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隍

一念不慎，通于幽明，故君子謹之。光緒年間有個叫馬伯藥的人，當時在大梁候補縣令。一天，他從考城回省城，出了城東，天剛蒙蒙亮，看見道旁有一個老太太帶著一個少女，少女大約十六七歲，非常美麗。

馬伯藥心裏暗想：如果納她爲妾，真是足夠晚年過得快樂了。不久，馬車越走越遠，他也就把這件事忘了。

傍晚他回到家，吃晚飯的時候看門人進來禀報：“有一個老太太帶著一個少女來了，說是主人訂下的妾。”馬伯藥大笑說：“哪有這種事，一定是認錯了。”仆人出去了一會又回來，堅持說沒有錯。馬伯藥怒氣沖沖地出來，一見她們大吃一驚，原來就是早上在考城遇見的那個老太太。馬伯藥覺得這件事很蹊跷，不敢答應，說道：“老夫人弄錯了，我在車上只是看了一眼，哪裏曾訂下呢？”老太太說：“你既然喜歡她，這就是緣分。”

馬伯藥說：“怎麽能這麽草率地決定呢？你先告訴我住址再商量吧。”老太太說：“三天後我會把女兒送來，你就不用多問了。”說完就離開了。馬伯藥派人跟蹤，到了大街上突然不見了蹤影。

那天晚上，馬伯藥非常擔憂，但是又沒有辦法。忽然一個人從地下鑽了出來，他穿著青色的長衫，戴著有飄帶的帽子，看起來像是仆人。馬伯藥仔細一看，是他死去的仆人劉安，不由感到害怕。劉安向他行禮說：“我是特地來救主人的。”接著他告訴馬伯藥，他死後在城隍廟當差，知道有妖怪來糾纏舊主人，擔心他被迷惑，幸好馬伯藥最終拒絕了她。

馬伯藥問：“那怎麽辦呢？”劉安說：“城隍不是別人，就是俞學使長贊，他本來就是主人的好朋友。你寫封信求他幫忙，事情應該就能解決了。”馬伯藥寫好了信，劉安讓他把信拿到燈邊燒掉。信出現在劉安手裏，但缺了一個角，馬伯藥一看，發現還有一個角沒有燒完，于是又燒了一次，信才完全燒掉。劉安拿著信走了，約定第二天晚上再來回話。

到了約定的時間，劉安又來了，說：“城隍收到信後非常生氣，說：‘這只狐狸從山東來，竟敢在白天糾纏正直的人，這是神的過錯！’已經派差役押送她離開了。不過城隍和主人很久沒見面了，想見你一面，明天中午他會來，到時候你准備好香茶，再在門外燒些錢，作爲對隨從的犒勞，這樣就足夠了。”馬伯藥擔心這樣會驚嚇到家人和仆人，劉安堅持說不用擔心。

第二天，馬伯藥按照劉安的吩咐做了，果然看見劉安拿著俞學使的名片來拜訪，隨從們威風凜凜。俞學使下車後握著馬伯藥的手，像老朋友一樣敘舊，但只有馬伯藥能看見他，家裏人只看見馬伯藥自言自語。

俞學使聊了一會兒就走了，好像還有感謝和犒勞的人。馬伯藥點頭表示感謝。後來他對兒子說：“俞公可憐我長久地滯留在這裏，六年後他會在冥司給我找個職位，到了地下也不會不會受苦了。”馬伯藥去世後，屈指一算，正好是六年。

這件事是李文石丈記錄在《燃犀錄》裏的。陳踽公到大梁應試時，聽汴京的人說得清清楚楚，知道不是僞造的。他們說馬伯藥生平謹慎老實，真誠笃厚，只因一時心動，差點被妖狐迷惑，可以作爲人們的鑒戒。《洞靈小志》

龍虎山法官

古代志怪故事裏經常提到“法官”，是指龍虎山天師手下作法的道士。這些法官各司其職，有超度的，捉鬼的，治病的，求雨的等等。民間管會法術驅妖的人有時候也叫法官，比如《夷堅志》中經常提到的路法官，就和龍虎山沒有一點關系。

《三異筆談》作者說，張道陵的後裔被朝廷冊封，其中也被罷黜過幾次。曆朝曆代已經有過幾十位天師，被封的官職也有大有小（虛銜）。我小時候在上海遇到一個，是三品天師，後來被侍禦彈劾，撤了封號。

成年後在保定遇到一個天師，是個五品官，再後來又在杭州認識一個天師，也是五品官。杭州認識的天師本來就是個縣丞，不知道如何成了天師。

我認識的這三個天師，都沒穿道裝，也沒什麽法術，連最經典的道家書籍都沒讀過。但帶領的法官是有真本事的。

蘇州商人葉某家販絲爲業已經五世，非常富有。就在天師在杭州的這一年，葉某家忽然鬧妖，起初看到一雙繡鞋離地半尺，踏空而行。幾天後，鞋子上面又出現了一條湘裙，腰以上什麽都沒有。就像一個隱身人只穿著鞋子和裙子四處漫步。葉家人毛骨悚然，惶惶不可終日。

聽說天師在杭州，葉某親自去請。按慣例需交四十兩銀子，葉某奉上八十兩。天師派出一個法官，還帶著兩個力士。葉某懇請盡快出發，法官說：“不要擔心，我已經給蘇州土地神發了照會，布下天羅地網，妖怪逃不了了！”

法官到來作法，披著一件道袍，上面貼滿符咒。兩個力士裸了上身，黃布裹頭，手持三股鋼叉，用法水洗眼睛後，四處搜索，法官跟在後面手拿瓷瓶念咒。

忽然間，一個力士對著空中猛刺，一條女褲落下來。再刺一叉，又落下一條裙子，就是葉家人曾看到的那條。

法官把一個看不見的東西捉到瓶子裏，那東西還發出啾啾的聲音。瓶子放到地上，不住搖晃，似乎有東西要逃出來。法官給瓶子上又加了一道符，瓶子不動了。

力士大喊：“有妖怪逃到竹簍裏了！”法官含了一口水，對著裝煤的簍子噴去，一聲霹雳，簍子裏出現了一堆細小的骨頭。妖乃絕。《三異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