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黃頭郎

文在雪海泛舟過 2024-03-21 13:21:37

前元三年七月,漢文帝劉恒帶著太子劉啓和心腹太監輕車簡行往上林苑遊玩。上林苑原是皇家狩獵場,幾經戰禍,已經頹敗不堪,繁華不再了。

劉恒很覺掃興,喝了點郁悶的酒就躺在回廊的臥榻上迷糊,近侍太監上前提醒到離宮休息時,劉恒已經鼾聲雷動了。太子劉啓離開宮廷的管束撒歡瘋跑開了,畢竟太子還是個孩子嘛!

劉恒迷糊間,忽見空中現一華麗宮殿,朱漆大門,猛獸銜環,相當的威武,正門高懸“文武至治”的匾額。劉恒差點就笑醒了,這不是說我的嗎?

隨著天籁一般的音樂飄來,大門徐徐拉開,在兩排儀仗的簇擁下,走來五位帝王。劉恒定睛一看,原來是:東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中央黃帝。

只聽黃帝說:“當今天子劉恒文武至治,直追堯舜禹湯,可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請他也上來吧。”其他四帝都點頭稱是。黃帝向劉恒一指,雲端降下一天梯來。

劉恒大喜過望,也不顧禮節,伸手抓向天梯,可怎麽抓都差那麽一點點,急得他大汗淋漓,醜態百出。人生最悔恨的事莫過于眼睜睜而又無能爲力。如果在這個時候給予劉恒的幫助,他是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的。

五帝有事要走,劉恒更是焦急萬分,忽然他覺得自己一下子長高了許多,來不急多想,伸手抓住天梯,一個勁地往上爬。

他回頭看時,見一衣衫褴褛的黃頭郎,把他扶上了天梯,劉恒內心的感激真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啊。包括黃頭郎身後衣衫的破洞也是那麽的可愛。

太子劉啓不小心把花瓶撞倒,“咣當”一聲把劉恒從美夢中驚回。劉恒醒來一看,自己仍在臥榻上,心中憤恨不已,朝兒子狠瞪一眼,連那人姓名都沒來得及問呐。

劉恒起身後,覺得寡淡無味,走到漸台近前,見一身形瘦削的雜役,撅著屁股在龍舟旁撈著什麽。劉恒很是好奇,近前詢問:“你在撈什麽啊?”

那人乜斜了劉恒一眼,見他衣貌尋常,只道是普通的差役在尋他開心,未加理睬。繼續撅著屁股摸著自己的寶貝。心想;什麽人,都敢對我大呼小叫的。

侍從太監見他如此無禮,便大聲罵道:“狗奴才,聖上問你話呢!”那人一聽是陛下,嚇得兩膝一軟跪在水中,磕頭如搗蒜一般,口中連稱該死。侍從要跳下水去將他拿下,被劉恒喝退。

劉恒讓那人近前,那人在水中跪爬到岸邊。一問才知他是洗船的黃頭郎。劉恒心中一動,想起夢中扶自己上天梯不也是一黃頭郎嗎?忙命他快快起來。

黃頭郎起身來,又俯下身來從水中撈起一方印章,興奮地說:“終于找到了!”又跪下,雙手獻上。劉恒探身詢問:“是何物什?”

黃頭郎忙用衣巾擦拭印章上的水漬,禀道:“陛下,是奴才刻的一方印章。”劉恒叫侍從拿來看看,見不過是刻工拙劣,石材普通的印章,但其上的銘文卻與夢中所見竟然一模一樣。

劉恒覺得此等機緣應是天降祥瑞之兆,心中高興萬分。擡頭細細端詳眼前的黃頭郎,見其獐頭鼠目,尖嘴猴腮,似乎是福淺命短之輩。暗忖:難道他就是夢中助我的人?

劉恒邊想邊踱步,走到黃頭郎的背後,見其衣裳的下擺處有一破洞,差點驚叫起來。劉恒此時就斷定眼前人就是夢中扶自己上天梯的人。

劉恒細詢了黃頭郎的家世,知道其父原是高祖皇帝親兵,心中很是高興,也顧不得和夢中人對照容貌的差異了。說:“黃頭郎啊,以後就不要在這裏幹活了。”

黃頭郎還爲剛才怠慢皇上的事戰戰兢兢,聽皇上這麽一說,嚇得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磕頭連連說:“萬歲爺,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冒犯天威。你怎麽懲罰我都行,就是別砸了小人的飯碗······”說著,竟鳴鳴地哭了。

劉恒哈哈大笑,說:“黃頭郎,憑你的一顆石印和衣衫上的破孔,朕提拔你到禦前侍候,任議郎之職。”黃頭郎覺得頭暈目眩,如坐雲端。

原來此人叫鄧通,無甚才能,接其父職來上林苑做黃頭郎。劉恒此時遊興全無,帶著鄧通回宮了,鄧通此時身輕如燕,兩匹禦馬的車騎在前飛奔,鄧通也能半步不拉地與車騎同行。

鄧通深谙爲官之道,靠溜須逢迎,欺下瞞上,不到幾年的時間,從議郎一職扶搖直上升爲上大夫,位列九卿,尊貴無比。但朝中同僚對其爲人嗤之以鼻,但其是皇上的紅人,別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是年冬天,鄧通父親的救命恩人黃公因犯宵禁令(由掌權者下令,禁止一般人員和車輛夜間通行),被削了職位,窮困潦倒,不得已才到上大夫鄧通家求借。

此時正逢鄧通在家。他把黃公引進客廳,自顧飲酒品羹,將黃公晾在一邊,問也不問。黃公尴尬不已,也只是幹咳嗽。

迫于無奈黃公說明了求借的事。鄧通裝作沒聽見,黃公大聲重複了一遍,半晌,鄧通才冷冷地說:“哎,是啊,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我正爲過冬沒有皮坎肩而犯愁呢。”

黃公忍到此時,怒不可遏,指著鄧通的鼻子罵:“畜生,錢不借 也罷,那就把當初我接濟你的錢還給我。”鄧通故作驚訝地說:“饋贈和借貸是兩回事,難道連這你也不懂嗎?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黃公氣得暴跳如雷,要和鄧通拼命。正在撕扯,家奴來報,皇上駕幸。原來鄧通不懂政務,從不和皇上討論政事。皇上也樂得有個清閑的去處,所以常來鄧府宴飲,圖個輕松自在。

鄧通慌忙更換朝服,讓家奴將黃公拖出去,黃公不肯,鄧通連忙 將黃公推到屏風後面。這時外面的腳步聲已清晰可辨了。

鄧通剛轉過身來,劉恒已來到正廳,鄧通忙伏地跪拜迎接。劉恒身著便服,揮手說:“今日到愛卿家,只談風月,不談政事,愛卿不必緊張。”

鄧通待劉恒落座,忙讓從人獻茶,給暖爐加柴禾。將室內搞得暖意洋洋的,這才正襟危坐地等待皇帝垂詢。劉恒笑問:“黃頭郎,最近有什麽樂子啊?”鄧通說:“奴才只有一顆赤膽忠心,忠于陛下,從不近聲色犬馬。”

劉恒信口說道:“愛卿知道朕素重桑麻六畜,因此愛聽六畜的叫聲,比如犬吠。”鄧通立即弓身伏地,兩手前撓,汪汪的叫了起來。逗得劉恒哈哈大笑。

劉恒拍掌贊歎其忠心可嘉,忽又感歎說: “可惜啊,可惜, 只可 惜只有公狗的叫聲太過于單調,若是公狗,母狗,幼崽一起叫喚,豈不妙哉。”

鄧通正在得意,聽皇帝這麽一說,猛地想起了妻女。心中大喜,覺得這正是討好皇帝歡心的絕佳機會。忙對皇帝說:“陛下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來。”說完轉身跑出了客廳。

劉恒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客廳外面數犬齊鳴,鄧通帶著妻子兒女從外面邊叫邊爬了進來。劉恒和侍從們笑得前仰後合的,連喘氣都有些困難。

忽聽屏風後傳來一聲咳嗽,劉恒大吃一驚,侍從立即躍起撲向屏風,從後面拖出黃公來。原來黃公實在忍受不了鄧通的醜態,不覺發出聲來驚了聖駕。

黃公被侍從這麽一折騰,氣喘籲籲地答不上話來。鄧通忙跪下禀報:“這是奴才父親的故人黃公,在長安街算卦爲業,陛下駕臨,來不及躲避,只好隱在屏風後面。望陛下恕罪。”

劉恒一聽來了興致,讓黃公給他算一卦抵罪。黃公直言不諱地說:陛下治理天下,確有先賢遺風,但離三皇五帝的盛世卻有差距。劉恒被說中心事,面冷如冰。

劉恒正要發作,但一見黃公衣衫褴褛,不過是一遊走江湖的野狐禅而已。與他計較有失體面。怒氣隱忍不發,指著戰戰兢兢的鄧通說:“你也給他算一卦吧。”

黃公不屑的掃了鄧通一眼說:“他溜須拍馬,不學無術,毫無人性,乃餓斃街頭之賤相。”黃公說完,心中仍憤恨不已。劉恒卻不以爲然地冷笑幾聲。

劉恒見黃公如此不解風情,原以爲讓他說幾句拜年磕也就算了,誰知他卻大放撅詞。劉恒站起來說:“天下盡在我手,有我在,黃頭郎能餓死?笑話,我把巴蜀嚴道的銅山賜給他,讓他鑄幣,不信他還能餓死。”

本是一句戲言,卻導致鄧通從此富可敵國。但其人貪得無厭,殘酷役使勞役開采銅礦,錫礦,將鉛鐵摻入銅內鑄幣。一時,“鄧氏錢”盛行天下。鄧通在其中漁利頗豐。

歲月更叠,日月荏苒,轉眼到了後元七年(公元前一五七年)。劉恒突然左臂上長了個癰,赤紅透明,痛不可當。

癰越長越大,且不斷有膿水滲出。太醫們也束手無策,只是勸劉恒注意休息。劉恒很是惱火,導致虛火上升,四肢乏力,頭重腳輕,病情加重。

但劉恒自恃剛強,堅持料理國事。有一天,痛得實在不行了,就把鄧通留下,口授意旨,讓鄧代行朱批。

這樣堅持了兩個時辰,癰裏又積滿了膿水,劉恒痛得哇哇大叫。鄧通見狀,跪爬到榻前哭求說: “陛下痛苦,臣同身受,還是讓太醫來放膿吧。”

放膿要先用利刀割開肌膚,用力擠壓。過程十分痛苦。劉恒倍受折磨,一提放膿渾身顫栗。他皺眉說:“要是能把膿吸出來就好了!”

鄧通立即領會了皇帝的意思,對皇帝說:“陛下罹患癰俎,臣恨不能身替。臣有一法,望陛下恩准。”劉恒伸出手臂,點了點頭。鄧通將嘴附了上去。

鄧通輕輕地吸了幾口,劉恒頓時感到胳臂不痛了,頭也不痛了,身上也有力氣了。他十分感動地拍著鄧通的頭說:“你真是個忠君愛國的良臣啊,我封你爲忠君候,賞萬戶。”

鄧通靜立榻旁伺候,劉恒感歎地問道:“黃頭郎,你看天下誰最愛朕?”鄧通答道:“三綱五常,天倫之樂,應該是皇太子最愛陛下吧。”劉恒無語。

次日,太子劉啓來探視,劉恒的癰膿又蓄滿,疼痛難忍。劉恒想試一試鄧通的話是否准確,對太子說:“啓兒,你能不能用嘴替父親吮膿啊?父親痛死了。”

劉啓平日裏錦衣玉食,這膿水如何入口啊!但父命難違,他捏著鼻子在癰上吸了一口,急忙吐去,濺了劉恒一臉。劉恒長歎數聲,將劉啓叱退。

劉恒看了看鄧通,下旨封他爲徹侯。這雖是個虛銜,但挂金印,佩紫绶,榮耀無比。漢律載:三公,三師等元老重臣才可有資格受封。

鄧通封了徹侯後,巴不得天天來給皇帝吮痔吸膿,以期得到更大的榮華富貴。劉恒也只圖眼前舒服,只讓鄧通吸膿,不讓太醫醫治。一月後,就歸天了。

太子劉啓繼帝位,帝號孝景。他發展了文帝的事業,削弱諸侯勢力,加強中央集權,輕賦減役,使社會經濟進一步發展,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

景帝早就對鄧通的作爲不滿,朝中大臣也早早地查清了鄧通鑄幣過程中徇私舞弊,中飽私囊的各種罪證。文帝死後,對鄧通的彈劾紛至沓來。一天,景帝將鄧通傳上殿來。

鄧通奉诏來到殿上,又拿出對老皇帝的態度虔誠地跪在丹犀下,說了許多歌功頌德的話。他以爲景帝也會喜歡。不料景帝厲聲將其喝止:“拍馬可以治國嗎?”鄧通伏地篩糠。

景帝問:“鄧通,你身居要職多年,可知你該幹些什麽啊?”鄧通支吾了半天才說:“臣下赤膽忠心,永遠忠于陛下。”

景帝大怒,拍案道:“你官居一品,任谏議上大夫,多年來未見你有只言片語對國家社稷有用,從未見你舉薦一位有用人士來朝,你到底在幹什麽?”景帝又問:“你的爵位是徹侯吧?”

鄧通此時已冷汗淋漓,趴在地上說:“是······”景帝啐了他一口:“徹侯是尊貴無比的封號,只封賞給居功至偉的臣子,你有何德能竊居侯位?”鄧通無地自容,說:“臣的心中只有皇上,時刻想著皇上。”

“閉嘴,你想的是銀子吧!”景帝將彈劾鄧通的證據扔在他面前:“你還有何話講。”鄧通只是磕頭連稱:“臣有罪,臣該死。”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此時的鄧通就象一條被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癱軟在地。

景帝說:“你雖有死罪,但我不會將你處死,念你服侍先帝多年,杖脊四十,家産充公,流放京都街頭吧。”內侍將半死的鄧通拖出大殿行刑。景帝嚴令:不准官兵工商施食鄧通。

霜淩秋葉,昏鴉唱晚。尊榮顯爵,紙醉金迷對于鄧通來講就是南柯一夢。遠處的樓台笙歌宴舞依舊,鄧通心想:假如我還是黃頭郎那該有多好啊。鄧通帶著這個幻想在長安的街頭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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