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大哥的故事

翺翔評小說 2024-05-13 08:06:41

口述:蘇漢民

圖:源于網絡

我叫蘇漢民,生在渭城南邊秦嶺山腳下一個小山村裏。

我弟兄三個,我是三兄弟中的老小,在我的下面有一個小我7歲的妹妹,我父親原是渭城一家國營企業的副廠長,我母親是農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我讀小學一年級的那年,我父親因說了什麽過激的話,被他們單位開除回家當了農民。

我清楚地記得,父親回來的那天是1972年初夏的一天,我們學校還沒有給我們放假。那時,我們農村的孩子,每到夏收,學校都會給我們放14天的假,讓我們幫家裏大人收割麥子,名曰忙假。

那幾天,學校外面田野裏的麥稍已開始泛黃,有一種被人們稱爲“算黃算割”的小鳥在田野裏不停地啼叫著。再過幾天,就可以搭鐮收割了,我沒有想到,我這天放學剛走到村口,就看到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停了下來,父親從後車廂下來喊了我一聲。我忙上前喊了一聲:“大。”

我們這裏的農村的孩子,大多把自己的父親稱呼大,也有個別父親在城裏當工人或當幹部的孩子,把父親稱爸爸。我父親雖也是城裏一家國營企業的副廠長,但我兄弟妹幾個卻一直喊父親大。

父親看見我後,說:“漢民,回去讓你漢娃哥拉個架子車來,把大的這些東西拉回去……”父親邊交待我,邊打開後車廂,朝下搬他的東西。東西不多,一張竹涼席,一套厚厚的馬克思的《資本論》以及《毛澤東》選集等書籍,再就一些生活用品,如被子紋帳洗臉盆等物。

我說聲好,就撒腿朝家裏跑去,我當時不大明白父親爲什麽不讓司機將車開到家門口呢?此前父親回家時,都是被一輛吉普車送到家門口。帶著這一疑惑,我跑回家喊我大哥蘇漢娃拉著架子車到村口將父親的東西拉回家。

當時,我的爺爺奶奶還在世。隨後,從父親與爺爺奶奶以及與我母親的談話中,我明白了父親這次回來,是不再回單位了,原因是因他舉報了他的頂頭上司用公款大吃大喝的事兒,可沒有想到,他沒有告倒他的頂頭上司,還被他的頂頭上司以他某時某刻說了對當時政治形勢不滿的什麽話,而上鋼上線,後遭除名。

爺爺奶奶,以及母親都安慰父親,說當農民天下一層人呢,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也能活。不久,父親很快學會了做爲一個農民必須要掌握的本領,吆牛甩鞭,種瓜點豆,收割碾打等技能。

此後,父親不再穿標志幹部身份的中山服,而是從上到下,都是母親手工織染的黑粗布衣衫,唯不同的是父親仍保持著他當國家幹部時畜的的大背頭,只是父親回到農村後,他的大背頭,不再那麽烏黑如染油光水滑了,而是灰黃中摻雜了縷縷銀絲。

其實,家裏人包括我自己在內,對父親從一個每月可領70多元工資的國家幹部,變成了一個農民,心裏都不舒服,但一家人卻沒有人會在父親面前流露出這種情緒。

父親平時不高興了,會捉住我大哥蘇漢娃發脾氣,但無論我父親怎麽對我大哥發火,我大哥都不生氣,也不會和我父親頂嘴,有理沒理,都是對我父親嘿嘿一笑,然後,該忙什麽,仍忙他的什麽。

其實,我看的出,我父親是非常疼愛我大哥的,我和二哥以及我小妺只要稍對我大哥不尊重。有時,我們會不叫我大哥一聲哥,而是直呼我大哥的名字,“漢娃。”

我父親看到了,都會嚴肅著表情,瞪著眼說:“漢娃的名字是你叫的,他是你大哥呢!你幾個日後再敢對你大哥不敬,就給我小心你們的皮……”

說到這裏,我覺得有必要對大家介紹一下的我和我的大哥以及我二哥的大概情況,我大哥蘇漢娃,小時因發高燒,治療不及時,多少留下了一點後遺症,也就是說不怎麽聰明伶俐,但在農村當農民無甚大礙,他什麽農活都能幹。大哥蘇漢娃小學畢業後,就回家務農,二哥蘇漢順有點小聰明,初中畢業後,就到我們公社建築隊上打工,後學了個瓦匠手藝。

而在我四兄妺中,就算我學曆比較高,高中畢業。

不過,說良心話,我的高中學曆,是徒有虛名,因爲我讀初中的那會兒,我們隔三差五,要排上隊,舉著五星紅旗,要到農村參加生産隊的勞動,因爲當時正是學工學農的高峰時期,對學習文化知識重視不夠。爲此,我們那會兒,大多數學生的初中基礎知識學的不紮實,我是在1978年上的高中,這年農村戶口的學生,大多是沒有機會上高中的。我們當時上高中是半推薦半考試。

如果靠純考試上高中,我估計我是沒有機會上高中的,我學習成績不怎麽好,屬于中等偏下的那種,但我的個兒長得比較高,喜歡打籃球,跑的快,投籃比較准,爲此,我爲我們學校在全地區的初中體育比賽中爭了光,爲此我就被學校推薦上了高中,而這年,已是國家恢複高考的第二年。

依我當時的基礎,加上當時考大學的難度,我就算再複讀幾年,考上大學的希望也很渺茫。可我運氣比較好,在我高中畢業的第二年,我父親就恢複了公職,並補發了一筆不菲的補償金,至于這筆補償金究竟是多少,我父親沒有告訴過我,我也從來沒有過問。

但此時,我父親已是接近60歲的人了,也就是說,該退休了。我父親決定讓我去接他的班,我父親領到補償金後,只給了我200塊錢,讓我給自已添罷了幾套比較新潮的衣衫,卻給我大哥蘇漢娃蓋了上下六間的紅磚小樓,蓋紅磚小樓在我們村來說算是比較早的人家。樓房蓋起不久,就有熱心媒婆爲我大哥蘇漢娃介紹了一門親事,也就是後來成爲我大嫂的女人,我大嫂的娘家是我們鄰村的,我大嫂無論是智商還是長相上,遠在我大哥之上。

我二哥蘇漢順也是在我父親恢複公職不久,與他已談了幾年的女友結了婚,結婚的所有費用,自然是由我父親掏的。

我接了我父親的班後,組織上安排我學駕駛。司機這份工作,在當時還是比較吃香的。學會駕駛技術後的我,就成了領導的司機。不久,我與在一家政府機關招待所當財會的妻子相識相愛,妻子無論是在長相和身材上,屬于那種還說的過去的女孩子。

然而,令我遺憾的是,我父親在我參加工作的第三年冬季的一天,因感覺身體不舒服,到醫院體檢後,醫生告知是肝癌,于是我父親就住進了醫院進行治療。

當時的醫療費不高,對這一點,如今60歲以上的人應說有記憶。

母親當時血壓偏高,時不時要吃藥,不敢太過勞累。我要上班,二哥在公社建築隊也要上班,我小妹當時還正上初中。爲此,照顧我父親的事就交給了我大哥。我大哥將父照顧的很好,給父親洗澡搓背餵飯等,我和我二哥隔三差五到醫院看望一眼父親後,就會匆匆離開。

父親在醫院往了兩個月的院,後來還是走了,父親在生命彌留之際,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拉住我大哥的手,艱難地叮囑我:“漢民,日後多關照你大哥,別讓人欺負他……”

當時,我和我大哥都哭成了淚人。

父親走了以後,我大哥經常會到我家坐坐,他每次來都會從家裏拿一些土特産,如紅薯、柿子、蘿蔔青菜等物。我大嫂是個比較能幹的女人,平時會在家裏壓一些荞麥面饸烙,然後讓我大哥拉到城裏找地方擺攤賣炒饸烙,生意還馬馬虎虎。

除了我大哥之外,我的其他親戚朋友,隔三差五,也會到我家走動,親戚朋友們,過高地估計了我的能力,他們要求我給他們的孩子安排工作或者轉學等事兒,與鄰家吵嘴打架,也會來找我,讓我出面幫忙幫他擺平,似乎我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他們忽視了我只是領導的一個司機而已,我的能力是有限的。

對親戚朋友的不斷來我家,妻子是不厭其煩的,妻子的娘家此前也是農民,只是她家距城較近,改革開放後,城市的不斷擴大,妻子的娘家,就成了市中心,拆遷征地讓妻子的娘家,在短短幾年時間,變成了比較有錢的人家。妻子雖嫁給了我,但她的戶籍一直在他們村。爲此,他們村的拆遷征地的補償金,妻子一直都是有份,但當時不多。

我與妻子結婚後,就一直住在妻子他們村分給她的房子裏。這天,我剛送走腿腳不大方便的表弟,我表弟想讓我給他找一份看大門口的工作,我表弟在客廳是又抽煙,又到處吐口水,讓我有點潔癖的妻子很是不高興,我又不便說什麽?送走表弟,我妻子終于忍不住了,對我發了火,原秀氣耐看的臉,一下子變得猙獰而恐怖,我怕被鄰居聽到,就忙關上門勸說妻子,妻子氣憤地說:“這日子我沒法過了,以後你的這些鄉下親戚再不斷來打擾,咱就離婚,我實在受不了……”

其實,我表弟剛走不久,我大哥就拉著架子車來了,架子車上除了裝有他賣炒饸烙的廚具和油鹽等調料外,還有一捆大蔥和幾個紅白蘿蔔,妻子與我的吵嚷聲,被剛走到門口的大哥聽到了,于是大哥就悄悄放下大蔥和紅白蘿蔔,又轉身悄悄離開了。

我聽到了架子車的響聲,忙打開了門,看到了大哥在夕陽下遠去的背影,我張了張嘴,想喊一聲大哥,可考慮當時妻子正在火頭上,我沒有喊出聲,我心裏當時確實是五味雜陳。

此後,大哥不再來我家,也到處告訴我的親戚朋友,不要到我家再麻煩我。

對妻子的不近人情,我無能爲力,可我沒有忘記我小的時候,我大哥對我的疼愛,以及父親臨終對我的叮囑,我隔三差五會借駕車送領導參加什麽會議後獨自返回途中,繞道到大哥擺饸饹攤的那條街上,和大哥聊一會,出了糧後,我也會把大哥請到一家菜館,倆兄弟坐在一起喝上幾杯。有幾次飲多了酒的我,都會竭力邀請大哥到我家坐坐,可我大哥死活不去。還再三叮咛我:“兄弟,你聽哥說,不要跟嶽峰(我兒子)他媽吵架,在一起過日子裏,碟子碗都會磕碰的,對女人要讓著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我大哥是個苦命人,在我侄子7歲這年,我大嫂到集市上收購荞麥時,不小心被一輛醉駕拉煤的私人大卡車撞擊身亡,肇事者負全責,賠了我大哥6萬塊錢,6萬塊錢,在今天不算什麽,但在當時不算小數字。我陪大哥這天去拿到這筆錢時,我大哥想起了我賢惠能幹的大嫂,心情不好。我安慰大哥說:“大哥,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緩一半年,有合適的,再找一個……”

沒想我大哥直擺手,立時淚流滿面地說:“不找了,哥日後就跟你侄子慢慢過活,沒有女人,再能從哥的心裏代替你大嫂了……”大哥的一番話,讓我心裏一時酸波直湧。

我被大哥對大嫂的癡情而感動。

日子似水,嘩嘩而淡淡地流逝著,在流逝的日子裏,我大哥仍不肯進我家的門。

有一段時間,我發現妻子很忙,在忙什麽生意,好像在販賣我省當時生産的一種品牌彩電,經常有一些穿戴體面的陌生面孔的人來家裏找我妻子,妻子當時是滿面春風,好像她所做的什麽生意賺了不少錢。

然而,妻子的性格比較強勢,她幹什麽事不會和我商議的。所以,妻子具體幹些什麽,我都不大清楚。

但沒過多久,妻子仿佛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臉色憔悴疲憊,整天沉默不語,有時候在獨自抽煙,一種心事重重的樣兒。我這天下班回到家,看屋內煙霧缭繞,還有一股濃濃的酒味兒,我問妻子有什麽事兒,說出來,看我能否幫的上她。

沒想妻子沒有回答我她有什麽事兒,而是潮紅著眼說:“漢民,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和兒子要好好過,如果你要再找女人,就找一個能心疼咱兒子的女人……”妻子說完,就哭了。

我一看急了,忙對妻子說:“究竟是咋回事?你說出來啊……”

妻子這才撲進我懷裏,哇地一聲哭了,說了她這段時間因倒賣彩電,被一個外省人騙走了15萬元巨款的事兒,被騙的這些錢,是她挪用的公款,若不及時將錢補回去,後果不堪設想,會坐大牢的。15萬元在當時來說的確是一筆天文數字,而我當時加上補貼每月才180多元的工資,妻子每月也不過70多元。

聽了妻子的一番話,我不由吸了一口冷氣。我沒有發火,也沒有打罵妻子,因爲我明白,此時發火,不僅于事無補,且會將妻子真的逼上絕路。會讓我原本還比較幸福的家庭,變得殘缺不全,讓兒子日後因有一個罪犯母親,在人面前擡不起頭。

我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長歎一聲,說:“事已至此,不要逃避,也不要讓兒子知道你的事,但要吸取教訓,是這樣,我們一起想辦法來解決吧,你找你的親朋好友借,我也找我的親朋好友好友去借,爭取在事發之前,堵住這個洞……”

妻子點點頭。

隨後的幾天,我和妻子四處求人借錢,妻子借了3萬多,而我只借了1萬多,加在一起還不到5萬。還差下的十多萬元,從哪裏來呢?我想到過找大哥開口,可一想大哥做爲一個農民的不容易,還有父親生前,再三叮囑我,要關照好大哥,可我倒好,如今不僅沒有關照大哥,還要朝大哥開口借錢,加上自從大嫂遭于不幸後,大哥爲了照顧我讀書的我侄兒,就沒有再擺攤賣炒饸烙。而是在家裏種幾畝承包地,于是,我就打消了找大哥借錢的念頭。

這天黃昏,我心煩意亂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這時,聽到有人在身後喚我,回頭一看,是我們村的一個大我2歲,但是與我一起長耍到大的發小,他名叫田新明,前多年學了一門廚師的手藝,後到一家國營飯店當了大廚,轉爲正式工,他將自己吃的白白胖胖。

他家距我倆邂逅的地方不遠,受他之邀,我隨後來到他家坐坐,他弟弟田新利當時也在他家。

進了門,田新明系上一條藍色圍裙,動作麻利地准備了幾個涼拌菜,拿出半瓶“西鳳酒”。

幾杯酒下肚後,我口無遮攔地講了我家近日遭遇的窩心事兒,其實這是我准備向人開口借錢的開場白。但聰明的發小田新明,在明白了我的意圖後,先講了自己的諸多困難,自然,我也不再好意思向他開口借錢了。這一點,我不怨發小,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出了田新明他家,我在考慮著接下來該找誰借錢,找誰能借到錢的把握會比較大一點,我不能眼睜睜看妻子坐牢啊!

可一連幾天過去了,我和妻子仍茫無頭緒,因爲我夫妻倆能找的親朋好友都找了,有一種無路可走的感覺。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天,准確地說這天是星期天,正當我准備出門時,我大哥和我侄子來了,父子倆拎了一籃子撲滿了皚皚霜花的柿餅。

這在已過去的5年裏,我大哥這是第一次登我家的門。因爲我大哥和我侄子這天來的比較早,妻子估摸著父子倆還沒有吃早餐,就忙煮了一鍋紅豆小米稀飯,爾後又下樓上街去買油條。等妻子離開後,我大哥從腰裏掏出一本農業銀行的存折放在我面前,笑說:“漢民呀!哥從田新明嘴裏知道了你家裏的事,這存拆上有11萬元,這些錢是咱大生前留給哥的,還有人家賠給你嫂子的錢,你拿去用吧……”

我一聽,立時熱淚盈眶,我上前拉住大哥的一雙手,一時不知說什麽。過了一會,才結結巴巴地說:“漢娃哥呀,你讓你兄弟我說啥好呢……”

大哥伸手幫我抹去淚,哽咽著說:“你啥也不用說,如今沒咱大和咱媽了,我是你大哥呢,人常說長子如父,你兄弟的事,你大哥我不管誰來管,存折的密碼是咱大的生日……”

聽大哥這麽說,我一時哭的稀裏糊塗,買油條回來的妻子,明白了我大哥的來意後,撲嗵一聲跪在我大哥面前,也是泣不成聲……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天上不會掉餡餅的,做人不亦太過貪心,另外要學會珍惜親情,什麽是親人,親人就是在一方有難,另一方能幫的上,也願意幫,這樣才能啓現親人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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