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孩童（上）

諸妹子，這人的名字很特別，但其實是個男子。也不知他是哪裏人，這人年少無賴，貪杯好賭，所以日子越過越艱難，沒辦法只能犧牲男子色相，勾引那些市井無賴跟他一道玩。等他二十五歲時，姿色已經衰敗，人人都開始嫌棄他，而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嗜酒好賭。

沒過多久，他開始學習偷雞摸狗。夏天，他戴著草笠，行走在田地間，看到禾苗深處，好像有男人和女人的腳在輕輕擺動，他就偷偷摸到近處，果然發現有偷情的人在那裏，把紫白色的羅紗衫褲丟在一旁，赤身裸體抱在一起，興致正濃。

諸妹子將兩人一把捉住，然後乘機威脅他們。男人和女人全都爬起身，慌慌張張准備逃走，卻發現自己光著身子，只好找諸妹子討要衣服。諸妹子不給，兩人就趴在地上，哭著苦苦哀求。

諸妹子看那個女子很有些姿色，于是說：“你如果肯跟我也這樣弄一回，我就把衣服給你。”女子一開始不肯，那男子卻勸她同意，還說：“沒辦法，你就答應他吧，免得這件事情張揚出去。”

女子只好含羞與諸妹子就在原地野合。男子坐在一旁等候，局促而又難堪。事情辦完了，諸妹子又脅迫男子說：“太便宜你了，你必須把身上的錢拿出來給我做賭本，我才會把衣服給你。”

男子說：“我們私自到這裏約會，身無分文，確實沒帶一文錢，咋辦呢？”接著他想了很長時間，說：“我雖然沒有錢給你，但我可以指一個地方讓你過去，你能發一筆大財。”

諸妹子問是什麽地方，男子說：“從這裏朝南走，樹林中有座古廟，已經破廢沒有和尚住了。你進去後，看大殿地上有十幾塊鵝卵石，堆作一團。你就在廟外衆多的卵石中隨意撿上一塊，添在那石堆上面，然後到神龛後面睡覺。過一會兒會有十多個男子來分錢，你也出來數石頭，自然也能跟著分。”

諸妹子說好，把衣服丟給了他們。男子和女子穿上衣服抱頭鼠竄，只見他們繞過古墓道，突然就不見了。

諸妹子進了林子，果然看到有廟，也沒看到有和尚，地上也果然堆有石塊。于是他就按照男子教他的辦法，添了一塊石頭，然後睡著覺耐心等待。

等到天色昏暗，兩個男子走進廟來，數那堆鵝卵石，發現一共有十二塊，驚訝地說：“爲啥會多出一塊？難道有新來的不速之客嗎？”接著陸續又有幾個男子來到。這些人個個豹頭環眼，腰下系著鋼刀。

先來的人與這些人寒暄，又把多出一塊石頭的怪事告訴大家。衆人說：“我們已經有十一個人，如果再添一個，那就成吉利數字了，不如我們找一下？”

諸妹子從神龛後面跳起身，出來跟衆人行禮。大家說：“你既然來了，那就是緣分了，不如我們一道去打黑風？弄到錢財我們同分，但是必須先訂立生死同盟。”諸妹子說：“可以，我也想這樣呢。”

于是大家就在神像前歃血爲盟。禱祝禮拜過後，衆人拿出帶來的酒菜，團坐在一起大快朵頤。大家問諸妹子：“我們做的這種事，你經常幹嗎？又或者還是第一次？”諸妹子說：“不敢欺騙你們，如果說翻牆鑽洞，我也還算厲害，至于其他的就沒幹過了。”

大家說：“這樣也很好。等會兒你到了那裏，先進去探個虛實，打開門，然後出來躲在暗處放風，防止有人從外面進來。”諸妹子說好。

夜深人靜，只聽村裏巡夜的打了三更，衆人說：“是時候了。”于是各人手執利器，又交給諸妹子棍棒，蜂擁起身，魚貫而行，翻過了幾座山崗，來到一個非常大的孤零零的村子。

這莊子鎖緊了幾道門，黑燈瞎火。莊院的四周都是山石和水塘，幾乎沒有鄰近的人家。但這裏房屋鱗次栉比，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大家說：“新來的，你先進去看看吧。”

諸妹子翻過了好幾堵牆，一直來到內院寢室，這裏每間屋子都是黑的，只有西廂房的窗戶微微透出燈光。諸妹子蹑手蹑腳，用唾沫舔濕窗紙，窗戶破了一點，諸妹子就朝裏偷看。

只見一位四十歲的半老徐娘，高高地坐在床上，搖著扇子；一位二十多歲的美女，穿著輕薄的碧紗褲子，對著鏡子處理臉上的鉛粉，卸著晚妝；還有一位十七歲的年輕女子，頭發垂垂落下，長得尤其豔麗美絕。三人都是弱不禁風的樣子。

年輕女子的懷裏，抱著一個一尺長的小嬰兒。孩子膚白如雪，晶瑩如玉，正在呱呱地哭個不停。女子一邊哄一邊埋怨道：“這幾天阿官一點也不乖，半夜三更還是呱呱哭著不肯睡。”

照鏡子的美女笑著說：“他這是大舅媽嬌慣的，能埋怨誰呢？”床上那個女人說：“你把阿官交給我吧。”年輕女子果真把孩子送到床上，一老一幼逗樂開心得不得了。

照鏡子的女子忽然唏噓感歎，說：“蓮姑你不要埋怨阿官，他兩個舅舅至今不歸，差點就讓你兩個嫂嫂孤寂死了。幸好還有襁褓裏的小娃兒可以逗笑耍弄。”床上的女人說：“蓮姑，你兩哥哥不在家，你不要只顧貪玩，忘記了關好門戶。”

年輕女子笑道：“你以爲妹子癡呆呀？深山野嶺的孤僻村落，妹子我時時怕有盜賊惦記。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就把幾道門鎖得好好的啦。”照鏡子的女子說：“假如有壞人進來，我們妯娌就得死，那就苦了妹妹和阿官了。”

年輕女子急忙搖手，說：“不要亂講，嫂嫂何必說得這麽恐怖，讓人害怕。大概再過兩三天，就算大哥拖延耽誤，二哥也一定會回來了。燈花結得像紅豆子，早有征兆了。”

床上女人說：“你這個小妮子，只記得二哥，不想念大哥啊？今天晚上，我們還是三個人同床睡，這樣可以壯壯膽子。”

年輕女子笑道：“二嫂睡相不好看，動不動就翹起腿壓住別人肩頭。”照鏡子的美女這時已經卸好妝，笑罵了一陣，關上門移了燈，放下帷帳一同睡下。不一會兒，年紀大的女人漸漸發出鼾聲，小孩子的哭聲也停了下來。

諸妹子偷窺多時，心裏高興，急忙從廳堂裏出來。他打算拔開門闩，卻發現門上都是暗闩，鎖得很牢固，沒辦法，只好還是翻牆出來。

他把裏面的情況說了一遍，衆人也很高興，于是叮囑諸妹子在外面，其他人都上了屋頂進了內院，踩著屋瓦快速行走，繞了幾間屋子，看到燈光，然後縱身跳下，趴在諸妹子偷窺的地方觀察，果然聽到床上有女子和小孩的熟睡聲。

滿屋裏都是箱子櫥子，想來東西非常多。衆人想屋裏都是女人，沒啥可怕，于是放心大膽抽出刀，破窗進到屋裏。

突然屋裏燈火通明。衆人掀開帳子一看，床上空無一人；再把箱子櫥子打開，裏面也全都空空如也，什麽東西都沒有。滿屋裏仔細搜尋，卻根本找不到一個人。

衆人知道情況有變，于是仍舊跳上屋頂，准備原路返回。剛過樓角，走在前面的人莫名其妙跌落地上死去；跟進的人陸續又有兩個也是一樣，都死了。

剩下的人看見樓角有刀光，于是急忙轉向，朝北邊走，看到腳下有個小園子，准備從那裏逃走。突然屋後飛出一個人來，正是那個照鏡子的美女，手起刀落，連殺了五個，僅剩下三個人了。這三個幸存者心中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大喊著跳進庭院裏，只見那個半老徐娘，已經從這些人身後，手起刀落砍斷了他們的頭。

諸妹子在外面癡癡地守候著，一直到東方即將露白，大家仍然沒有出來，側耳傾聽也無聲無息。他以爲大家已經得手了，都在跟那些美女們睡覺，忍不住心裏嫉妒發酸。他爬上牆外的大樹朝院子裏偷看，發現進去的人全都身首異處，沒有一具完整的軀體，嚇得他大驚失色。

他從樹上跳下來，想進去卻又不敢，想溜走又覺得不夠仗義，畢竟大家是發過誓的。于是他鑽進草堆裏，想看看會發生什麽事情。

不一會兒天亮了。諸妹子聽到年輕女子開啓了莊門，兩位婦人也都走了出來，四下張望了一下，笑著說：“惡賊無緣無故跑來送死，又要勞累老娘動手去埋屍體，他們還真是有福啊！”

年輕女子問：“埋到哪裏呢？”一個人說埋水邊，另一個人說埋柳樹底下。商量了半天，最後確定埋到南崗頭。年輕女子于是帶了把鋤頭先去了，另外兩個女人陸續把屍體擡了出來。只見這些屍體鮮血淋漓，血水染紅了地面。諸妹子看了，心中慘然。

（未完待續）

（出自《夜雨秋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