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傳奇故事:丐癖(下)

文友笑古奇今 2024-06-14 12:57:31

丐癖(下)

(接上集)這一年的端午,今月也生下一個兒子,悲喜交集,但是卻見不到丈夫在身旁,心裏空落落的。  

很快有本鄉人從河南過來,說花根雲進了戲班,穿著破衣服,臉上髒兮兮的,坐在場子後面打鼓,神色安然。又有人從山東回來,說花根雲最近更落魄了,每天困在卑田院裏,拍著板子搖著鈴铛,唱著《蒿裏曲》度日。

卑田院:是“悲田院”的語訛。原爲佛寺救濟貧民之所,後泛稱收容乞丐的地方。

然而家裏人聞訊追蹤而去,每次花根雲都是在前一夜提前逃走了。想來他當初就是喜歡要飯做乞丐,如今正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花根雲五個妻子生下的五個兒子,大的叫花環,老二叫花琅,老三叫花琥,老四叫花珊,老五叫花玖。五個孩子全都聰穎敏捷,年紀輕輕考上了秀才。又過了幾年,花琅補了縣裏的明經,花環花珊都中了舉人,花琥中了明通榜進士,花玖成了拿官府補貼的秀才。家中的四位奶奶,全都吃齋念佛,把持家的事情交給了兒媳婦們。

大奶奶八十五歲做壽。看到孫子們全在庭院裏,寡婦們潸然淚下,說:“你們全都有了功名了,還知道自己的父親嗎?”孫子們哭得稀裏嘩啦,跪求祖母訓示。

大奶奶于是說:“昨天夜裏,我夢到菩薩指示,說你們的父親在湘江岸邊要飯,你們應該去見上一面,了卻你們的父子緣份。”

花環等人于是打點行裝,馬上前往。來到湘江,凡是有城鎮村莊的地方,他們全都暗中查找。這一天,他們來到飛瓊村。這村裏有一個張團頭,凡是流浪的人都是歸他管。于是花環等人穿衣戴帽,前去尋訪。

張團頭恍然大悟地說:“你們這是公子來了?太奇怪了!他三年前從河南山東一帶到了這裏,對乞丐們有恩。昨天正跟一群乞丐們偷雞殺狗,在荒廢的破廟裏一道飲酒,他突然對著東邊望了很長時間,把酒杯一甩,嚎啕大哭。大家吃驚地問他怎麽回事,他說:‘我是天台的花舉人。明天我兒子要來抓我回家,怎麽辦啊?’大家都拍著額頭慶賀,他卻非常不高興。大家說:‘我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一旦回到過去的日子,一定會遭到我們的打擾。你放心,我們可以在神前發誓的。你還是放心地回家去吧。’他說好。大家暢飲一直到天亮。大家睡著了,鼾聲如雷,而他自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乞丐們剛才還在到處找他,公子們竟然真的就來了。”

花家幾個兄弟哭著央求張團頭,求他領自己到乞丐們喝酒的地方。但到了那裏一看,殘破的葫蘆瓢挂在牆壁上,斷竹靠在門邊,花根雲留下的痕迹都還在。接下來守在那裏等了幾個月,沒有見到父親。兄弟幾人只能重重酬謝了乞丐們,痛哭著回了家。

第二年,四個寡婦先後去世。守孝結束,花琅到鄰縣做了個廣文官;花環花珊都做了縣令:一個在河南,一個在山東;花琥在安徽做了布政使;花玖在家居住,守著墓地。花環花珊的生母都體弱多病,于是各人都把母親接到自己的住處奉養。

花琥在安徽,有一天他帶著車騎出門,忽然有一個年輕的乞丐沖撞了儀仗隊列,花琥的手下正大聲呵斥,這乞丐卻面露微笑,把一團紙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還說:“我這要飯的,留著這個東西沒有用,請你送還太夫人吧。”

說完,他動作敏捷地離開,追也追不上。花琥撿起地上的紙團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支鑲嵌著大珠子的金钗。他把金钗帶回家交給母親。母親哭著說:“這個乞丐就是你父親。金钗是我過去用過的首飾,遺失很久了。現在特地把它還給我了!”

花環帶著公文出差來到山東,順便看望一下自己的弟弟。花珊到東城門去迎接。兩人剛剛坐下聊天,忽然看到一個年輕的乞丐,靠在牆邊捉虱子,一邊捉一邊高聲唱道:“雪中人是將軍種,口角蓮生極樂花。”

兄弟倆感到奇怪,于是起身出去對他作揖施禮。乞丐吐了口水,並不搭理他們;再次詢問,乞丐就搓了皮膚上的汙垢,搓出兩個很大的丸子,分給兩人,說:“不要多講了,把這東西保管好,它可以治療婦人的疾病。”說完,跛著腿離去,一轉眼就不見了。兄弟倆回家後把丸子給各自的母親服下,病果然就好了。

花玖因爲家裏的事情,去找哥哥花琅問話。他在路上遇到一個貧窮的男子,插著草標販賣畫作。花玖把畫展開欣賞。只見雲霧缭繞,樹木重重,一位少年仙風道骨,飄飄走在山巅,像是在采藥。花玖問男子這幅畫是從哪裏得來的,男子說:“我母親去世,家裏太窮無錢安葬。我痛苦地准備自殺殉葬,忽然看到一個道士來到村裏的學堂,用筆墨畫了自己的自畫像給我,說:‘拿著這個,可以賣兩萬錢,還不夠買口棺材嗎?’我正磕頭道謝,那道士突然就消失了。”

花玖喜愛這幅畫,覺得用筆不俗,于是按照兩萬錢的價格將其買下。花琅欣賞這幅畫很長時間,卻不知這畫有什麽含義。只有花琅的生母知道,這是他父親的小像。于是花玖把畫帶回家送給自己的母親,還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她。

母親哭著對他說:“你走後,你父親也在那一天背著包袱回來了,穿戴著讀書人的衣帽,看上去華麗富貴,一開始並不像乞丐。我剛剛驚喜,他說:‘二十多年沒有回來了,我先去看看殡宮,然後再敘舊。’我于是藏起他的包袱,跟他一道去了墓地。祭奠完畢,忽然大風揚起塵沙,天昏地暗,我把他緊緊抱住,怕他跑掉,突然聽到空中雲朵裏有聲音大喊:‘我不是有丐根,然而卻有丐癖,麻煩你告訴孩子們,甯可有做乞丐的父親,不可有做乞丐的子孫!’天晴之後,我一看,抱的竟然是一棵枯死的松樹。回到家查看包袱,裏面是當年他離家出走時穿的破衣服。”

第二年兄弟們有一次團聚在一起,相互說起前面發生的這些事情。原來在安徽遇見、山東遇見,還有在老家遇見,都是同一天同一時辰。兄弟們把父親的像懸挂在中堂,哭著跪拜施禮,發現畫上父親的神情相貌,與自己見到的人非常相像。于是大家請當權的父輩高官們題畫,受邀請的人沒有不飲佩的,都說:“這是由儒生變成乞丐,又變成神仙了,天台的花舉人啊。”但是舉人已經不見離開了!

懊侬氏(作者)說:花舉人手拿一個瓶子一個飯缽,行走在雲水之間。當他在懸崖撒手的時候,把妻子兒子看作破爛,那是怎麽忍心啊!也許他另外有慧根,知道滿滿的富貴,終于有散場的時候。

曾經聽人說,大富大貴的人,別人看他,感覺神仙都不如他;但他自己看自己,做官真不容易;如果是仙人看他,那他就是帶著枷鎖,禁锢了自己,讓性情變得狠毒,不過成了一個可憐蟲。他還不感到自己可憐,津津有味地罵花舉人,說:“是個不爭氣福薄的家夥,是個無知怪誕的人。”唉,笨死了!

(出自《夜雨秋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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