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官除妖

蘇州三茅觀東邊有個姓狄的人，是一位司馬家的仆人。司馬家有個女兒，被妖怪作祟困擾，想盡了辦法也驅趕不走。于是司馬寫了一紙書劄，命令仆人狄某趕往龍虎山，乞求天師前來制服。

到了龍虎山，狄某發現這裏門庭宏偉敞闊，宮殿森嚴，處處懸挂牌匾，寫有神將的名稱加以守護。

看門人進去禀報，大約過了兩個時辰，裏面的人才召狄某進見。只見一衆法官簇擁著天師，坐在蓮華帳中的虎皮椅子上。金印和寶劍，陳列在法座。狄某匍匐在屋檐下，把帶來的書劄狀子呈送給法官。法官又轉呈給座上的天師。

天師細細閱讀過後，搖著腦袋，皺緊眉頭，沉吟很長時間，然後與法官耳語，不知說了些什麽。隨即天師拿了一張紙交給狄某，命令上清官道人作法。

狄某領命前去，看見一個道士。這道士戴著布巾穿著短衣，正在田野裏挑糞。狄某當即拿出天師的紙書給道士。

道士打開一看，不覺失聲笑道：“天師售賣符箓，動不動就能得到成千上萬的錢財，卻不用操一點心。至于殺生害命這類事，都是讓我們動手，實在太可笑了。”

說完他拿出一個小木盆，在裏面倒進涼水，又取出銅鏡放在上面，用毛筆蘸上墨汁，把鏡面塗了幾遍。沒有多久，涼水開始沸騰，就像熱水一般。

只見一縷熱氣，上升直沖霄漢。忽然咔嚓一聲，熱氣下沉進入木盆，盆裏的水散開如同跳珠，很快盆中已經沒有一滴水。道士說：“除掉了！”

狄某很高興，對道士說：“我回去報告我家主人，一定厚厚酬謝報答您。”道士冷笑，不吭聲，收了作法的器具，仍舊挑著糞，大步離去。

狄某于是去天師那裏複命，然後上路回家，把事情經過告訴主人司馬。司馬家裏果然在作法的當天，也是那個時辰，女兒室內一聲霹雳，血下如雨，而那個妖怪頓時絕迹。

這之後司馬准備了一百兩銀子，一套布袍，親自去找上清官表示酬謝。誰知到了那裏，卻始終找不到人，只好歎息著回家。

铎（作者）說：“有大本領的人。一定不會裝出大幌子。所以布衣挑糞的人中，有著捉拿妖怪的手段。而人們總是在富貴人物中尋求奇士，那是在蓮華帳底裏買道家符箓。”

（出自《諧铎》）

冤情

我（作者）提督福建學政時，師爺鍾忻湖曾說過這樣一件事：他的朋友過去在某公的幕府裏，因爲一同去查勘現場，晚上住在一間古廟裏。

月色朦胧中，這人看見某公的窗下有個人影徘徊了很久，然後慢慢飄上了鍾樓。

他知道這是鬼怪，不免心驚。但他一向膽大，還是暗暗尾隨跟了過去。到了鍾樓前，他看到樓門已關閉上鎖，聽見樓上好像有兩人在說話。

其中一個說：“你怎麽白跑了一趟？”另一個說：“這裏很少有官吏來，今天幸好有兩個官員一起住在這兒，本打算夜深人靜以後申訴我的冤情。剛才偷聽他們說話，不是揣摩迎合上司的方法，就是商量如何消除填補設法遮掩，這樣的官兒辦不了我的事，所以沒去找他們。”

說完，好像有歎息的聲音。再聽，竟沒有一點動靜了。第二天，這位朋友把昨晚的事情暗中告訴某公。某公果然變了臉，不停地搖手，告誡他不要多事。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冤情。

（出自《閱微草堂筆記》）

江處士

歙州的江處士，性情淡泊愛清靜。他喜好道術，能制服鬼魅。鄉村裏有一戶人家，婦人被鬼祟附身，家人有時候若隱若現見到過。

有一天夜裏，婦人的丈夫感覺有人與自己的妻子睡在一起，馬上起身抓住，喊人拿燈火過來，打算跟大家一起把那人捆起來。

等到燈火拿來，卻發現捉到的，只是男人身上系的腰帶。驚愕之余，他到處尋求道符禁咒，但是鬼祟始終無法絕迹。

于是他去找到江處士。江處士說：“我雖然能夠制住鬼祟，但我心裏不想跟鬼祟成爲仇敵。你既然來找我，我會幫你妥善地把它趕走。”

江處士讓他回家，打掃幹淨一間屋子，同時派一名童子煮茶等著。還說，我去了之後，不准別人偷窺。

做丈夫的按江處士說的去做了。沒過多久，江處士來了，進屋子裏坐好，讓童子迎接客人。

果然，看見一位綠衣少年過來。少年相貌非常端正優雅。童子將少年請進屋裏。少年見到江處士，一再施禮下拜。江處士讓他就坐，他這才坐下。接下來只是喝茶，不再多說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少年再拜離去。從這之後，婦人又恢複了原樣，不再有鬼祟騷擾。

還有一次，有一個人進山伐木，于是被鬼怪附身。這人自言自語說道：“樹是我棲身的地方，你今天來砍伐，我到哪裏去呢？我只有借用你的身體，作爲我的窟穴住宅。”

這之後，這個人感覺皮膚裏面有東西來回奔跑，從頭到腳，那東西無處不到，所以他感到非常痛苦。

這人只好去找江處士。他人還沒到，鬼怪已經先到了。江處士的住宅有樓閣，樓閣的北邊有茂密的竹林。江處士坐在樓上，感覺有神怪在竹林中，于是喊過來詢問怎麽回事。鬼怪就把事情經過認真說了，同時求江處士赦免自己的罪過。江處士說：“好了，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那個人到了。江處士對他說：“你可以在鄉村裏找一間沒有人住的空房子，然後再來告訴我。”

那個人去找，找到了。江處士給了他一小張紙，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叮囑他說：“你把它丟到空屋子裏去。”

那個人按處士的話去做了，很快他的怪病就痊愈了。

還有一個人，被夔鬼侵擾。他家在圖上挂的字畫，都被汙穢的東西弄髒了。這人把事情告訴了江處士。江處士說：“你把樓門封閉三天。我會讓夔鬼離開。”

那人照辦了，三天後打開樓門，髒東西全都不見了，字畫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我有一個很要好的知心朋友，他家世代都居住在歙州，所以他親眼目睹了這件事。

（出自《江淮異人錄》）

女先生

遂州有一位姓遊的女道士，不知道她的名字了。宋太宗大平興國末年，她經過成都，遊玩青城山以及各處仙迹。

遊道士儀容和氣質古樸優雅，喜歡談論道術，容貌看上去只有大約二十多歲，不吃不喝，自稱得到了丹砂的妙訣。有一個老翁白須白發，佝偻著身軀，擔任焚香打掃的工作，站在女道士的身後，常常遭到女道士的叱喝。

還有一位張五經道士，是有名的道士，再過一年就四十歲了，也是遊道士的侍者。人們說這個女道士一百二十歲了，老翁侍者是她輩分很遠的孫子。

成都的百姓都很崇拜景仰遊道士，至于買東西求丹藥、拜師和前來辟谷的人，更是門庭若市。當時的谏議知府辛仲甫擔心女道士是個妖怪，將她趕出城去，任由遊道士到處遊曆。還是有不少人帶著錢財跟隨著遊道士。

過了幾年，有一位遂州的劉山人來到成都，休複（作者）跟他說起女道士的事情。劉山人笑著說：“自從女道士被趕走後，一直跟一個叫張道明的人在一起，到現在還住在一起。那個老翁侍者其實是女道士的父親。”

唉，求道拜師的人只是心存誠心敬意，所以就被騙得像小孩和婦人一樣，能不被人迷惑嗎。

（出自《茅亭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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