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記事·少年玩事·31·挖“苗苗根兒”

文石齋主聊文化 2024-06-27 08:44:41

故鄉記事·少年玩事·31·挖“苗苗根兒”

苗苗根兒

1982年夏天,我考上灤南中學,成爲一名住宿生,在學校住集體宿舍兒,吃食堂。剛開始的時候兒,吃食堂得換“糧關系”,就是每個月向縣糧食局直屬庫交20多斤粒黍(方言,玉米)當粗糧、幾斤麥子當細糧,直屬庫給開票兒,交到學校食堂,食堂按早午晚發給紅藍白三種飯票兒,才可以到食堂憑票兒打飯。

我頭一回換糧關系,是我爸爸著車子馱著我跟糧食去的,糧食口袋拴在車子後衣架兒上,量小的細糧挂在裏手兒,量大的粗糧挂在外手兒,我臉兒朝裏坐在後衣架兒上。

我在學校吃飯,給家裏帶來了負擔,不僅一個月要向糧局交糧食,尤其是交一定比例的麥子——上小學、初中在家兒吃飯,哪兒會月月兒吃面飯,一年又能吃幾回?而且一個月還得向食堂交7塊錢,作爲飯費。

那年我二姐剛從灤南中學“下學”不久,我三哥21歲,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歲數兒,我跟五弟念書,正是件件事兒都得花錢的時候兒,一家子恨不得一分錢兩半兒花,我爸爸又是最老實純粹的莊稼人,就指著在生産隊掙工分兒過日子,上哪兒去摳這每個月必交的錢?

但爸爸在馱著我換糧關系的道兒上,卻顯得很歡喜,平時話很少的人,一道兒上跟我說了不少話兒,囑咐我在學校兒聽老師的話,好好兒學習。

在學校吃了幾天食堂以後,我對學校的夥食非常滿意。雖然食堂的粒黍面兒饽饽頭兒撂冷了硬得像石頭,秫米粥米粒兒硬得像槍砂一一當時我們就把吃食堂的秫米粥叫“吃槍砂”,但一天三頓兒頓頓兒都能吃飽,晌豁還有一個炒菜,一碗著蒸饽饽頭兒的“餾水”放的湯,這在家裏,是想都想不到的好生活兒。

有的時候兒,就不免想到家裏的吃食。在我們家兒,一年裏除了麥收吃幾頓白面,蒸一回饅頭、烙一頓餅、切一頓湯,就是五月當午兒、八月十五、大年三十兒“一年三節”,晌豁吃一頓秫米豆兒幹飯,算改善了夥食,平時一天三頓飯,早下起來是秫米粥,晌豁是早下留出來的秫米僵巴粥,後晌或者再做秫米粥,或者著粒黍面兒做“拔拉疙瘩湯”,“鹽精”是家裏腌的“白瓜子”、“黑瓜子”(方言,白瓜子是鹽腌的紅蘿蔔,黑瓜子是煮熟後在醬缸裏腌過,曬幹的紅蘿蔔),吃一頓蘿蔔纓子熬豆粒兒,或者熬一頓我們淘兒來的小魚兒,一家人就歡喜得了不得。所以一年四季,我們這些孩子們最不愛過的就是冬天,春夏秋三季兒,地裏、河裏、溝兒裏有無數兒可吃的東西,餓了可以隨手兒摘、逮,可以生著吃,也可以燒熟、煮熟了吃,解餓、解饞。

一年裏最早吃到的野生的吃食,是“苗苗根兒”。于家泡的“苗苗根兒”,似乎就長在板兒橋西邊兒、離板兒橋不遠兒的板兒橋溝南沿兒那麽一疙瘩兒。開春兒不大幾天兒,這一段兒河沿兒冒出一種細絨絨兒卻草葉兒直立向上、密密叢從生長的小草兒的嫩芽兒,也知不道哪先起頭兒,忽然有一天,人們就聚到這兒,黑壓壓地一片,“人比草還多”,挖“苗苗根兒”。半大孩子拿著板兒鍬,小孩子兒們拿著家裏生爐子添煤的煤鏟兒,爭著搶著地占住地方兒,挖開草皮,拔拔拉拉地尋找“苗苗根兒”。莊裏的孩子長到七八歲兒,丫頭小子就不在一塊兒玩兒了,除非學校組織活動,都是一堆兒一聚各玩兒各的,但這時候兒卻聚到一起兒,丫頭們雖然不像小子生挖亂搶,卻也不再忌諱,擠在人群裏用心地翻地、尋找。

“苗苗根兒”比鉛筆芯兒稍微粗點兒,多數兒有半根兒鉛筆長,有的單根兒,有的像白薯根兒,幾根兒在頭兒上連在一塊兒,底下散開,細白脆嫩,嚼在嘴裏有特別招人兒稀罕的新鮮甜味兒,很少渣子,小子們挖著了抖落抖落上頭的土,著手抹抹,當即放在嘴裏嚼著吃,往往是挖一點兒吃一點兒,到最後回家的時候兒手裏幾乎剩不下啥,丫頭們則著系頭發的紅絨繩兒或皮筋兒從當間兒系上,紮成小小的捆兒,拿回家洗了以後慢慢兒品嘗。

“苗苗根兒”是啥草、菜的根兒呢?沒人研究過,只是年年兒春天草芽兒冒出來的時候兒,人們就去挖。

吃過“苗苗根兒”,地裏可吃的東西多起來,“曲麽菜”、“苦麽菜”、“禿老婆頂”、“酸巴溜溜”.....孩子們不再挨餓,不用再像冬天一樣兒,餓急了四處兒踅踅摸摸兒地找吃的,大地,隨時能用各樣兒産出填飽他們的肚子。

人們感恩大地,常說“大地母親”,是的,這片平坦、廣闊、豐腆的土地,是我們偉大的母親。

少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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