站長大聲命令：「李雲飛、開放信號、接車！」

小李以最快的動作拉動了信號閘、提著手燈、站到自己的崗位上。他見站長和鄭師傅站在自己身旁頓時感到有股熱流通過全身、精神格外振奮了。

一列客車飛馳而過。小李用手燈送別了列車，回過身來、突然抓住老洪和老鄭的手、激動地說：一站長！鄭師傅！我…………鄭師傅 再教我練練挂燈吧！

幾個月之後，在一個濃雲密布、狂風呼嘯的黃昏一列長長的列車馳進了紅柳車站。扳道員李雲飛提著手燈、一個人挺立在狂風中、向列車告別。

列車遠去了，他走進扳道房、拿起電話、聲音朗朗地說道：一一號扳道員李雲飛報告，七十次直通快車，在十二級大風中，安全正點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