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籬夢》作者:希行

冰悅談小說 2024-03-12 02:02:27

《白籬夢》

作者:希行

簡介:

爲亡妻守了九年的東陽侯世子突然續弦了。

看著送回來的小妻子,東陽侯夫人差點氣暈過去。

而隨著這位小妻子的到來,很多人也被擾亂了清夢。

精彩節選:

東陽侯夫人是在宴席上接到消息的。

當時仆婦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原本含笑的東陽侯夫人臉色有些震驚。

“當真?”她脫口問。

坐席上原本就眼尖的夫人們便有人再忍不住追問:“怎麽了?”

聽到詢問,再看到四周灼灼的視線,東陽侯夫人臉上震驚散去,嘴角浮現笑意。

“是景雲的消息。”她說。

聽到這個名字,灼灼的視線更甚,旁邊席位上年輕女子們也都看過來。

東陽侯夫人的嫡子周景雲,三歲請封了世子,六歲被先帝稱贊聰慧貌美,十三歲被先帝點了翰林,被譽爲大周最小的翰林官,是京城排號第一的佳婿人選。

可惜在他十四歲時就被定安伯家捷足先登,定安伯厚著臉皮撒潑打滾請皇帝出面爲家中的三女做媒,東陽侯松口應了。

爲此京城中多少人家背後罵定安伯,爲佳婿被搶黯然神傷。

但沒想到兩人在十八歲成親後,定安伯的三女命薄,剛成親半年,不知怎麽染了腸遊,救治不及過世了。

鳏夫周景雲依舊成爲了良婿人選,但周景雲對亡妻情深,先是守孝三年,接著又請了外放,這一走就是六年。

雖然已經快二十七歲了,周景雲依舊沒有續弦。

也依舊是京城人佳婿人選。

聽到東陽侯夫人的話,有更多人忍不住了。

“是世子要回來了嗎?”旁邊的禮部侍郎夫人問,借著位置便利,抓住東陽侯夫人的手腕,“玉娘,咱們兩家的交情,你可不要忘記我說過的事。”

其他人都笑了,禮部侍郎夫人最愛給人做媒,但周景雲她可是要第一個說給自己家的。

大家七嘴八舌嗔怪“你急什麽!你家才一個女兒,年紀還小呢。”

“夫人,景雲還好吧?”太常少卿夫人則關切問,還探身過來,將手搭在東陽侯夫人的另一只手腕上,“如今再無妖後亂政,國朝安穩,新帝也多次提及當年的小翰林,還是快些回來吧。”

東陽侯夫人再忍不住噗嗤笑了,故作羞惱的將手收回來,在兩人的手上各自輕輕一拍。

“你們不要跟我混鬧。”她說,但也給了大家解釋,“說是今年要回來,但也未定。”

那就是要回來了,諸人得了答案都歡喜,一時間席面上更熱鬧,不過再問周景雲的事,東陽侯夫人就不多說了。

東陽侯夫人一直坐到宴散,在諸人中不早不晚的時候告辭,一切都如常,只是在二門上馬車的時候,或許是放腳蹬的婆子沒扶好,東陽侯夫人一腳絆倒,差點撞在馬車上,還好身邊的仆婦及時拉住,另一個仆婦還將自己擋在車前,避免了東陽侯夫人磕碰。

東陽侯夫人謝絕了大家的問候,打趣自己老了腿腳不靈活,笑著坐上車走了。

但無數雙眼盯著,這一幕瞬間傳開了。

東陽侯夫人失態一定是因爲席間接到的消息。

周景雲的消息。

周景雲怎麽了?

周景雲不會出事了吧!

無數消息在京城流傳猜測,不待四處打聽,又有一個消息傳來,讓京城裏很多夫人小姐震驚失態。

周景雲續弦了。

東陽侯府在京城的西北角,算是偏遠之處,但好處是占地很大。

第一代東陽侯是當年跟著高祖皇帝起家的老臣,出身貧寒,性子質樸,謹慎本分,就算成了侯爵也謹慎,嚴立家規,家中子弟皆行事規矩,第二代東陽侯雖然沒有建樹,但能守家守業,這幾十年大周朝堂跌宕起伏,多少新貴舊勳抄家滅門,東陽侯府皆避開了風波。

第三代周景雲才貌出衆,不管是在先帝還是如今新帝面前都有好名,如今朝堂安穩,新帝急需用人,周景雲也不再僅是少年聰慧,讀了萬卷書也行了萬裏路,沉穩可靠,必將被重用。

所以雖然婚事不順,絲毫沒影響東陽侯夫人心情,她脾氣和藹愛說笑玩樂,所在之處皆是歡聲笑語。

但今日的桂芳齋卻安靜無聲,丫頭仆婦屏氣噤聲。

許媽媽站在一樓的東次間,隔著窗戶看廳內坐著的年輕女子。

說年輕,還不如說是個孩子。

雖然刻意穿了素雅沉悶的衣裙,挽著高鬓,但也掩不住青澀稚氣。

這女孩子,只有十六歲。

身量倒是高一些,但也是因爲瘦才顯得高。

瘦得像春天的柳樹,無風也似乎搖搖擺擺。

這就是世子的續弦?

許媽媽想到這個就覺得恍惚。

這怎麽可能?

這女孩子哪裏能被世子看上?

恍惚的視線裏,那女孩子擡起頭,接一旁婢女遞來的茶,露出面容。

這相貌也只是清麗。

東陽侯府裏這樣的婢女比比皆是。

世子這是怎麽了?

“哪怕他說是在外養了私生女,我都不覺得奇怪。”東陽侯夫人在二樓上坐著,看著院落,喃喃說,“怎麽就續弦了?這是從哪裏找來的…..”

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女子。

長得不是煙花女子那般豔麗,也不像大家閨秀那般端正,非要找個形容,東陽侯夫人只能冒出天生地長這四個字。

那個女子邁進院子裏,或許是孤身一人,再加上家裏的丫頭仆婦都避開了,她就像野天野地裏孤長的一顆樹,莫名的荒涼。

“世子說是莊先生弟子的女兒,父母雙亡,由莊夫人撫養長大。”黃媽媽在一旁低聲說,“世子敬佩莊先生的人品,再者…..”說到這裏黃媽媽不由也看了眼樓下,想著適才見到那位小姐的樣子。

“…..秀雅絕俗,出塵不凡…..”

她有點說不下去世子信上的描述。

一來是真沒看出怎麽秀雅絕俗,二來世子從未這樣描述過一個女子。

世子年少成名,但又年少持重,從不多看女子們一眼,也從未貪戀美色。

定安伯家三小姐也並不是多麽出衆的美人,世子也沒有輕狂不敬。

一個孤女,又是普通人家出身,東陽侯夫人心裏歎口氣,這件事實在是古怪,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麽也想不到等來等去,兒子找了這麽一個續弦。

“我也從未逼迫過他。”她帶著幾分哀怨,“但凡他說一句不想,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王公大臣,我都能出面替他拒絕,我也不是計較出身門第,只想他找個可心如意的人,但他怎能先斬後奏…..”

這個女子走進家門,手裏拿著的是兩人的婚書,有當地官府見證,她與周景雲已經在外舉辦過婚禮。

這種荒唐事,黃媽媽以往只在戲台上見過,怎麽也想不到世子會做這種事。

真是人生如戲,世事難料。

“世子信上說了,一來是爲了莊先生安心,莊先生時日不多,再者,也是爲夫人和侯爺著想,他就要回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如今清理蔣後余孽,朝堂換了一半的人,又有各種新關系盤根錯節,萬一又有人拿著婚事來作怪,不能讓夫人和侯爺總去得罪人,人情如紙薄,先帝荒唐,妖後亂政,這十幾年日子不好過,看看當年的伯爵們還剩下幾個,如今雖然說朝堂終于穩定了,但帝心難測,世子這是怕啊…..”

東陽侯夫人歎口氣,想起這十幾年過的日子,今天這個被抄家了,明天那個被從朝堂上拖走,連一國太子,定了謀逆,說砍也就砍了。

他們這些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公侯伯爵們,真是提著心吊著膽過日子。

要不然周景雲放著清貴翰林不做,成了親就跑出去讀書,又在外做監學,都是些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使,這是因爲他少年成名,被先帝妖後奸佞盯著,只能避出去了。

“人好也成了罪過。”東陽侯夫人說,念了聲佛。

黃媽媽看她臉色稍緩,接著勸:“世子行事有度,他不會亂來,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東陽侯夫人一聲歎氣:“他有他的道理,我這個當娘的還能怎麽辦,聽他的呗。”

說罷一撐扶手。

黃媽媽眼明手快順勢攙扶。

東陽侯夫人站了起來。

“那我就去認了他這個媳婦。”

黃媽媽歎息:“要說不說,也是你自小對世子太好了,他都習慣了,不管做什麽,有你這個娘在就不怕。”

東陽侯夫人笑了:“我有了他,才有了今日安穩日子過,我自然也要我兒過的安安穩穩。”

當年她先後兩個孩子保不住,看著妾室們左一個右一個的生,婆婆天天陰陽怪氣,侯爺又老好人一般要她先養個庶子在名下,她那時候真是度日如年,甚至想著一死了之。

還好這時候懷了景雲,生下來漂亮的不得了,又極其聰慧,被公公婆婆侯爺捧在手心裏,那些庶子也都成了土石瓦礫,她這個東陽侯夫人也再沒受過氣。

不就是個媳婦嘛,算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們東陽侯府也不指望靠姻親壯門楣。

“那自然是,咱們家可不是靠媳婦的。”黃媽媽挺直肩頭帶著幾分傲然,“那些人都笑咱們出身,說什麽幾輩子改不了泥腿子,結果呢咱們家的富貴穩穩的,其他人還沒三代呢,家業都散了。”

東陽侯夫人嘴角含笑下樓。

“夫人見了她就好,裏裏外外多少眼睛盯著,都等著看你做惡婆婆的笑話呢。”黃媽媽壓低聲說。

東陽侯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柔和幾分:“我可不是那等蠢人,惡婆婆磋磨的可不是兒媳,是我兒子呢。”

黃媽媽笑著不說話了,扶著東陽侯夫人下了樓,越過寬大的花鳥屏風,看到坐在廳內的女子身影。

她也松了口氣,世子除了給夫人侯爺的信,還偷偷讓人給她塞了一封信,作爲世子的奶媽,世子請她幫忙安撫母親。

可以看出來,雖然世子沒有陪著這個小妻子一起回來,但極其在意,唯恐夫人爲難她。

但當人媳婦,自來不是容易的事。

黃媽媽微微撫了撫衣角,揚聲道:“紅杏,怎麽人來了也不上來說一聲?”

廳內侍立的婢女紅杏便施禮:“夫人。”

坐著的年輕女子也放下手裏的茶,站了起來。

“莊氏。”她垂首施禮,“見過母親。”

“莊先生待我恩重如山,父親臨終前讓我隨先生姓氏。”

“先生一生教學,無兒無女,養了無數弟子,如今又養了我,我爲他們侍奉香火,也報答不了恩情。”

廳內年輕的女孩子講述自己的來曆,她的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並無半點嬌怯。

東陽侯夫人點點頭:“這是應該的。”又回想了下兒子信上的內容,“你叫莊籬?”

年輕的女孩子垂目,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母親喚我籬娘就好。”

東陽侯夫人默念了籬娘兩字。

“你與景雲…..”她遲疑一下說。

莊籬擡起頭,對東陽侯夫人深深一禮:“世子對我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夫妻之間可不能論這個,她也不覺得一個只聽過幾天課的老師,能讓她兒子恩重到以身相報。

東陽侯夫人看著這年輕女孩,她很想直白的問,是不是你們師祖孫設了局,讓景雲無可奈何。

但又想,兒子年紀不大的時候,在喜怒無常的先帝,行事詭異的妖後面前也能全身而退,怎能在一個偏遠之地的書院老師手裏翻船?

更何況,有什麽能威脅到東陽侯世子?

要說色迷心竅……東陽侯夫人再看一眼這年輕女孩兒,覺得說她被景雲色迷心竅還差不多。

罷了,還是等周景雲回來再問吧,自己的兒子什麽都能問什麽難聽話都能說,媳婦麽,到底是外人。

東陽侯夫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這也是緣分,景雲信上說了,他還有事務要忙,暫時回不來,先送你回來,你也別怕,家裏有我。”

莊籬再次施禮垂首:“有世子安排我安心。”

雖然短短幾句,東陽侯夫人也看出來了,這女子的確不怕,她的言語雖然恭敬,但也很疏離,沒有卑微討好也沒有戰戰兢兢。

不像是做人家媳婦來了,倒像是做客。

東陽侯夫人莫名想起先前的兒媳,定安伯家的小姐,那才是媳婦,想到定安伯,她的頭隱隱疼了疼,這莫名其妙的續弦進了門,少不了要跟定安伯家說一聲,也少不了一通麻煩。

定安伯一直想要再續親,嫁過來一個女兒。

這些年她一直咬著景雲對三小姐情深難忘,拒絕議親,現在周景雲突然帶回個續弦,怎麽跟定安伯家解釋?

“景雲還沒回來,你是現在見家裏人,還是等他回來一起?”東陽侯夫人也不想多寒暄了,直接問。

莊籬道:“我回來已經驚動家裏人了,不見不合禮數。”

想到這個東陽侯夫人再次抱怨兒子,何止驚動家裏人,他自己不回來,但讓這女子沿途落腳都是打著東陽侯府世子夫人的旗號,整個京城都驚動了。

多少人家急著看熱鬧。

東陽侯夫人站起來:“好,那就跟我來見見吧。”

……

……

桂芳齋是東陽侯夫人的書房以及處理家事的所在,日常的住處則是在隔壁。

這裏五間上房,黑漆落地柱,雕花窗棂,院落裏有參天大樹,藤曼花架,廊下養著五六只鳥兒跳躍鳴叫。

東陽侯夫人帶著莊籬走進來,接過婢女紅杏捧來的錦帕擦手,再喝一口熱茶,擺手拒絕了捧來的點心。

“侯爺呢?”她問。

許媽媽忙答:“先前已經去問過了,在齊家吃酒,晚間才能回來。”說罷再看一眼旁邊的莊籬,“侯爺說知道了,讓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早再見吧。”

當許媽媽看向她的時候,莊籬就垂下頭,待聽了這話,屈身施禮:“是。”

這樣看還是懂禮數的,東陽侯夫人心想,但旋即又自嘲,她現在已經只求這點了。

“讓其他人都過來吧。”她對許媽媽吩咐。

東陽侯府家裏人丁很興旺,這是莊籬看著屋子裏的人的第一個念頭。

東陽侯夫人身邊站了五個年紀不等的婦人,這些是東陽侯的妾室,另有三男四女,是東陽侯還未成親子女。

在許媽媽的指引下,莊籬一一與諸人見禮。

東陽侯夫人只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出嫁了,另外還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也成家了,不在侯府。

“他們都在外地,消息太突然,一時也趕不過來,我已經給他們去信了,等過年的時候回來再見。”東陽侯夫人給莊籬說。

聽到這裏時,有女聲響起“啊,母親,那世子哥哥和新嫂嫂不舉辦婚禮了嗎?”

莊籬看過去,見是最小的那位庶小姐,今年七歲,喚九娘。

周九娘話出口,就被身後的妾母拉住示意不要多嘴。

東陽侯夫人倒沒有發脾氣,對周九娘笑了笑:“要等伱哥哥回來再商議,他不回來,新娘子一個人也不能辦婚禮啊。”

周九娘便高興地點頭:“我等著吃哥哥的酒席。”

妾母再次捶了她一下,嗔怪“家裏也不缺你席面吃。”

東陽侯夫人沒有再接這個話題:“人到了家,慢慢熟悉吧。”示意大家散了。

妾室們帶著子女們施禮告退。

一行人走出去院子裏腳步雜亂,夾雜著周九娘的聲音“新嫂嫂怎麽沒給我見面禮?”

屋子裏的婢女仆婦臉上神情古怪,莊籬神情依舊,並沒有絲毫尴尬。

東陽侯夫人心裏略有些尴尬,也是她疏忽了,但誰能想到這女子什麽都沒有,就算是客人也知道帶著見面禮吧。

也不能怪她疏忽,突然送回來一個媳婦,她疏忽也是應該的。

當婆婆的能讓她進門已經算是給臉了。

其他的臉面當媳婦的自己掙吧。

“讓景雲屋子裏的人進來吧。”東陽侯夫人說。

腳步響動,有一個挽著婦人鬓的女子帶著一個婢女走了進來。

“見過夫人。”她恭敬施禮。

東陽侯夫人道:“這是你的新夫人。”又給莊籬說,“這是景雲的姨娘,梅姨娘。”

梅姨娘忙對著莊籬跪下,許媽媽捧來茶。

莊籬看到梅姨娘大約三十歲,圓臉富態。

“是景雲自小身邊服侍的,成親之後擡了姨娘。”許媽媽在旁笑說。

莊籬沒有說話接過茶喝了,依舊沒有禮物。

梅姨娘當然不會像九歲的孩子那樣追問禮物,站起來安靜侍立。

東陽侯夫人問許媽媽:“住處都收拾好了嗎?”

許媽媽說聲收拾好了。

這是要逐客了,站在梅姨娘身邊的那個婢女笑盈盈說:“夫人您放心,我們會好好侍奉少夫人。”

雖然是個婢女,東陽侯夫人聽到她說話,臉上浮現笑,還點頭說:“你做事我放心。”

莊籬不由看了眼那婢女,見她二十三四年紀,細眉瓜仁臉,清秀俏麗。

察覺到莊籬視線,她看過來,眼神毫不畏怯,含笑說:“少夫人我們過去吧。”

莊籬垂目對東陽侯夫人施禮:“媳婦告退了。”

東陽侯夫人點點頭,讓許媽媽代她送出去,看著人離開了,她靠在椅背上吐口氣。

黃媽媽忙給她捶打肩頭。

“人我是接了,但接下來日子怎麽過,我可不管。”東陽侯夫人說。

黃媽媽連連點頭:“不管不管,日子本來就是靠自己過的。”

周景雲的住處在侯府東邊。

“未出的小姐們都住在夫人那邊的院落,未成家的少爺們都在外書院的大院子裏,成了親的少爺們則會單獨分個院子,說是分院子,其實也是分出去了。”清秀的婢女一邊說,一邊指給莊籬看,“西邊砌了一道道牆,侯爺還給單獨開了正門。”

這樣相當于自立門戶了。

“世子不同。”許媽媽在旁含笑說。

世子是這個家未來的主人。

婢女笑著說聲是,又帶著幾分俏皮對莊籬說:“咱們這邊的院子很大。”

此時莊籬已經進了這邊的院落,跟東陽侯夫人那邊的格局差不多,迎面五間帶耳正房,兩邊廂房,院落中亦是一株參天大樹,只是沒有藤蘿花架。

廊下站著小婢女們,見她們進來齊齊上前問好。

“這便是正廳,世子日常起居在這裏。”許媽媽說,並沒有帶她進去,直接向耳房去,從這裏穿過角門進了後邊的院落。

這裏是一棟兩層樓,院落裏有花圃花架,還堆積著太湖石。

“這就是世子夫人的住處。”許媽媽說,說著話的時候也沒看莊籬,神情帶著幾分怅然,許是想到了先頭的那位世子夫人。

莊籬並不在意,也跟著看,神情平靜。

那位原本含笑說話的婢女此時也沉默下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

沒人說話了,場面也有點凝滯,梅姨娘左看右看,站出來說:“進去吧,從夫人那裏走來也好一段路,少夫人累了吧。”

許媽媽忙笑說:“可不是,快進來。”說罷親自去掀起簾子。

莊籬邁進室內。

“不知您的喜好,接到消息又匆匆,都是我帶著梅姨娘和雪柳布置的。”許媽媽說,“您住進來按照自己的喜好讓她們布置就好。”

莊籬已經在椅子上坐下來,點點頭說聲好。

許媽媽噎了下,不知道這是誇布置的好,還是說她自己會看著布置。

這年輕女孩兒的舉止似有些不懂禮數,又似是倨傲。

婢女看出許媽媽的尴尬,扶著她說:“許媽媽你就放心吧,這裏有我呢,你可是不放心我?”

許媽媽怅然又欣慰,握著她的手笑說:“我怎能不放心你。”說到這裏,牽著婢女的手,看向莊籬,“少夫人,她叫雪柳,是先少夫人留下的。”

先少夫人啊,莊籬看向雪柳。

雪柳也看著她,微微屈膝施禮,但腰背挺直。

許媽媽笑了笑,對莊籬施禮告退,“有什麽事您讓人喚我。”

莊籬點點頭:“辛苦媽媽了。”

許媽媽退了出去。

雪柳喚婢女們烹茶,親自捧給莊籬:“少夫人您嘗嘗我們這邊的茶,都是世子的口味,跟夫人那邊不一樣,你要是不合口,就讓人換了。”

莊籬道:“我喝茶不講究,都可以,不用換。”

雪柳笑著應聲是,又問:“少夫人你身邊的婢女世子可有安排?”

莊籬是被周景雲安排人送回來的,一路上有家仆有仆婦有婢女,但進了門便都交了差,莊籬自己去見的東陽侯夫人。

她是孤身一人,莊先生夫婦沒有給她婢女。

莊籬看了眼室內,站著三個十七八歲的婢女,穿著衣衫不同,束著同樣的碧綠腰帶。

“就按照世子這裏的安排就好。”她說。

雪柳指著廳內一個身材細高,鵝蛋臉的婢女:“這是春月,少夫人有事吩咐她。”

春月對莊籬施禮。

莊籬喝了口茶放下來:“你們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雪柳笑盈盈應聲是,從侯夫人那裏都沉默不語的梅姨娘忙施禮,兩人退了出去。

“伱啞巴了啊?”一出院子,雪柳就對梅姨娘說,“怎麽一句話也不說?”

梅姨娘擡起頭,雖然她是姨娘,但在雪柳面前更像是婢女。

她也本就是婢女出身。

被雪柳這樣問,梅姨娘讪讪:“我,她那麽小,我不知道說什麽。”

雪柳似笑非笑:“世子屋子裏論什麽年齡,人家年紀小,咱們一把年紀也要敬著。”

梅姨娘忙道:“我知道,我會敬著。”看著雪柳的眉眼,又討好說,“她比你也沒小多少,你們差不多。”

雪柳似乎有些好笑:“姨娘不用這麽怕,你是從小服侍世子的,就算不敬她,也沒人能趕走你。”說到這裏輕歎一聲,“我就不一樣了,我們小姐不在了,我就是個外人。”

梅姨娘忙擺手:“可別這麽說,少夫人臨終前可是把世子交給你了,你可不是外人…..”

雪柳打斷她:“姨娘,你別亂說話。”

梅姨娘一怔,惶惶,似乎不知道自己亂說了什麽。

雪柳看著她,輕聲說:“要稱呼先少夫人,如今的少夫人,不是我小姐了。”

說罷向後看去,清秀眉眼幾分哀傷。

如今真的是物是人非了。

……

……

浴室內響起水聲,緊接著便是布料摩挲聲,外邊的春月立刻走過來幾步。

“少夫人您洗好了?”她問,“奴婢們進去伺候吧?”

內裏傳來女聲“進來吧。”

春月忙帶著兩個婢女進去,內裏水汽蒙蒙,莊籬已經從浴桶出來了,只用布裹著半身,露出光潔的肩頭,修長的腿。

不知是視線昏昏的緣故,還是那女子不再穿著簡樸的衣裙,春月只覺得眼前的女子竟然有幾分雍容華貴。

明明還是那纖細的身形。

春月垂下視線取過棉布爲莊籬擦拭腿腳上的水,另外兩個婢女爲莊籬擦拭烏黑的長發。

擦幹了水澤,換上家常衣袍。

“這是繡房新作的。”春月說,“小姐先湊合穿,過後讓繡娘來量衣。”

莊籬點點頭,走出來,室內婢女們已經擺好了薰爐。

“小姐喜歡什麽香料?”春月問,指著一字排開的香料盒子。

莊籬道:“青桔吧。”

那邊的婢女們便將曬好的青桔皮投入薰爐中,室內有橘皮香氣散開,莊籬斜倚在窗邊的羅漢床上,任憑婢女們輕手輕腳將她長發烘烤,自己慢慢閉上眼。

春月看著斜臥閉上眼似乎睡去的女子,眼中微微訝異。

不管怎麽說,這位小姐是今天剛進門,來到這種陌生的地方,由她們這些陌生的婢女服侍,竟然毫無拘謹。

這已經不能說是落落大方了,這簡直是怡然自得。

她看著閉目的女子,薰爐的熱氣彌散籠罩,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總覺得似真似幻。

莊籬閉著眼,感受著身體漸漸虛無。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誰是我,我是誰,蘧蘧夢,夢蘧蘧。

如果做夢多了,自己就好像不是自己了。

莊籬就是這樣,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是自己,有時候又不是。

她有時候在山林荒野漫步,有時候又似乎在繁華的廳堂,有時候身邊獨身一人,有時候無數人簇擁,但不管孤寂還是繁華,都看不清,夢裏的世界就是這樣,永遠隔著一層紗。

不過相同的是夢的最後,她的腳下身邊都是血,死去的人,滾落的殘肢,慘叫的,憤怒的,悲傷的哭喊鋪天蓋地。

“阿籬。”

“阿籬。”

有婦人的輕喚在耳邊不斷響起,聲音悠遠,莊籬認得這個聲音,是莊夫人。

莊夫人的聲音漸帶悲戚,又漸變嘈雜,似乎天地間萬物都跟著喚起來,夾雜著各種怪異。

“少夫人——”

當這三字響起時,莊籬猛地睜開眼,入目是錦繡羅帳,有星光在其上閃耀,令人略有些目眩,似乎依舊漂浮在虛空中。

那不是星光,是外邊的天光映照羅帳上的花紋點點。

她現在也不在莊家了。

睜開眼,空寂遠去,四周凝實。

“少夫人,少夫人。”女聲在帳外輕喚。

莊籬伸手拉開被子:“是該起了嗎?”

帳子被掀開一角,春月看著坐起來的女子,輕聲說:“知道少夫人行路疲憊,許媽媽說夫人免了您問安,但許媽媽提醒我們您還沒見侯爺。”

莊籬點點頭,看著這婢女:“多謝你。”

春月忙施禮:“是奴婢分內事。”

莊籬也不再多說,春月喚了婢女們來,伺候梳洗更衣,衣服也都是府內繡房送來的,豔麗素雅皆有,擺開讓莊籬挑選。

莊籬一眼掃過,選了件鵝黃裙衫,簡單挽了頭,至于配飾,因爲她空空來,剛見過面的婆婆也沒賞賜,所以便依舊空空。

“少夫人,姨娘來了。”雪柳含笑進來。

是了,她是續弦,這邊有屋裏人給她請安。

莊籬點頭:“請進來吧。”

梅姨娘低著頭進來,恭敬施禮,不知是不是昨日被雪柳質問了,今日主動開口說話:“少夫人穿這個顔色真好看。”

莊籬含笑點點頭,沒接這個話,問雪柳:“咱們這邊是單獨吃飯嗎?”

雪柳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按理說剛進門謹言慎行,這位新夫人看起來很窮,這樣出身的人不是給什麽安排就聽從什麽安排,唯恐露怯被人小瞧嗎?

“世子這邊有廚房,但自從….之後,世子也不常在家,就停了。”雪柳忙答道,“我們跟著大廚房吃飯。”

莊籬對她說:“你去給許媽媽說一聲,既然有廚房,世子也快回來了,就重新開了吧。”

這個新夫人倒是不客氣,雪柳應聲是,。

莊籬再看梅姨娘:“我這裏不用天天來,每三日來一次就好,如果有事我會讓人喚你。”

雪柳在旁說:“那怎麽行,姨娘本該侍奉少夫人,您剛來……”

“我每日早晨有焚香讀書習字的習慣。”莊籬打斷她說,“不便被人打擾。”

雪柳被噎了下,垂目應聲是。

莊籬站起來:“我該去侯爺夫人那裏了。”

……

……

姨娘的住處在最西邊的角落,雖然不大,但布置的雅致。

梅姨娘進了屋子,關上門,舒展了身形,打了個哈欠:“多少年沒有起早問安,還以爲要適應一段呢,沒想到少夫人免了。”

小婢女在後笑:“姨娘原來也想偷懶。”

梅姨娘笑著說:“又能吃自己廚房的飯菜了,不用看大廚房那邊臉色,所以說院子裏還是有個主人好。”

小婢女噓了聲,向外看了眼:“姨娘這話可別當著雪柳的面說。”

梅姨娘老實的臉上浮現譏嘲:“是啊,新夫人進門,她的美夢碎了,心裏不知道多難過呢。”說罷向床上躺去,眉眼閃爍著興奮,“接下來的日子可有熱鬧瞧了。”

……

……

莊籬來到東陽侯夫人這裏時,廂房裏庶子女們都在。

“少夫人快請進。”許媽媽含笑說,“侯爺和夫人正吃飯,稍等片刻。”

莊籬進來,少爺小姐們給她施禮,莊籬說些吃過了吧?功課多不多之類的閑話。

看她沒有絲毫拘謹,少爺小姐們收起了窺探,幹脆直接問“嫂子也跟著莊先生讀書嗎?”

莊籬說:“我更多是跟著莊夫人讀書。”

莊夫人?九小姐哦了聲:“莊夫人也教學生啊?”

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著莊籬。

“是,莊夫人學問也很好。”莊籬說。

一個女人學問能有多好?一旁一位少爺忍不住挑眉:“她都會什麽?”

莊籬說:“莊先生會的她都會,莊先生不會的她也會。”

這一下少爺小姐們都挑起眉,還有人發出呵一聲。

在旁聽著的許媽媽輕咳一聲:“大家小聲點,夫人侯爺就在隔壁聽著呢。”恰好外邊的婢女們來說“侯爺夫人用完飯了。”

“大家快進去問安。”許媽媽說。

知道東陽侯夫人多在乎規矩,少爺小姐們收起了追問這位新嫂嫂狂妄話的心思,忙向正廳去。

東陽侯四十五歲,身寬體胖,正由一個妾室伺候著漱口,見大家進來便看過來,一眼就看到其中的“陌生人”。

“這就是景雲媳婦。”東陽侯夫人說,將手中的茶杯遞給眼前侍立的妾室。

莊籬上前對東陽侯施禮,感覺到東陽侯的視線在身上審視,旋即便移開了。

“既然景雲選了你,便是你們的緣分。”

他的聲音不鹹不淡,說了幾句告誡的話便停下了,不管是神情還是話語都透出對這個兒媳不介意,但也不在意,想必周景雲信上已經將父親在意的事都解釋清楚了。

莊籬安靜聆聽,應聲是。

“我這裏不用你晨昏定省,你在家裏先熟悉熟悉,等景雲回來再說。”東陽侯夫人在旁說。

莊籬再次應聲是。

“雪柳剛來跟我說少夫人要重開世子那邊的廚房。”許媽媽上前含笑說,“除此之外,世子那邊的管事媽媽們少夫人也要見一見,我陪少夫人去見見吧。”

東陽侯夫人點頭,看莊籬一眼:“去吧,你那邊也不少事要忙。”

這是送客了,莊籬施禮告退,和許媽媽走了出去,門簾在後落下,東陽侯夫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就響起“五哥兒今天挑食了嗎?”

屋子裏旋即響起少爺小姐們高高低低嬉笑,另有東陽侯詢問功課,熱熱鬧鬧。

雖然進了門,但那是給兒子的面子,不是給這個媳婦面子,說是不用晨昏定省,也是眼不見心不煩,許媽媽在旁偷偷看了眼莊籬的臉色,這女子面色平靜,似乎沒有察覺,又似乎不在意。

小小年紀倒是沉得住氣。

不過孤女寄人籬下,臉色看多了也習慣了。

……

…….

屋子裏的人都退了出去,東陽侯夫人也收起了笑臉。

“你也看到了,就這麽個人,我想不明白,景雲怎麽就鬼迷心竅了?”她咬牙說。

東陽侯說:“這麽個人倒也是最合適,原本我還在想怎麽辦,景雲已經自己解決了。”

東陽侯夫人一驚:“出什麽事了?”

東陽侯喝了口茶:“前段日子巡察地方的張中丞到了景雲那裏。”

聽到這個名字,東陽侯夫人不由站起來:“張擇!我們家可跟妖後黨從無牽連。”

五年前,皇帝病重,蔣後閉宮門拒百官,宰相朱興建,大將軍李成元,簇擁長陽王,率領千牛衛百余人沖進皇城,當場擊殺蔣後,皇帝封長陽王爲太子,次日皇帝駕崩,長陽王登基爲帝。

蔣後亂政至此結束,新帝大赦天下,但在大赦天下的同時清除蔣後余孽,這件事便由當時助力長陽王殺入皇城的千牛衛直長張擇負責,當然,張擇也不再僅僅是個小直長,被新帝委任爲禦史,另新設監事院,張擇監管,專查蔣後造成的冤案,撥亂反正。

雖然監事院本意是爲了洗冤,但在張擇手裏則成了專查蔣後黨羽。

這幾年多少王公貴族被張擇揪出與蔣後牽連,抄家滅門。

蔣後當年是有很多奸佞結黨跟隨,也有很多人是無奈屈服,更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妄之災。

但在張擇手裏皆是罪不可恕。

年初朔方節度使白循被張擇查出家中藏有蔣後做的畫,白循說是當年觐見蔣後賞賜的,他不能不接受,且白循的女兒是長陽王的寶林,如今封爲賢妃,白循可以說是皇親國戚。

但在張擇手裏,依舊被定罪爲追念妖後,不滿今上,意圖不軌,判爲謀逆大罪,白循及其子問斬,女眷沒入教坊司,族人皆爲罪奴流放。

宮中的賢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打入冷宮。

張擇還殺上瘾了,處理完白循的事,也不肯回京,請了聖命在地方糾察,所到之處風聲鶴唳,青州太守聽到張擇要問話,驚懼之下先服毒自盡了。

這麽說張擇已經到了周景雲所在的地方?

“他,他是沖我兒去的?”東陽侯夫人臉色煞白說。

東陽侯忙道:“不是不是。”想到自己剛收到信看兒子提及這件事也受驚地站起來,便安慰妻子,“夫人別怕,我們曆來謹慎本分,我早早卸職,景雲也外出爲官,與那蔣後一黨毫無關系,清清白白,他尋不到由頭。”

話雖然這樣說,但要尋對于那些擅于構陷的人來說,找由頭的辦法多的是。

東陽侯夫人雙手攥著發白:“那他要幹什麽?”

東陽侯歎氣一聲:“他說了一句玩笑話。”

這玩笑話是:“周世子至今尚未再成親,莫不是等著陛下做媒賜婚?沒錯,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周世子,畢竟周世子先前的婚事就是先帝賜婚。”

聽到東陽侯的轉述,站著的東陽侯夫人聲音顫抖:“他什麽意思?他是不是說景雲的親事跟蔣後有關?那可是胡說八道,定安伯跟先帝是遠親,這件事就是先帝做主的。”

或許是提及先帝,東陽侯神情有些怅然:“那時候先帝還很喜歡見我們這些老臣,直到那蔣氏魅惑迷了先帝心智…..”

東陽侯夫人害了聲:“侯爺,不是追憶先前的時候。”心裏哼了聲,一個從兄弟們中殺出來搶了皇位,又穩坐江山幾十年的帝王,如果不是自己先失了心智,又怎麽會被美色所惑?分明是先帝先糊塗荒唐,蔣氏才有機會爬到大周朝臣們的頭頂上作威作福。

如今提及過往也有些危險,東陽侯收起了遐思,看著妻子驚懼不安的神情,忙說:“不用怕他這個,景雲先前的親事是先帝欽賜,如今皇帝因爲當年逼宮,不想史書上留下汙點,一心要孝順,雖然挖地三尺也要蔣氏亂政之仇,但涉及到先帝的事,並不會碰觸。”

說到這裏臉色肅重。

“景雲擔心的是皇帝真要給他賜婚,張擇這些人在其中搗鬼,你也知道如今朝中人事複雜亂紛紛,什麽牛鬼蛇神都有,萬一被他們撺掇陛下給了不合適的人家,同意了咱們日子不好過,不同意就得罪了皇帝。”

東陽侯夫人聽懂了,喃喃說:“所以景雲才立刻在外成了親?”說著眼淚落下來,“還哄我什麽秀雅絕俗,出塵不凡,一見鍾情。”

東陽侯忍不住笑了:“兒子這是怕你難過。”

“我能不難過嗎?”東陽侯夫人哽咽氣道,“我兒這般,卻被迫娶了這麽個人,真是命苦。”

“我倒覺得挺好。”東陽侯說,“咱們在京城門當戶對人家裏挑選,也是麻煩多多,再說了,這莊氏也是讀書人家出身,就是家世單薄了些。”

那何止是單薄,是孤女,東陽侯夫人心裏說。

“景雲說了,這輩子只念著陸氏。”東陽侯說。

兒子是說過這話,頗有一輩子不再娶的架勢,不過當時看到母親嚇白了臉,便又不再說了,雖然這些年也不拒絕她挑選,但也從未松口,東陽侯夫人喃喃幾句什麽。

東陽侯接著說:“有個妻子就行了,娶妻不就是爲了傳承家業,娶了這個妻子,能生養子嗣,景雲的前程也穩了,這就足夠了,我們家訓不靠姻親壯家門。”

看著妻子悶悶的神情,便又補了一句。

“將來你再給景雲挑選個良妾不就好了?”

東陽侯夫人眼睛一亮,景雲身邊只有一個妾,也不像個樣子,是個通房擡起來的。

景雲的身份娶正妻麻煩多,但納個妾就簡單很多,雖然是做妾,但以東陽侯府的身份挑個家世好相貌好才情好的良家女子不在話下。

東陽侯夫人眼中的陰霾散去。

東陽侯便說:“莊氏你就不用理她,讓人看著別出笑話就行。”

東陽侯夫人笑著說知道:“侯爺放心吧。”

看到妻子笑了,東陽侯也松口氣,兒子在信上說了,讓他安撫母親,母親挂念兒子,必然對這個兒媳不滿意,他是爲了自己和侯府的前程,莊氏並不知道,雖然是孤女,但也正因爲是孤女性子孤傲,萬一婆媳兩個鬧起來,引來京城人注意,讓有心人尋到麻煩就糟了。

其實他覺得婆媳鬧起來也不算什麽大事,媳婦受點委屈更是常有的事,當人媳婦的難道還敢鬧?鬧也不過是個給自己找個忤逆不孝的罪名。

景雲這是太小心謹慎呢?還是對這個莊氏有點在意?

……

……

此時的莊氏正在見世子院裏的管事媽媽。

許媽媽在把大家叫過來後,就借口東陽侯夫人這邊離不開告退了,很明顯不想幫莊籬鎮場面。

因爲世子常年不在家,再加上成親時間短,這邊人不多,一共有兩個,陸媽媽,魏媽媽。

“世子沒成親前一直在翰林院讀書,等成了親,一切便由先世子夫人安排。”穿著藍綠襖裙,年約四十,圓臉小眼的陸媽媽一臉淡然地說,“先世子夫人不在了,這些年規矩也沒變,您看有什麽不妥,盡管吩咐。”

莊籬神情平靜:“我剛來,你們先各司其職,如有不妥再說。”

新世子夫人很好說話。

退出院子的陸媽媽卻氣的咬牙。

“如有不妥她待怎樣?將我們趕出去嗎?”陸媽媽說,旋即沖著莊籬所在的方向呸了聲,“她以爲她是誰?也配來我跟前擺架子!”

魏媽媽笑了。

“不管她原先是誰,什麽出身。”她說,“現在是世子夫人,咱們是這個院子的人,她自然做得了主。”

陸媽媽吊起的眉角放下來,歎口氣說:“我自然知道這個,這是世子所愛,我會敬重,我只是,太突然了,想到了先少夫人,一時心裏難過。”

先前的世子夫人也是世子所愛,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不續弦,當然,沒有人真想要世子一生不再娶,但陡然間有了新歡,心裏滋味也有些怪。

“別想這些了。”魏媽媽輕聲勸慰,“如今來了新人,咱們就當新來當差吧。”

陸媽媽嘀咕一聲:“我看這日子要不安穩了。”

魏媽媽笑說:“要想日子過的安穩哪有那麽容易,就連侯夫人也是熬過來。”她看著內院,“進了門日子才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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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4-04-04 13:50

    最討厭這種不會推文的推文!除了全篇摘抄原書簡介和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後語的段落,什麽東西都沒有,自個壓根沒看過吧!?這是收了幾個錢就來賣了?

  • 2024-04-08 09:06

    看了幾段,有點想看了。

  • 2024-04-23 20:12

    題外話賊啦多湊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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