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記事·少年玩事·27·“擦了光滑兒”·“甩冰猴兒”·支冰車兒

甩冰猴兒

“泡裏”的夏天，綠野平疇，水波潋滟，草長蟲飛，花兒開果兒甜，是孩子們玩兒樂的“天堂”。冬天來了，草木蕭條，可玩兒的東西少了，但也不是絕對沒有，河裏凍了冰，上涼冰上“擦了光滑兒”、“甩冰猴兒”、“支冰車兒”，一樣兒給我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

“小雪封地封兒不地，大雪封河准封河”，過了二十四節氣的“大雪”，河面兒上結了一層薄薄兒的冰。再過幾天，涼冰有了一指多厚，透著亮兒，在河邊兒能透過涼冰看見水底的窄草、雜物兒，眼看著架不住人兒，但我們還是試著著腳踩接近河沿兒的冰，看能不能上去。河沿兒熱，水涼，這時候兒涼冰跟沿兒上的土還沒凍到一塊兒，有一道窄窄兒的水縫兒，伸腳輕輕兒地著鞋底兒踩冰，冰裂成不少小塊兒，我們只能怏怏兒地離開，盼著涼冰快凍得厚點兒，過幾天就能上去。

過幾天，冰面兒有二指厚了，膽兒大的小人兒伸著腳一點兒一點兒往裏蹚著走，走不幾步，冰面兒忽然往下一沉，腳下出現幾道裂紋兒，在沿兒上看著的小人兒趕緊吵吵：“不中，不中！快回來！快回來！”

冰上的小人兒比大夥兒更害怕，心裏早嚇得直顫，但哪兒敢往回裏跑！只能一步兒步兒地挪著回岸邊兒。

大夥兒還是失望，只得撿了土路噶、石頭塊兒往冰上“沖”，看哪“沖”得遠，土路噶、石頭塊兒在冰上滑得遠。這時候兒的冰面兒真光滑，土路噶、石頭塊兒滑得真遠，有的都滑到了河當間兒。

又過了幾天，終于能上冰了。還是幾個膽兒大的小人兒先上。這時候兒涼冰已經完全凍實，但還是有點薄，人走在上頭，走一步兒，朝下忽悠下兒，走一步兒，忽悠一下兒，不敢下去的小人兒揪著心，看著冰上的人在冰面兒上“冒險”。

但這也正是膽兒大的小人兒“顯能耐”的時候兒，他們奓著膽子在冰上走，有時候兒踩到涼冰薄的地方兒，冰面裂縫兒，同時發出“啾兒啾兒”的冰裂聲，只能停下，彎著腰，心驚膽戰、小心翼翼地看著冰面兒，等冰不裂、也不叫了，才敢扭頭兒慢兒慢兒地往回兒走。

但當回到離河沿兒幾步遠，他們緊跑幾步，沖上岸邊兒，踏著實地兒，有時候兒還故意沖到沿兒上人的懷裏，把人沖個趔趄，那個歡喜，那個驕傲，大夥兒那個笑哇!

從這時候兒開始，小子們不管膽兒大的膽兒小的，陸陸續續地全都上了冰。

上冰最先玩兒的是“擦了光滑兒”。先是欣喜地四散著各玩兒各的，在冰面兒緊跑幾步，倆腿叉開，橫著身子往前滑，有身手兒好的滑幾回以後就玩兒起花樣兒，或者立著張開胳膊滑，或者滑出幾步遠蹲下身子，手探著冰面兒往前滑，更有“能耐”的蹲下身子、張開胳膊滑；單獨兒玩兒夠了，大夥兒就排成隊，一個接一個兒地滑，又玩兒夠了，就互相碰，人們各自找好對手，緊跑幾步，快速滑著沖向對方，伸在頭裏的腳先碰上，接著胳膊搖晃著抱在一起，或者歪歪扭扭地站住，或者倆人同時倒在冰面兒上，哈哈大笑，或者一個人正滑著，另一個人照直了猛滑過去，將正常滑的人撞倒，也興倆人一起兒倒在冰面兒上，滑出老遠，或者一個人正蹲著滑，另一個人從他後頭滑上去，把蹲著的人撞趴在冰面兒上；也有看著有倆人一塊兒倒在冰面兒上，卻偏偏沖過去，滑倒壓在倆人身上，這時候兒看熱鬧兒的笑，倒在冰面兒的人也笑，哪也不惱一一惱啥呢？你起來了也可以撞別人，也可以引得大夥兒笑！

擦了光滑兒

擦了幾天光滑兒，有的人從家裏帶來“冰猴兒”，在冰上“甩”，第二天，差不多人人兒都拿著冰猴兒甩起來。

“冰猴兒”就是普通話裏的陀螺，有賣的，多數兒是家裏大人給做，著一小截兒直徑兩三公分的木頭“镟”出平頂兒、圓腰兒、尖頭兒，“镟”完以後著砂紙磨光滑，平頂兒下頭剜兩道兒淺溝兒，尖頭兒挖一個小坑兒，釘進一個小小兒的滾珠兒，“冰猴兒”就做成了，要好兒的還染上紅色兒，或者平頂兒以下染上三分之一的藍色兒，剩下的多一半兒染成紅色兒。甩“冰猴兒”的鞭子倒簡單，隨便找一截兒教鞭粗細兒、胳膊長短兒的樹枝兒，在一頭兒拴上納鞋底子的線繩兒，要好兒的纏成雙股兒，就能使。

甩“冰猴兒”略有技術，一是甩以前著線繩兒纏平頂兒底下的淺溝兒的時候兒要纏緊，纏緊以後一個手扶著斜著倒在冰上的“冰猴兒”，一個手揚“鞭子”的時候兒勁兒要使好，否則“冰猴兒”有可能立不起來，或者斜著甩出老遠，歪歪扭扭地倒在冰面兒上，不僅喪氣，別人看見了還顯著丟人，有的人爲顯“能耐”，專門兒把冰猴兒斜著撂在冰面兒上,不著手扶，揚“鞭子”把“冰猴兒”帶得立起來，就很有些得意；二是“冰猴兒”在冰面兒上立住，剛“發動”的時候兒轉速慢，歪歪扭扭地在冰面兒上轉，有可能倒下，得緊著使巧勁兒甩幾鞭子，讓它快轉，立住。

“冰猴兒”有大有小，小的兒就是前邊兒說的那麽大兒，大的能有拳頭大，得著粗麻繩兒鞭子，甚至趕車的小皮鞭子兒甩，這在孩子們眼裏是“異物兒”，能有這麽個“冰猴兒”，鞭子在冰面兒上甩得“啪啪兒”響，不定得有多兒人羨慕，本人兒也非常驕傲。

涼冰能架住人兒在上頭擦光滑兒、甩“冰猴兒”，也就能架住支冰車兒。冰車兒制作簡單，找塊木板兒，下邊兒釘兩根兒木棍兒，再找兩根兒“鐵彈”順著綁在木棍兒上，著“鐵彈”跟涼冰摩擦，就做成了，然後再找兩根兒細鋼筋，一頭兒磨尖兒，一頭兒鑽上一巴掌長的木頭把兒，當“支子”就能支了一一木頭把兒的制作挺講究，得把鋼筋燒紅了，“嗞嗞”冒著煙兒插到木頭裏去，這樣兒才結實，木頭把兒手握的一頭兒得著火燒，燒一會兒以後緊著伸到水裏湮滅，火兒徹底滅了，再著沙子或砂紙磨“圓份”成“鉚頭兒”，這樣握著才不硌手。

支冰車兒是在上頭坐著支。來到河邊兒，把冰車兒撂到冰上，坐上冰車兒時要加小心，不能坐得忒靠前，忒靠前了容易在支的時候兒栽到頭裏，尤其不能坐得忒靠後，坐得靠後，倆手往後使勁截涼冰、支“支子”的時候兒，冰車兒前沿兒揚起來，人會隨著冰車兒後仰，跌個仰八叉。

在冰車兒上坐穩，身子下壓著往前探，倆手使勁，著“支子”使勁往涼冰上一播，冰車兒在冰面兒上往前沖，擡起身子再下壓，再播、支，久已向往的冰車兒就支起來了。

支冰車兒多數兒時候兒是一個人支，或直接往前，或轉圈兒，轉圈兒的時候兒想往左轉，就提起左手握著的“支子”，光著右邊兒的“支子”使勁，想往右轉，就提起右邊兒“支子”，光著左邊兒的支，挺有意思，有的愛“招擺兒”的小人兒專愛支著冰車兒往人群裏鑽，在甩“冰猴兒”或擦了光滑兒的人腳邊兒鑽來鑽去，有時候兒耽誤人家，不免挨吵吵挨罵，但越是這樣兒，他越起勁兒，往往“哈哈”笑著快支兩下兒跑開，一會兒又趁人不備再來；有的時候兒支冰車兒的人多，也排著隊支，一長隊五六個、十來個人，支得最快的排在最前，後頭的按支的快慢排前排後。排隊支冰車兒因爲隊伍長，多數兒時候兒是圍著河沿兒轉大圈兒，啥豁兒使得慌、支夠了就散。

我們擦了光滑兒、甩冰猴兒、支冰車兒，都是在于家泡跟梁泡兒倆莊兒當間兒的西河兒，大人從河沿兒上過，往往不經意兒地分辨著看看有沒有己個兒的孩子，看著了，也不管。

一二十個小人兒在涼冰上玩兒，擦了光滑兒的擦了光滑兒、甩冰猴兒的甩冰猴兒、支冰車兒的支冰車兒，是莊裏的一景兒。

支冰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