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種娼

漢口鎮的朋友寫信給我（作者），說了一個娼妓屈大姑的故事。雖然這種事非常卑賤汙穢不值得多說，但是她能如此專情，達到這樣的地步，也是值得同情的。

新火路南邊的地方，有一戶私娼，通俗的說法叫做住家妓。這種娼家，屋裏只有一兩個人，嫖客來了並不會擺酒聽曲；只是等到月上樹梢時，就緊閉房門，直接做那種苟且的事情。妓女是這樣接客的，客人是些什麽人也就可想而知。所謂的溫柔鄉，幾乎就是黑暗的地獄罷了。

屈大姑，年紀十八歲，相貌不過是中等姿色，但卻有著極嬌媚的神態。她的父親是個屠夫，因爲年紀大了，沒有能力再做屠宰這行了，自己又沒有兒子，爲了生活只好讓大姑做了私娼，靠著女兒跟客人的過夜錢勉強度日。說到底，也是老屠夫殺生過多得到的報應吧。

去年秋後，屈大姑與孝感縣的令吏有了交往。令吏每次到省裏來繳納糧稅時，一定會到大姑這裏小住幾天。這之後，兩人來往密切，情投意合，然而大姑因爲父親反對，想嫁給令吏卻始終不能如願。

令吏：官名。是縣令的屬員，掌管文書。

這令吏本來就沒有多少錢，又恐懼家中妻子妒忌而不敢冒險。兩人反複籌劃，也想不出一個比翼雙飛的好計策。于是就想，既然無法活著成爲夫妻，還不如一同死去算了。

農曆七月十五，民間的鬼節。天黑時，兩人相對哭泣，又說了一陣體己話，然後開始沐浴更衣。老鸨一開始有點疑心，但想到天熱洗澡也很平常，所以也只是稍稍留了個心眼，注意兩人接下來的舉動。

到了夜裏，兩人擺酒對飲，不住地盈盈對視，臉上有著悲慘的神色。等到關了門，老鸨從門縫裏朝屋內窺探，發現兩人先是哭泣，接著止住了哭聲，開始把洋煙倒入茶壺中，攪勻，想要一了百了，徹底遠離人生的煩惱。

老鸨著急了，于是大聲呼叫，破門而入，先是摔碎了裝有毒水的茶壺，然後細細盤問兩人輕生的原因，這才知道兩人是爲情所困，想要一道殉情。

老鸨再三勸慰，並把這件事告訴了屈大姑的父親，讓他格外留心防範。而朋友在書信中所說的就是這些，至于其他的事情也沒有說得很詳細。

（出自《夜雨秋燈錄》）

應聲藍面鬼

濟甯的秀才李琳卿，跟我是莫逆之交。他曾經跟我說過他的曾祖父侍禦公的事情。

李侍禦住在京城，辦公上朝的閑暇時間，他晚上還總是挑燈夜讀。他年輕時就是這樣的刻苦發奮。

有一天晚上，他正拿著書卷在讀，忽然聽到房梁間有奇怪的聲響。他感到詫異，于是循聲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巨鬼，皮膚是靛藍色，口中呀呀有聲，從梁上掉到地下，一邊墜落一邊長大，最後變得身高有一丈多長，站立在幾案旁邊，雙目閃爍發著光。

李侍禦在朝堂上向來耿直正派，並不是沒有風骨的人，膽子也就很大。他笑著看這個巨鬼。過了很久，依舊低下頭讀他自己的書，書聲朗朗。李侍禦讀，鬼也跟著讀，而且每句都跟李侍禦讀的內容一樣。

李侍禦心想，《易經》能夠辟邪驅鬼，于是就開始講解起《易經》的乾卦來。鬼也繼續隨和著，只是到了“地道光也”這一句時，巨鬼突然消失不見了。

李侍禦也放下書去睡覺。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同僚，大家都猜不出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後來，李侍禦竟在道光元年死于任上。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李侍禦大人有大量，遇到朝廷有大事，铮铮鐵骨，敢怒敢言，從不逃避，也不谄媚依附他人。他去世之時，鬼神居然提前來通知他，或許是上天同情他憨厚正直，讓他早點懂得要急流勇退嗎？不然，爲什麽星河燦爛，月夜裏也遭遇鬼來造訪，這其中莫非有天數嗎？唉！實在是太奇怪了！

（出自《夜雨秋燈錄》）

通靈狐

狐能變化形狀。所以狐狸如果是通靈的，就能通過一條小縫隙來來往往，但是它只能變化自己的形體。

宋蒙泉說：他家裏有個女仆，被狐狸媚惑，一到夜裏就被狐狸脫得一絲不挂，從窗棂間擡出去放在走廊下，群狐一起來猥亵戲弄。

女仆的丈夫持刀向外沖，但是門被反鎖住打不開。有時他虛掩著門等著，門也會自動關得緊緊的，他只能在屋裏怒罵而已。

有一天，他偷偷地藏了一支火槍，打算隔著窗戶射擊。到時候火槍卻找不到了。第二天，卻又發現火槍在錢櫃裏。火槍長近五尺，櫃口只有一尺多，不知是怎麽放進去的。

這就是說，狐狸還能變化它自身以外的人或物體的形狀。有些儒生動不動就說應當窮究事物的原理，像這類事又怎能以理來推測呢？

（出自《閱微草堂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