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部幹事林舟剛踏上霧島，就迷了路。總共不到一公裏的小島，卻繞東轉西地走了半天，還沒有找到要去的哨所。眼前盡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霧。
霧島上的哨所，曾經多次立功受獎，哨所的班長方凱是全團聞名的“千裏眼”、“順風耳”。林舟想，這次能有機會下到這裏當兵，真是太好啦！想著想著，渾身早被濃霧浸透了，帽沿上，鼻尖上，直往下掉水珠。
林舟剛想找塊礁石坐下休息，忽從背後傳來一個粗憨的吼聲：“誰？”“我。”林舟不加思索地回答。轉過身來，卻什麽也看不見，面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隨著一陣腳踏枯草的聲音，濃霧中隱約可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戰士，挎著一支沖鋒槍，走到林舟跟前，以近乎肯定的口氣說：“你是團裏來的林幹事吧？”
“不！我是霧島哨所的一名新兵，叫林舟。”林舟剛說完，那戰士便伸手將他的背包奪了過去，笑呵呵地說：“昨晚上級就來了通知，說你要來。你看，我跑慢了一步，讓你走了這麽多的冤枉路,真對不起!”
“這不是接到了嘛！”林舟看他有些歉疚，忙插嘴道，“哎，霧這麽大，你怎麽知道我這時候來呢？”那戰士笑著回答：“聽呗。”“聽？”林舟好生奇怪。
“是哇，瞧，就這樣。”說著，他唰地來個大背槍，匍伏在一塊濕漉漉的礁石上，側耳凝神靜聽著，然後認真解釋說：“剛才就是這樣聽，我才知道你來的呀！”
這引起了林舟的好奇，他也學著樣子伏在礁石上，卻什麽也聽不出來，只有“呼——嘩，呼——嘩”，灌耳的潮嘯浪吼。
這要慢慢練。來，我給你做個試驗。”說罷，他一擡腳，就勢把一塊大石頭蹬下山去，大石頭翻滾著落進海裏。隨著石頭的沉沒，林舟的耳裏傳來了沉雷似的轟響聲。
“聽到了，聽到了！”林舟高興地站了起來。那戰士認真地說：“要多實踐，多聽，這是我們觀察工作的需要，也是每個戰士初到霧島的必修課呢。”
林舟謙虛地說：“我可什麽也不會，你得好好帶帶我啊。”“互相學習嘛。”說罷，他帶著林舟向山上走去。
林舟一面緊跟著，一面又問了起來：“哎，聽說你們班長是赫赫有名的‘千裏眼’、‘順風耳’？”“那是人們吹呼的。”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山越來越高，象沒有盡頭似的。那戰士突然回頭說：“加油，快到啦！”“在哪？”林舟困惑地望望白茫茫的四周。
“你聽，歌聲。同志們在歡迎你哪。”果然，林舟漸漸聽見了前方傳來豪邁的歌聲：我們是海防哨兵，腳踏萬頃浪，身披千裏風，日夜監視海防線，安家高山頂…………
來到哨所前，林舟突然被白霧中竄出來的戰士包圍了，他們象歡迎一個久別連隊、重返戰鬥崗位的戰友。最後幹脆連人也被架進了屋子裏。
剛坐定，那戰士就給林舟端來一杯水：“來，嘗嘗咱們霧島特産——白霧氣（汽）水。”林舟接過水，突然想起什麽，忙問道：“咱們班長呢？”
一個小戰士嘻嘻笑著說：“遠在海那邊，近在你眼前。”林舟這才明白：原來剛才帶路的就是班長方凱！
林舟站起來握著方凱的手，高興地說：“班長同志，你怎麽和我擺迷魂陣啊，我看你有點象嘛！”“那你發現目標怎麽不捕捉啊？”方凱朗聲地笑了。
大家熱鬧了一陣，方凱揮揮手說：“咱們霧島哨所今天又來了一位戰士，今晚咱們開個歡迎晚會，每人一個節目。然後請老林介紹一下兄弟單位落實戰備的好經驗，怎樣做到迅速、准確、及時地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
正說著，“嘀令令令…………”，桌上的小鬧鍾響了。方凱把手一揮：“執行觀察任務！”大家唰地站了起來。
方凱按著林舟和他身邊那個小戰士的肩膀說：“小劉，你的任務——陪老林休息。”說罷，帶著大家跑出去了。
小劉回過頭熱情地招呼林舟說：“來，我給你鋪床！”說罷，解背包、疊被子、放挎包…………，那一連串的快速動作，使得林舟根本插不上手。
收拾好床鋪，林舟建議去看看方凱他們觀察。小劉故意拉長聲調說：“那可不行，服從命令聽指揮，你現在的任務是休息。”爲了不使新來的同志掃興，他又補充說，“明天你參加我們的練眼吧。”
“練眼？”林舟有些奇怪起來。小劉說：“霧島霧多，天氣特殊，變化多端，所以我們既要練聽，又要練眼。班長說，我們是海防觀察兵，監視著祖國的萬裏海空，如果不練就一雙‘千裏眼’，怎麽能行呢？”
林舟問：“那用什麽練，有飛機來嗎？”“當然有羅。”小劉狡黠地沖林舟一笑說，“我們班長就是‘飛行司令'。”
第二天早晨，大家一起床，就都向門外跑去。一團團曉霧迎面撲來，人就象墜入“霧海”中。林舟緊緊跟在方凱後面，生怕掉了隊。
來到二號觀察壕，按照方凱的命令，全班每人在一個觀察掩體內隱蔽起來。
這時，太陽從海面冉冉升起，沖開濃濃白霧，越來越耀眼。霎時，遠山近水都沐浴在太陽的光輝裏。方凱大聲命令道：“小劉，放飛！”
“是！”小劉抽開了一個蓋在岩洞上的木板，頓時，“咕咕咕咕…………”一群鴿子撲騰騰地飛了出來。
鴿子圍著哨所轉了個圈後，瞬間就不見蹤影了。“報告！一號捕捉目標，左上方‘敵機’一架…………”“報告！二號捕捉目標，右前方‘敵機’兩架……”
小劉也捕捉到了目標："報告！哨所上空敵機，三架，正作盤旋飛行。”報告聲連珠炮似地響起，陣地上充滿了“臨戰”的氣氛。
林舟第一次參加這種訓練，睜開眼睛想搜索，可被耀眼的陽光一刺，便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他懊喪地說：“報告…………我什麽也沒發現。”
待戰士們報告完畢，方凱便跳到一塊大岩石上，將右手含到嘴裏，打了兩個響亮的唿哨。“飛行司令”的命令挺靈，這些“飛機”都撲騰騰地完成任務返航了，落在方凱腳下的大岩石上。
方凱捧起一只小白鴿，跳下岩石，招呼著：“大家休息一下，來個小講評。剛才誰捕捉得最好？”
大家圍成圈席地而坐，談得很熱烈。“我認爲小劉不錯，一下子發現了三架‘敵機’。”“我同意。”…………
“確實不簡單，他發現的還是盤旋飛行的。”林舟邊說邊捕捅小劉。小劉象一點沒發覺，只管把兩眼圓溜溜地瞅 著班長。
果然，方凱開腔了："小劉比過去有進步，但還沒有做到准確無誤。剛才是四架飛機，盤旋，因爲這只是白色的。”他舉起了手中的小白鴿，“太陽反光強，小劉沒發現，只報了三架。”
他頓了頓又說：“狡猾的敵機往往利用陽光反射和雲層躲過我們的眼睛。我們要以高度對人民負責的精神，一絲不苟地練好偵察本領，決不放過一個躲在雲霧裏的飛賊。”
“班長，再練一會吧！”大家揮著拳頭請戰。“好！”方凱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唿哨，那群鴿子又撲撲撲地飛向天空。
晚上，全班又到海邊練聽去了。夜，黑得象潑墨一樣。幾個戰士正抱著礁石聽著。忽然，小劉站起身高興地說：“我們的一艘潛水艇，嗬，真神氣！”
“怎麽到哨所附近才發現？”方凱走過來問。“它剛從水底浮上來嘛，我們又沒裝備聲納。再說，上級也沒有交給我們觀察水下的任務。”小劉理直氣壯地說。
聽到小劉的回答，方凱雙眉一挑，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緊閉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半夜，狂風拍打著玻璃窗，把林舟從睡夢中驚醒。他一摸身邊方凱的鋪，是空的，便急忙穿好衣服下了床。
外面大霧彌漫，什麽也看不見。林舟沿著幾個觀察壕轉了一圈，也沒找著方凱。忽聽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驚喜地回頭叫道：“班長！”
“老林，我也是來找班長的。”原來他是小劉。他那黑眼睛忽閃了兩下，說：“我看哪，班長准是捉‘墨魚’去了，剛才他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根大毛竹。”
兩人跑到海邊，只見小山似的浪頭拍打著礁石，發出震耳的轟鳴。林舟不禁有些擔心,小劉看著噗哧笑了:“放 心吧，咱班長可是驚濤駭浪裏闖過來的。這周圍大小海域裏，水上水下有多少礁石他都數得出來。”
正說著，小劉突然跳了起來，大叫著：“來了，來了！”果然，濃霧中隱現出一只小舢板的輪廓。
班長…………”他倆興奮地喊道。方凱應聲操著小船，嘩地被一個大浪托上沙灘。兩人急步跑去，小劉望望艙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就問：“班長，你不是去捉‘墨魚’的？”
我是去捉最凶惡的‘墨魚’！”方凱興奮地說，“老林，咱們又摸到了一點偵聽水下潛艇的門道。”
方凱舉起手裏那根又粗又大的毛竹說：“你們看，這就是咱霧島哨所特制的新式聲納。”林舟和小劉接過來一看，裏面的竹節全被打通了。
方凱解釋道：“把它插到水裏，就可以聽到水下的聲音。只要掌握了漲潮落潮時水流的聲響規律，就能聽出水下有沒有潛艇。”
方凱看了小劉一眼，接著說：“上級是沒有交給我們觀察水下的任務，可難道敵人從水下溜過去，我們就不管了嗎？作爲一個祖國的哨兵，讓敵人從身邊溜走，意味著什麽？”
方凱的話，象浪擊礁石，轟轟震耳。小劉捧著毛竹激動地說：“班長，你怎麽不叫我們一聲呢？”方凱微笑著說：“我先摸著點規律，大家練起來就方便了嘛。”
第二天一早，全班開始了新的訓練項目—水下偵聽。林舟和小劉便扛著毛竹上了船。方凱用勁一推船幫，小，了小船。船被一個浪頭送出四、五尺遠，接著他一個箭步，縱身躍上
狂風配合著海浪向小船撲來，小船時而被抛上浪尖，時而又被丟下深谷。方凱邊搖著橹,邊瞪大兩眼望著迷霧 緊鎖的海面。
小船行駛了一程，方凱放慢船速，說：“這是十二號海域，海水深，沒有暗礁，是一條深水航道。”說著，他叫小劉把毛竹插入水中，開始練了起來。
小劉高興地直嚷嚷：“班長，我聽到了！”方凱微微點了點頭：“現在漲潮，水下聲音比較平穩，轟響聲不大，你仔細聽聽，再體會體會。”
小劉聽著聽著，突然揚起眉毛：“咦？班長，這鼓噪聲怎麽一下變大啦？”
方凱急忙放下橹跑過去，俯身將耳朵緊貼竹筒口，凝神地聽著。嘩——，一個浪峰掠過船幫，劈頭蓋腦地澆了他一身。他紋絲不動。
突然，他仰起頭急促地問：“小劉，今天的航海預報？”“空白。”方凱雙眉一鎖，低沉有力地說：“我判斷，水下有一條敵人潛艇，必須立即上報指揮所。”
方凱奪過小劉手中的橹，使勁搖了起來，林舟使劃子，小劉也用手作劃子攪動海水。小船朝霧島方向飛速駛去。
船駛到離沙灘兩米來遠，方凱便飛步躍了上去，馬上消失在大霧中。
等林舟和小劉靠好船，趕到哨所時，報務員已經向指揮所發報了。“嘀嘀哒…………”電鍵聲聲扣人心弦，大家心中只有一個字：快！快！快！
指揮所回電，他們的報告是准確的。海軍二號雷達早已發現了這艘敵潛艇。上級表揚了哨所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和大膽進行水下觀察的精神。大夥高興地跳了起來。
方凱第一個沖出門去，大家也都跟著跑到海邊，每人抱著一塊礁石聽了起來。雖然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但林舟卻仿佛看到了方凱那雙穿雲破霧的大眼，看到他粗壯有力的大手，把敵人的潛艇從海底撈了出來。
“同志們，我們的獵潛艦出擊啦！”方凱擡起頭，異常激奮地喊起來。“敵人被包圍了——”歡呼聲沖破濃霧，在霧島的海面上回蕩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