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記事·少年玩事·33·偷吃冬瓜

冬瓜

我十來歲兒的時候兒，“以糧爲綱”、糧食産量要“過黃河”、“跨長江”的口號兒還在刷了白灰的牆上寫著，但莊裏卻差不多家家兒都有菜園子，很多生産隊也有公家的菜園兒，也興是“瓜菜代”的時候兒留下的“遺産”？

從于家泡自然村兒改造而來的高泡兒大隊第六生産隊的菜園子，在板兒橋溝的北沿兒，蔣橋(坑)的西沿兒上，西邊是“六隊”的隊部兒，也就是“場”的所在，場西邊兒是通往胡家坡的南北官道，北邊兒是莊稼地。

蔣橋(坑)在後蔣兒莊兒也就是蔣家泡的莊北兒，南頭兒朝東跟“小河兒”相通，往西是板兒橋溝，跟“小河兒”相通的地方兒建有一座小石橋兒，叫“蔣橋”，也興是前、後蔣兒莊兒姓蔣的人們修的，所以叫了這個名字，它西邊兒的坑，也叫“蔣橋”或“蔣橋上”。

蔣橋坑的西沿兒是六隊菜園子的東頭兒地邊兒，河沿兒“立棱立格兒”，地面兒比水面兒得高出兩三米，河沿兒上長著毛茸茸兒草，整齊又勻稱，象綠毯子一樣兒。

蔣橋坑裏的水南邊兒深，北邊兒淺，因爲不定多少年“走水”，南沿兒緊底下的水有沒兒人深。夏天我們上蔣橋洗澡，比賽從南沿兒往北凫，看哪凫得遠、凫得快，哪先凫到水沒兒肚子的地方兒算贏，等大夥兒都凫過來了再凫回去，繼續比。有一回“莊主”的二孫子往回凫到離南沿兒不遠水最深的地方兒，知不道是沒勁兒了還是腿抽筋兒，突然打著撲棱往下沉，已經凫到沿兒上、看著後頭的人往回兒凫的我會七哥趕緊跳下水，一邊兒一個凫著水把他抻了上來。

有時候兒我們也凫到西沿兒，爬上高高的西沿兒上往下跳，有時候兒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地跳，有時候兒十來個人一窩兒蜂一起兒跳，一起兒跳的時候兒最有意思，一群人“咕咚”、“咕咚”跳下水，在水面兒砸起一片片大水花兒，卻從來沒砸住過人。一群小人兒深吸一口氣，鼓著腮幫子，有的立著身子砸進水裏，有的拳著身子砸進水裏，等從水裏浮出來，一個個兒“噗”、“噗”地吐出氣兒，卟楞卟楞腦袋，抹抹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就在水裏凫著，著巴掌朝跟前兒的人臉上激水，打起水仗來。

我大姑父身體不好，隊裏讓他看菜園子。我大姑父看菜園子很“經心”，成天兒在菜園子西頭兒著一個驢拉著龍骨水車給菜澆水。驢戴著使得黑不溜秋、家兒經的白粗布做的“蒙眼兒”，不停地圍著井轉圈兒，井水被水車的小鐵鬥子兒一串串兒地提上來，清清亮亮，清清涼涼，歡歡快快地流向一個個菜畦。

我大姑父把菜地裏的畦棱兒、垅道收拾得一個草絲兒沒有，又在垅道兩邊兒接長不短兒地種上了冬瓜。我們洗澡的時候兒，冬瓜秧爬上了著高粱稈搭成的三腳兒架兒，挨著地的地方兒挂著沒拳頭大的小冬瓜兒。

小冬瓜兒嫩綠嫩綠，渾身長著有點兒紮手的白毛兒。我們尋思，大冬瓜能吃，知不道這個小冬瓜兒吃得溜吃不得？商量著偷幾個嘗嘗。

幾個膽兒大、跑得快、水性好的小小子兒從蔣橋南沿兒下河，凫到西沿兒，爬上高高的河沿兒，學著電影兒裏解放軍的樣兒，精著屁股兒在垅道溝兒裏“匍匐前進”，爬到冬瓜秧底下，一人一個擰下小冬瓜兒，起身往河沿兒上跑。

大姑父大晌豁也不歇著，在菜園子西頭兒拾掇菜畦，感覺到東邊兒有動靜兒，扭頭兒看見幾個小人兒精著屁股兒往東猛跑，知道小子們又不定淘啥“新樣兒氣”，吵吵罵著追過來：“小王八兒x的們，又做啥嗫?”

小子們看見大姑父追過來，跑得更快，跑到河邊兒，使勁把冬瓜往河裏一扔，接著“撲通、撲通”跳進水裏，等大姑父追到沿兒上，小子們已經鑽出水面兒，朝大姑父做著鬼臉兒，哈哈笑著逗糗大姑父：“哈哈，追不上，追不上！”

大姑父被一群柴小子逗得哭不得笑不得，只得沖著河裏罵幾句，回去想法兒補花兒，再“養”冬瓜。

但當大姑父走了，孩子們在水裏凫著吃冬瓜，卻發現小冬瓜兒根本吃不得，把綠皮兒啃兒去，裏頭的肉兒白嫩脆生，水分十足，卻啥味兒也沒有，還有點兒騷。

啃下來的冬瓜綠皮兒漂遠了，小子們把啃了一兩口的冬瓜朝綠皮兒扔過去，綠皮兒、白瓢兒隨著折騰起的水紋兒一沉一浮，朝更遠的地方兒漂走，他們接著玩兒起水中遊戲。

洗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