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記事·少年玩事·29·“栽五福”·“頂牛兒”·“擠狗卵兒”

栽五福

莊稼孩子摔跤沖仗，“上牆爬寨子”，下河洗澡，淘魚摸蝦，需要的是力氣，鍛煉的是膽魄，玩兒的遊戲多數兒是體力運動，但也有穩當一點兒、鍛煉智力的，比如“鬥草”，是在玩兒鬧累得慌了歇著的時候兒，倆小人兒各揪一截“趴拉子草”（方言，馬唐草，草莖趴在地上向四周生長，草節處生根，扯斷總根後仍能繼續生長，莖極韌）彎了相互勾住，著大麽手指頭、二麽指頭捏著各自朝己個兒這邊兒抻，哪的草先斷，哪就輸。

玩兒“鬥草”雖然在抽的時候兒也需要力氣，但更多的是需要技巧，比較已個兒和對方的草的粗細,感覺著對方使勁的大小，決定己個兒使勁的大小、的快慢，“智力遊戲的成分更大。

而莊稼孩子真正的智力遊戲，是“栽五福”、“頂牛兒”、“擠狗卵兒”。

“栽五福”，是找一塊平整地方兒，在地上先畫一個方方正正的框兒，再在框兒裏頭橫著、豎著各畫三條直線，這樣連四個邊兒帶裏頭的三條線每個邊兒都有了五道線兒，形成一個“棋盤子”，倆小人兒你使石頭子兒我使土路噶，你使樹棍兒我就使草節兒，說好了哪先“下”，就可以“栽”了。

“栽五福”的規矩是一次下滿“棋盤子”上的所有交叉點，下完以後看哪“栽”成了多少“五福”、“四聯兒”、“三聯兒”、“鬥”，就按各自下成的多少“提”對方的子兒。所謂五福，就是無論橫豎，只要五個子兒連成一線，就算成了，四聯兒，是四個子兒斜著連成一線，兩頭兒的子兒各搭住一個邊框兒，三聯兒是三個子兒斜著連成一線，兩頭兒的子兒各搭住一個邊框兒，鬥，是四個子兒聚在一起，圍成一個井字兒。下成一個五福，提對方三個子兒，下成一個四聯兒，提”對方兩個子兒，下成一個三聯兒或鬥，提對方一個子兒，如果提得對方就剩下四個子兒，連四聯兒、鬥都栽不成，那就是輸了；提剩下的子兒還多，就走，走成啥再接著提，直到一方認輸。

栽五福下子兒的時候兒有攻有守，攻是己個兒下己個兒的，想方設法兒下成五福、四聯兒、三聯兒或鬥，提對方的子兒；守是看著對方要下成五福、四聯兒、三聯兒或鬥，甯可己個兒下不成，也要先著“子兒”打斷對方的連線，不讓對方提己個兒的子兒。

栽五福的時候兒都是倆人對面兒在地上坐著或蹲著，眼看形勢不好，要輸，心裏著急，坐著的就會蹲起來，蹲著的會立起來，一邊兒摸著腦袋“長考”，一邊兒嘴裏“啧啧”有聲兒地轉圈兒，琢磨下一步兒咋下才好；一盤兒結束，輸的一方或者拍打大腿，後悔哪一步兒沒下好，或者指責對方哪一步兒“悔棋”，“攪茅廁”（方言，耍賴）才贏了這盤兒，“爭爭”著再下，贏的一方則會出言貶斥，說對方“手臭”，水平不中，多數時候兒倆人會哈哈笑著再來一盤兒，有的時候兒甚至會鬧得不歡而散，傷了感情。

“頂牛兒”比栽五福簡單，是在地上畫框兒裏頭有橫豎各兩條線的“棋盤”,倆人各自在己個兒的一邊兒底線上擺四個子兒,一方先走,不管橫豎，如果把己個兒的兩個子兒連成一線，頂住對方的一個單子兒，就把對方的這個子兒提兒去，提得一方只剩下兩個子兒，就是贏了。

“擠狗卵兒”更簡單，在地上畫一個口兒朝上的“⼐”，打上對角兒線，倆人各自在己個兒的一邊兒擺上倆子兒，一方先走，走的時候兒必須先走底線上的子兒，走頂兒上的，一下兒把對方“擠”住就沒法兒下了，接著對方將己個兒底線上的子兒走過去，一步兒一步兒算計著，把對方的兩個子兒擠到一邊兒，不能再動，就算擠住了，對方輸。擠狗奶兒走法兒簡單，更像“等錯兒”，沒有多少算計最好的贏法兒是催著對方快走，逼得對方發昏，忙中出錯兒，就能贏,所以大孩子們一般不玩兒，是剛開始學著玩兒“栽子兒”遊戲的小孩子兒的活計。

夏天熱時候兒，孩子們跑得累得慌了，躲到樹蔭兒牆根兒下栽五福、頂牛兒、擠狗卵兒，有一堆人鬧鬧哄哄的，也有就倆小人兒不吱不聲兒默默下的。晌豁日頭暴，陽光白亮晃眼，照在人身上就是一身汗，大人都在歇響，街上除了孩子們不見人影兒，更聽不到人聲兒，只有樹上的叽了兒、“大哇哇”斷斷續續地叫著，小人兒多的地方兒偶爾爆出哄笑，能傳出忒遠。

心中永遠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