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兄妹同仇下

劃過指尖有煙雲 2024-04-10 20:10:47

且說山東豪傑叢永安一舉擊倒了伊凡諾夫,人心歡快大振國威。今日柴九雲請客,在家裏大張筵席歡慶勝利。人們都揚眉吐氣,暢懷痛飲。

柴九雲舉杯激動地說:“想我堂堂中華朗朗乾坤,幾十年來受盡了洋人的欺淩。今日山東兄弟叢永安,披肝瀝膽力敵洋頑,真是大快人心。來,今日不飲,更待何時!”

整個廳堂裏杯影綽綽歡聲四起。一酒肆老人向叢永安敬酒,爲早認識山東豪傑而感到榮幸。叢永安豪爽地一飲而盡。

廳堂一角傳來絲竹樂聲,婉然動聽。原來柴九雲邀來花寶琴演唱助興。只見她手抱琵琶,落落大方,在華燈的掩映下,顯得分外隽秀。

叢永安認出這是酒店裏被追逐的花寶琴姑娘。柴九雲湊近他輕聲說: “待 會兒我給你做媒!”叢永安不安,連連搖手。

花寶琴婉轉地唱:“馳馬一匹山東來,鐵骨丹心不平凡;仗義扶弱小酒店,氣貫長虹上擂台。誰說中華無奇男,萬壑有聲齊喝彩;今日同飲慶功酒,勿忘國破山河在。”

再說伊凡諾夫自敗陣以後,哪肯善罷甘休。他氣咻咻地坐在沙發上,耷拉著腦袋,正和商務代表一起商量著報複的計策。

商務代表罵伊凡諾夫是個大草包,給帝國丟了臉。伊凡諾夫神情怨艾,歎了口氣,說:“誰都能輸,就是不能輸在中國人的手裏!”

商務代辦忽然計上心來,喃喃地自語道:“咬人的狗,暗下口!”伊凡諾夫聽了似懂非懂。商務代辦冷笑了一下:“哼,只要有錢,總會找到奴才的。”

柴家酒盡客散,杯箸狼藉。柴九雲已有七分醉意,問柴太太:“都准備好了嗎?”柴太太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一間小屋,燈光幽熒,布置頗爲精致。花寶琴在室內等候著叢永安的到來,顯得有點局促不安。

柴九雲拽著叢永安從走廊裏走來。叢永安連連推辭:“大哥,這·······免了吧!”柴九雲哪容分說,一把將他推進花寶琴的房裏。

叢永安進屋後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花寶琴嫣然一笑:“你不怕外國大力土,倒怕起我這個纖弱女子來了!”叢永安羞愧地說:“不該,不該!”

花寶琴面容淒楚,說道:“你是不應該來的。因爲我不配,你是天上淩空的雄鷹,我是地上風塵的敗絮。”說著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了下來。

叢永安忙安慰她:“你的靈魂是聖潔的,在小酒店,在唱詞裏,我感到你是個不平凡的女子,應該盡快跳出火坑才是。”花寶琴一聽哈哈大笑:“跳出火坑?這······談何容易。”

叢永安打算用賣馬的錢,幫她跳出火坑,便輕聲問道:“你願到俺山東去嗎?我······可以幫助你。”花寶琴大爲感動,倏地跪下,願以生死相報。

丁得勝與時聖高被安排睡在另一間耳房內。丁得勝不無感慨地說: “唉,英雄難過美人關呀!”沒想到話剛落,叢永安卻回來睡了。他說:“莫造次,要明媒正娶才對。”

“跑龍套”受洋人之托,請“白癞痢”主謀暗害叢永安。白癞痢躺在藤椅上,半眯著眼睛問跑龍套:“外國人爲什麽自己不動手?”跑龍套忙說: “啊呀,人家洋人要面子嘛!”

白癞痢問:“洋人給多少錢?”跑龍套興奮地伸出二個巴掌:“五千。是麥加利銀行的銀票。”白癞痢心動了:“好,我幹。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跟山東赤佬,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白癞痢老婆在一旁插嘴:“你們可要小心啊。聽說這個山東人一身好功夫,一跳八丈遠。連睡覺的時候眼睛都是睜著的。”白癞痢叱道:“去去,我又不是豆腐渣。”

白癞痢躺在榻床上抽鴉片煙,他獨自運算:“這種事要象涼開水泡茶,慢慢來…………要事出有因,攻其不備…………”忽然心生一計,他叫跑龍套快把“拼命三郎”請來。

一洞天茶樓座落在六馬路上,那裏長袍短襖者雜聚一堂,做買賣、聊天,鬧聲四溢。叢永安、丁得勝、時聖高三人走上樓來,想找個主顧將馬賣掉。

三人就座,堂倌認出叢永安是怒打外國大力士的山東俊傑,頓時肅然起敬。大家也聞訊擁了過來,都想看一看這位勇士的神采。

有一個身穿绉紗長袍、黑綢馬褂的人,主動坐了下來。他自我介紹姓陳,外號叫拼命三郎,要向叢永安買馬,丁得勝忙介紹:“伊黎馬,馬色铮亮,簡直可以當面鏡子。”

拼命三郎問要多少價?叢永安說:“八百。”他皺了下眉頭,好象嫌貴了些,說:“明天先看看馬再說。”

拼命三郎鼓動如簧之舌,說自己搭個橋,蠅頭微利,主要想幫個忙。同時他又說:“我有位朋友境況不佳,有匹馬想廉價讓掉,不知你們想不想要?”

叢永安有點猶豫:“我們要回山東去了。”拼命三郎忙遊說:“一轉手賺它個三、四百銀子的,何樂而不爲呢。”叢永安有點動心,表示明天到西門外遛馬時一起看看再說。

拼命三郎走後,丁得勝不解地問:“要回家了,再買馬幹什麽?”叢永安告訴他:如果能賺點,可以幫花寶琴跳出火坑。丁得勝會意,“這是叫化子撥算盤,窮有窮打算。”

西門外荒草淒淒,叢永安與拼命三郎都在試騎。白癞痢等人在一旁看著。

叢永安對那匹黃騾馬尚還滿意。白癞痢故作爽朗道:“只要你滿意,價錢可以便宜些。”拼命三郎對伊黎馬贊不絕口,雙方商定,明日在一洞天茶樓議價,不見不散。

第二天,叢永安等三人早已在一洞天茶樓上等候。肚子餓了,丁得勝先要來了三碗鳝絲面充饑。

不一會,樓下上來了三個人:白癞痢、拼命三郎,還有一個陌生人,不知是誰。

白癞痢走近叢永安,沖口就說:“我說姓叢的,你未免欺人太甚!”叢永安被懵住了:“你指的什麽呀?”

白癞痢一捋袖子,露出臂上的雙龍刺青,說:“好,咱明人不說暗話!你昨天騎了我的馬,鬼知道你使了什麽邪。這匹馬回去以後就口吐白沫,四蹄亂蹶,死了!”

叢永安等人一聽大驚。那陌生人是個“獸醫”,他作證道:“這匹馬內髒受壓出血。這是你昨天騎馬時,兩腿使勁一挾,挾死的!”

叢永安氣得臉色發青,知道這是在搞訛詐。白癞痢接著說:“賠八百銀子,少一個子,你們三個今天直的進來,就橫的出去!”叢永安忍無可忍,一拍桌子斥道:“放屁!”

四周有三四十人慢慢地圍了上來,叢永安一見,便知中了埋伏。他不慌不忙,厲聲斥道:“我腳正不怕鞋歪。要錢沒有,要命倒有一條,來吧!”

白癞痢一聲令下:“上!”衆人蜂擁而上,將叢永安等人圍了三圈,大打出手。茶客們都嚇破了膽,怆惶逃離茶樓。

丁得勝手快,先把桌子上的面條向兩個流氓擲去,正中他們的臉部,狼狽不堪。丁得勝再與拼命三郎交臂,一套“醉八仙”聲東擊西,峰迂路回。拼命三郎時時被擊中。

時聖高發揮鐵頭的專長。一打手拿棍子打他的頭,只見棍棒折斷,他卻仍是安之若泰。

叢永安那裏是重點,打手最多。白癞痢在圈外親自督戰。叢永安左右開弓,應付自如,一個反剪腿,又撂倒了兩個。

叢永安一個“大鵬展翅”,“嗖”地一聲騰空而起。打手們都看傻了。

叢永安在白癞痢跟前落下。白癞痢雖學了點浮拳遊腿,可哪裏招架得住叢永安進擊。不一會就抱頭鼠竄。

樓梯口,叢永安飛起一腳,白癞痢骨碌碌地滾了下去。跑龍套手持鐵器,在時聖高背後向他擊去,時聖高不備,一陣不支,身體搖晃。

叢永安扶住時聖高:“時大哥,你怎麽了?”時聖高劇痛,不省人事。

柴家耳房,時聖高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柴九雲囑太太快去請醫生後,轉而說:“好事不成雙,壞事不單來。你們還是快點回山東吧,這裏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叢永安琢磨著,“白癞痢此舉是否與打外國大力士有關?”柴九雲點頭贊同:“國仇家恨非一人一事之怨隙!”他勸叢永安還是暫時避一避爲好。

時聖高醒過來,他輕聲說:“你······還是先走······”叢永安走近他:“時大哥,要死俺們死在一塊兒!”說罷頓足,流出了熱淚。

白癞痢家裏坐滿了殘兵敗將,一個個象泄了氣的皮球,連聲歎息。白癞痢一拍桌子,“我白癞痢不報此仇,誓不爲人!”氣得臉上的五官都挪了位置。

跑龍套哭喪著臉,埋怨這次打敗在于輕敵!白癞痢傷痕累累,氣鼓了一肚,他決意請出斧頭黨頭頭—“老槍”程子民來幫忙。

斧頭黨專事暗殺活動,殺起人來,亂砍亂斬。跑龍套馬上要去聯系。白癞痢囑咐道:“告訴老槍,幹掉叢永安,外國人的錢,南北開,一人一半。”

煙局內,一榻橫陳。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佝偻著背,好象風也吹得倒,此人就是程子民。他躺著抽鴉片煙,一聲不吭,跑龍套在一旁將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程子民吞了十來個煙泡,這才過足了煙瘾。他起身,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這個事難辦呀,外國人工務局知道了,不好辦!”

跑龍套眯縫著眼睛,極力遊說: “啊呀,那是耶稣碰著了天主,都是一家人嘛!”他直言不諱地亮出底牌:“老頭子說了,事成之後,鈔票‘哈夫’(英語:有)。”

程子民拱著背走動著,喃喃地說:“這次要諸葛亮下東吳—用點計謀,不能莽撞。”跑龍套知道他已應允了,提議今晚在香閨園妓院,和曰癞痢當面商議。

華燈初上。香閨園座落在四馬路一條寬綽的巷子裏。門口挂滿了妓女的名字,不少紅男綠女,纨挎子弟進進出出。

樓上密室,程子民、白癞痢等人圍桌而坐。他們猜拳行酒,鬧聲頻頻。一侍者送來一碟“炒蝦仁”,白癞痢通知他,暫時不要進來。

走廊裏花寶琴端著一盤福建蜜餞向密室走來,在門口忽聽見裏面的說話聲:“這次一定要叢永安完蛋!”花寶琴大驚,忙側身細心谛聽。

程子民工于心計,他說:“要派人監視叢永安,等他人少的時候動手······”白癞痢殺氣騰騰:“先幹掉他的右手,讓“一手打半天'見鬼去!”

花寶琴在外聽見這些話,嚇得失魂落魄,“哐啷”一聲,手上的盤子跌落在地。

天正下著滂沱大雨,花寶琴不顧一切沖出香閨園的大門。她要及時將這個消息報告給叢永安知道。

淒風苦雨,花寶琴沒命地在馬路上疾奔。她恨白癞痢這條毒蛇,但更爲叢永安的安危擔心。當花寶琴奔到一個拐彎的地方,忽然從牆腳下奔出了兩個人。

那兩人一個是拼命三郎,一個是跑龍套。花寶琴驚恐地連連後退不及躲閃,被跑龍套當胸刺中一刀。花寶琴就這樣被害了。

窗外雨聲淅瀝,時聖高躺在床上生命垂危。柴九雲、丁得勝去公濟醫院接洽住院急救之事,家裏只剩下叢永安一個人陪著他。

過了一會兒,院子裏來了兩個陌生人,他們喊著:“柴老爺在家嗎?”叢永安出來招呼,那兩人自稱是醫院裏派來的,叢永安忙點頭致謝。

“叢永安!”突然背後有人喊了一聲,叢永安一回頭,一把石灰向他的眼睛撒來,叢永安猝不及防,痛極,雙手掩面。

突然從四處奔出許多手拿斧頭的打手們。叢永安忙返身奔進廳堂,背靠牆壁,他順手拿了一個高腳花盆的架子當武器。衆打手懾于他的威名,都不敢輕易動手。

白癞痢率衆沖了上去,但叢永安揮舞架子,風雨不透,使他們無法近身。搏擊聲傳到耳房,時聖高深知已中了埋伏。他握緊拳頭想支起身來,但一陣痙攣倒下了。

叢永安的花盆架子已經被砍斷了。一打手想乘虛而入,反被叢永安逮住,他使出“一手打半天”的絕招,那人立即一聲慘叫,七孔流血。

叢永安又拿起一條長凳子抗禦。白癞痢采取聲東擊西的辦法,他用一根長竹竿撩逗,使叢永安真假不分窮于應付。

趁叢永安不備,白癞痢潛到他的右側,舉利斧猛地將他的右臂砍去。“啊······”叢永安痛極,血流如注。

門外,從醫院回來的柴九雲、丁得勝見狀大驚,忙拿鋼劍、三節棍與打手們展開浴血奮戰。叢永安仍站在原地,不肯倒下。跑龍套又給他一刀。叢永安不支,倒在血泊中。

白癞痢招呼衆人趕快退下。柴九雲、丁得勝無心戀戰,忙奔到叢永安身旁,痛心疾首,跪在地上。

叢永安示意丁得勝,從胸口的口袋裏取出一副鑲玉金耳環,用十分微弱的聲音說:“妹妹······來報······仇。”

叢永安含恨去世,死不暝目。丁得勝、柴九雲在一旁哭得死去活來。柴家庭院氣象森森,一代英豪魂系九天······

棱棱山谷,一騎如飛。丁得勝簡裝便束,日夜兼程趕回山東去報喪。

且說叢永素打自哥哥去上海以後,經常牽腸挂肚,扳起指頭算算,他也該回來了。一日,她正在堂屋裏做針線活,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丁得勝突然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不少鄰居的孩子們。丁得勝風塵撲撲面容愁戚,叢永素見了不禁一愣,忙問:“俺哥呢?”

丁得勝見了永素,兩行熱淚潛然而下:“永素妹······”叢永素心裏已經明白了大半,連連搖手不敢相信。丁得勝從背囊中取出叢永安的遺物:棉背心、腰帶和一對金耳環。

舅父也來了,見此情景猶如晴天霹雳。叢永素渾身顫抖,一聲驚呼:“哥······”一陣昏厥倒在地上。

一個盤大的“奠”字懸在廳堂中央。叢永素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哥,你死得好慘呀·····.”舅父也老淚縱橫,如今怎麽對得起已故的妹妹和妹夫呢。

叢永素手捧哥哥給她的金耳環,默然在村口走著。她想起當時送哥哥的情景,心裏悲痛難抑。她決心要去上海,親自爲哥哥報仇。

叢永素靠在槐樹旁又放聲痛哭,舅父悄聲走來,安慰她說:“國仇家恨一定要報。只是到上海以後,你遇事要和柴大爺和丁得勝商量,不要操之過急。”

叢永素霍地跪下: “舅舅待我兄妹的大恩永世不忘。我此去報仇,矢志不渝。如果…………只求舅舅將我的屍骨和哥哥埋在一起!”舅舅聽罷頓足:“一定要活著回來!”

從永素已換成男人裝束了。她頭戴瓜皮帽,身披鬥篷,氣宇昂昂英姿非凡。她和丁得勝策馬揚鞭疾如流星般趕往上海。

白癞痢正在家裏打麻將牌,程子民、拼命三郎作伴。跑龍套從門外急沖沖進來,報告說:“叢永安的妹妹叢永素到上海了,住在柴九雲的家裏。”

白癞痢不以爲然地說:“哼,一個女流之輩,有什麽大驚小怪。”程子民說:“她此來是爲兄報仇,你我樹大招風,還是先避一避好。”跑龍套也說:“來者不善啊!”

白癞痢一聽哈哈大笑,譏笑他們“江走老了,膽走小了,一條小泥鳅,能掀起什麽大浪?!”跑龍套提醒老頭子:“聽說妹妹的本事比她哥哥還要大,而且有勇有謀。”

狡黠的程子民,卻覺得要小心爲上。俗話說:只有大意吃虧,沒有小心上當。要派人監視她的行動,必要的時候,可以先下手爲強。

在柴九雲家裏,正在商討複仇大計。柴九雲這次反對個人冒險行動,主張由山東同鄉會出面,依靠集體力量打官司,以嚴懲殺人凶手。

丁得勝覺得“馬快不如路熟”還是早點將白癞痢幹掉算了,打官司要等到幾時呢?叢永素想了很久,最後她同意柴九雲的主張。

寢室內叢永素已恢複了女裝。她望著金耳環,心裏又是一陣隱痛。丁得勝進來問:“爲何同意打官司?”叢永素說:“這樣可以麻痹敵人,以爲我不過是個天真女子而已。”

丁得勝這才恍然大悟,連連稱贊她用心精細。叢永素要他明天陪去街上轉轉,暗地裏認一下白癞痢的模樣。

山東同鄉會內人聲喧嘩。天井裏站滿了人。一長者童顔鶴發,站在台階上向大家頌揚叢永安愛國業績,痛罵那些認賊作父的走狗。

跑龍套混在人群裏想探聽點動靜,他賊眼溜溜地四處張望著。周圍群衆情緒十分悲怆。丁得勝示意叢永素注意跑龍套,叢永素看在眼裏,臉上不動聲色。

長者發言畢,群情激憤,大家議論開了:“俺們山東人不是那麽好欺侮的!”“爲叢永安兄弟報仇!”跑龍套怕被人認出,悄悄溜出了會場。

白癞痢一聽要打官司,樂了,“我這塊雲,就是靠近月亮才發亮的嘛。殺個人,不過象衣服裏掉了顆鈕扣!”程子民陰陽怪氣說:“我看這個鈕扣,還是早點割掉的好!”

次日,叢永素一身男裝和丁得勝一起到一洞天茶樓去,想暗裏認一下白癞痢。丁得勝怕人認出,也化了裝,俨然商人打扮。兩人擇桌坐下。

跑龍套坐在另一角落,喝茶品茗。他似乎發現了叢永素他們,佯作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門外走進一幫人,吆五喝六。白癞痢手提鳥籠,走在前頭,後面簇擁著一幫打手。拼命三郎也來了。

丁得勝悄聲告訴叢永素: “這就是白癞痢!”叢永素望著仇人,雙日如焚,但盡力克制著。

老頭子一到,跑龍套忙俯身耳語,向他報告:“叢永素來了!”白癞痢看了。向拼命三郎丟了個眼色。

拼命三郎帶著一幫人走近叢永素的桌邊,他笑嘻嘻地說:“啊呀,你們兩位好面熟呀?”叢永素戒備著,紋絲不動。丁得勝慢慢站起.反唇相譏:“嗨,你挺象我那個幹兒子的嘛!”

拼命三郎勃然大怒:“好,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今天來得走不得了!”叢永素蓦地站起來:“你們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們算帳呢?”

“叢永素!”跑龍套在背後猛喝一聲,拿著石灰粉,想如法炮制。可叢永素頭不回身不轉撂起一個反剪腿,石灰粉正好撒在跑龍套自己的眼睛裏,真是罪有應得。

“一洞天”頓時打開了鍋。丁得勝網開一面,他今天帶來了“繩鞭”,大顯神威。左右揮舞,錯落有致,使打手們都無法近身。

叢永素怒火中燒,但打得疾徐縱橫,一會兒在那裏使一個“鴛鴦腿”,掃倒了兩個;一會兒又在這裏來了個“鹞子入林”撂倒了三個;身輕如燕,所向無敵。

白癞痢見叢永素果然武藝高超,骁勇非凡,心裏暗暗吃驚。今日雖是麻子打嘩哈—全體總動員。但瞧那陣勢也未必能勝過她。

叢永素無心跟打手們多戰,一個“餓鷹撲兔”的動作,力排衆頑,竄到了白癞痢桌前。“擒賊先擒王”,她要跟白癞痢決一死戰。

桌上只放著鳥籠,白癞痢早已經溜了,叢永素坐失複仇良機,心裏十分懊惱。

叢永素再回過頭來和丁得勝並肩作戰。他們倆同仇敵忾,銳不可擋,直打得衆打手們抱頭鼠竄,叫苦不叠。

白癞痢這一走,消聲匿迹地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叢永素每天裝扮成賣香瓜子的小夥子,穿街走巷,遍覓他的蹤迹。

“賣香瓜子羅······”叢永素走進一家酒店吆喝著,目光四處逡巡,但往往是無所發現。

這裏百花掩映,鳥鳴啁啾,叢永素提籃叫賣來到了花市一角。樹下懸著一排鳥籠,主人們在下棋聊天。丁得勝裝成賣麥芽糖的小販也來了。

丁得勝輕聲問:“怎麽樣?”叢永素失望地搖搖頭,但堅信河底有魚終會冒出泡來。他們坐下稍息,叢永素望著那排鳥籠緬思暇想起來。

少頃,叢永素問丁得勝: “白癫痢的那個鳥籠,養的是什麽鳥?”“翠羽鳥。”丁得勝說。從永素站起,招呼丁得勝去看看挂著的鳥籠。

他們沿著鳥籠一個個看過去,突然在第五個鳥籠前停住了。這不是翠羽鳥嗎?細看連鳥籠也是白癞痢的。叢永素忙把丁得勝拉到對面的樹叢後面。

他們躲在樹叢後面,要看一看究竟是誰來取這個籠子。

不多時,來了一個中年人,他敞著對襟衣提著這個翠羽鳥的鳥籠就走了。叢永素、丁得勝看得真切,立即轉身跟隨而去。

他們走過鬧市,拱橋,田陌······到了郊外地面。中年人雖時有回頭探望,但叢、丁他們躲閃及時,始終未被發現。

遠遠一座禅寺,“白雲庵”三字清晰可辨。那中年人側身從邊門走了進去。叢永素、丁得勝看在眼裏,記在心中。

柴九雲不無感慨,這些人居然躲進了尼姑庵,實在是不知羞恥。叢永素提出要進尼姑庵去。柴九雲大驚:“你要削發爲尼?”叢永素再次盟志:不殺白癞痢,我誓不爲人!

柴九雲一想,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表示,自己和丁得勝設法在暗中保護她。

晨鍾暮鼓,佛殿內香煙袅袅,衆尼姑披著袈裟,魚貫而入。

叢永素跪在地上叩拜,口中念念有詞,她已完全是女尼的裝束了。有一老尼,目光銳利,在一旁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叢永素爲熟悉這兒的環境,偷閑就到處轉轉。不期,在走廊上卻給那個老尼撞見了,她厲色道:“佛門空戒,你怎可如此不守本份!快給我去擔水去!”叢永素連連應諾。

一泓清泉,叢永素踏小徑擔水過來。她心裏思忖著:“來這兒已有三天了,怎麽沒有白癞痢活動的蛛絲馬迹呢?奇怪!”

快到庵門口,叢永素突然聽到翠羽鳥的叫聲。心裏兀地一驚,她擡頭辨別鳥聲的方向。

叢永素放下水桶循聲覓去。在一堵高高的圍牆下,她停住了,因爲鳥聲正是從裏面傳出來的。牆外有棵大樹,她“嗖”地一聲就竄了上去。

啊,白癞痢!他正提著鳥籠在小院子裏走來走去哩!這裏左側有個小殿,一道圍牆與大殿隔開,門是緊閉著的。怪不得這幾天老見不著他們的蹤影。

叢永素從樹上倏地跳下,著地無聲。一擡頭,那個老尼正怒目圓睜地望著她呢,叢永素局促不安地解釋:“我爬樹好玩······”

老尼一陣冷笑:“世界上好玩的事多著呢,我看你還是返家還俗吧!”叢永素一聽急了,苦苦哀求,並保證以後一定恪守清規,皈依佛門。

老尼罰她掃地三天,叫她記住:“佛門難開,有心則靈!”叢永素雙手合十,連連稱是。

叢永素老老實實掃了兩天地,第三天她實在蹩不住了,就設法來到了小殿的院子裏“掃地”。圍牆的門是虛掩著的,她進來後,也感到蹊跷。

她掃著地忽見“跑龍套”來了,他用白布包著右眼—顯然這是被石灰粉撒的。“跑龍套”對這個掃地的小尼姑並未注意,就迳直向小殿內走去。

等了好久,也不見跑龍套出來。叢永素就提著掃帚走進了這個小殿。殿內正中放著尊彌陀佛,笑呵呵的。四周既沒有門,也沒有通道。咦,跑龍套到哪裏去了呢?

忽然老尼的一句話使她豁醒: “佛門難開,有心則靈!”這是不是一種暗示?她跳上佛台,仔細觀察,果然在彌陀佛像的心窩處,發現有一個小小的電鈕。

一按電鈕,“哐啷”一聲,後牆上有扇暗門忽然開了。叢永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扔掉掃把走了進去。這是個短短的通道,裏面陰暗、潮濕。

走出通道,這裏又是一個小院。地下荒草淒迷,房檐上蛛網飄忽,給人一種陰深深的感覺。正當叢永素在打量時,突然四處奔出一批人,猛地用繩子將叢永素捆住。

低矮的瓦屋裏,白癞痢走了出來。左右有程子民、跑龍套、拼命三郎等人。白癞痢哈哈大笑:“打你一進白雲庵,我就算著有這麽一天。”叢永素哼了一聲:“你別高興得太早!”

白癞痢得意地向拼命三郎一揮手:“今天我和你叢家的帳可以了了,來,給我宰了!”拼命三郎持刀走去。突然有人喊道:“且慢!”

原來是老尼走了進來。她發問:“佛門聖地爲何舞刀動棒?”白癞痢忙上前去解釋。人群中卻見丁得勝也混在打手裏,他用匕首悄悄地割叢永素身上的繩索。

沒等白癞痢把話講完,叢永素早已松綁。她一個“大鵬展翅”,呼地竄到白癞痢的跟前,奪刀就把程子民砍了,汙血遍地。

柴九雲也來了,他持劍與跑龍套對打,一劍穿心,跑龍套立即一命嗚呼。丁得勝使三節棍與拼命三郎大戰。

白癞痢逃上屋頂,叢永素哪裏肯放。他們在屋頂上打得瓦飛砧碎,塵煙滾滾,白癞痢已白癞痢從屋頂上跳下,騎馬就逃。叢永素眼敏身捷也縱身跳下,騎馬追去。

馬如流星,大地昏昏。叢永素趕過白癞痢,嚇得他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叢永素舉刀,千仇萬恨,向白癞痢的心窩裏猛地刺進。結果了這個爲虎作伥、惡貫滿盈的帝國主義走狗的生命。

一抹晚霞大地金黃。爲告慰哥哥的英靈,叢永素遙望南天,目光晶瑩,她拿出金耳環雙膝跪下,一聲“哥哥······”已泣不成聲。

柴九雲、丁得勝也趕來了。丁得勝問:“回山東去嗎?”叢永素沉著地說:“不,應該到滅清反帝的洪流中去。”三騎絕塵而去,天高地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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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過指尖有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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